“这是,打生桩……”
没错,悬崖的石壁里,埋葬着一个巨大的打生桩凶杀现场。
“他们都是活人。”傅云颤抖着手,从死状各异的尸体前慢慢走过去,心里的震惊难以言表:“这是在公路建造前,为求公路建造稳妥,被强行灌下水泥,封死五脏六腑,活生生埋在公路旁的人。”
五十多个死者,十几余载,不见天日。
滔天的罪恶和冤屈被掩埋在公路深处。
“怪不得那一家三口可以在这里建造一个幻境,原来是还有这些死者的怨气。”傅云停步在一具尸体身前。
那是一具蜷缩着的男尸,怀里环抱着一个小孩子。
两人双眼紧闭,爸爸护着孩子,满面的痛苦,手臂却将怀里的小朋友护的极紧,在水泥浇灌下来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松开。
傅云忽然想到了什么。
安颜欣的幻境里,傅自明曾经谈判时威胁二姑奶和三叔爷的话一瞬间贯穿了他的脑海。
……
“你们开工前,打生桩埋下去的那十几条人命,所有的人物资料和失踪日期都在我老家电脑的硬盘里。”
“需要我拷贝一份给安总吗?”幻境里的傅自明漠然的笑着说道。
傅云剧烈喘息,他几乎站不稳脚步,需要拼命用指甲剜着掌心的血肉,才能勉强保持理智。
“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了。”李有德背着手站在他身后道。
傅云回过身,强压下心头巨震,慢慢道:“这条公路,是平厦集团的项目。”
平厦集团的董事长,和国道项目的总负责人,正是安家老二和老三。
傅云的二姑奶和三叔爷。
“五十多条人命,认证罪证俱在,他们的后半辈子,得在牢里过了。”李有德抬头望着逐渐明朗的天际,朝着傅云微微一笑:“这个礼物喜欢吗?”
“所以这就是傅自明,当年没有来得及举报的东西。”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傅云的神情很微妙,介于一种直白的惊讶和愉悦之间,他轻声道:“当然喜欢。”
“这是我活了三十多年,收到过最满意的礼物了。”他转过身,和李有德在悬崖边的血色苍穹下对视:“有什么代价吗?”
李有德笑了:“你喜欢就好。”
他再次抬眼看了一眼天色:“走吧,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去了。”
另一边,成纱和蓝璇一人一边扶着陈时越狂奔出别墅大门,沿着公路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陈时越的意识近乎昏沉,他神志不清的出声道:“傅云怎么办……”
“别担心,鬼的幻境已经破了,只要我们有一个活人出去,再从外界破开进去救他就行了。”蓝璇匆匆安慰道。
下一秒,眼前天光大亮。
“他们出来了!”
“陈时越你个完蛋玩意儿又不听指挥无组织无纪律——我靠!陈时越!陈时越你撑住!快来人啊!”
“医疗队呢!快!这边!”
现场一片嘈杂。
傅云从幻境里出来,第一时间挤过人群:“陈时越!让一让,让我进去!”
冯元驹指挥疏散人群,李毅跟在医疗队旁侧检查统计人员伤情。
最受瞩目的还是汽车不远处的地方,陈时越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身边围了一群人,基本全体医护都过来了,慌里慌张的往他身上插管子,把他往担架上抬,地上全是血水,土地上被烧灼的草丛发出难闻的气息。
“把那辆车带回去全方位检查,怎么伤成这样……”冯元驹眉头紧锁着跟李毅道,他说着突然大步跨过去拦住人群中一道身影:“傅云站住!”
他拽着傅云的手腕一把将他扯回来,急促道:“别过去添乱了,让他赶紧上救护车走,他失血太多了,很危险。”
冯元驹敏锐的察觉到傅云整个人在发抖,苍白的脸颊上擦着几块淤青和尘土,外套上也全是灰,他很少见到傅云这么失态的样子,不觉一怔。
然后不由分说的将他拽上作战组的军用车,强硬的将傅云按在座位上:“你在这儿呆着休息,呆会儿我通知樊老太太来接你。”
傅云闭上眼睛没说话,他此刻的面色惨白而脆弱,连一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受伤了没,我看看。”
冯元驹见他不言语,以为他哪里难受,于是上手拽开他的衣服在他身上翻找,这人仿佛生来就不知道温柔两个字怎么写,
傅云有气无力的将他推了一下,示意他松手,不料又触碰到了冯元驹哪一根逆鳞,被他恼怒的一把攥住手腕抵在车上。
两个人力量太过悬殊,傅云避无可避,挣动了一下手腕,胸膛起伏,微微喘着气道:“你打算在这儿跟我发脾气吗?”
冯元驹发现自己面对傅云的时候,总是难以克制心底的暴虐欲望,恨不得将这人撕得粉碎才好。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慢慢平复了心情,握紧的拳头一点一点松懈下来,瞪着傅云道:“你没必要这么不领情吧?”
“我领,但是你弄疼我了。”傅云疲倦道:“放开。”
冯元驹又气呼呼的怒视了他几秒,满腔的心疼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尽数被压在心底,他起身就要下车。
“等等。”傅云在身后叫住他。
冯元驹还是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又怎么了,不是嫌我碍眼吗?”
“我没有说你碍眼,只是嫌你手太重。”傅云耐下性子解释道。
冯元驹站在原地等着他说下一句。
“前面不远处,朝九点钟方向大概再走一公里,有个悬崖,悬崖石壁内侧是当年平厦集团打生桩的埋尸地,你能带人去看一眼吗?”
冯元驹闻言心神巨震。
第118章 第 118 章
这是作战组有史以来出动人员最多的一次任务, 从一组到四组,全部被派发国道进行现场勘察。
冯元驹忙的几天几夜脚不沾地,中途几个地方来回奔波向各个地区领导实时汇报具体情况。
“我那次就说阴气值数据对不上, 如果仅仅是新闻里那一家三口的怨气, 无论如何也闹不了这么大, 你们上层从来没有把我们统计组的数据检测放在心上!”
“好好好,知道了, 忙去吧。”冯元驹筋疲力尽的摆手敷衍:“我下午还有个会,待会儿再说。”
打生桩现场无比惨烈,一具一具的经年死尸包裹着白布被抬出现场, 冉怀宸他们原本是说空了去医院看看陈时越的情况, 谁能料到时间紧迫, 任务量巨大, 他们几个自从被派到现场就没再出去了。
天杀的每天除了挖土还是挖土, 作战组封锁了整个现场, 各组按部就班,在十几米长的阴气汇聚所狂挖, 大挖特挖。
“朋友们,我有时候真怀疑, 我当初毕业找这个破工作是为什么?”齐林第一百零八次崩溃起身,作战服被汗水浸的透湿,护目镜上全是尘土:“劳驾,给我一瓶八二年的藿香正气水……”
邱景明从车里拿了解暑的药物分发给大家:“再坚持一下,成纱说检测到阴气值逐渐减少了, 说明尸体快被我们挖没了。”
冉怀宸哀嚎一声, 完了狠狠给了脚下的土地一铲子,继续无怨无悔的挖下去了。
“都嚷嚷什么呢!还能不能干活!”冯元驹大步朝这边走来, 嘴上呵斥着,手里却攥着几个冰袋朝他们扔过去:“接着。”
冉怀宸眉开眼笑:“谢谢组长!”
“组长,小陈怎么样了?”几个组员挤过来关切道:“醒来了没有?”
“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冯元驹简短道:“410有派人过去陪护,你们好好工作。”
他正说着口袋里手机铃声响起,冯元驹低头接了个电话:“喂?”
“老冯,你回来一趟,这边情况不太顺利。”
冯元驹转过身:“怎么个不顺利法?”
“这姓傅的好像有点失控,我们什么都问不出来,樊老太太那边也在催着交人,我们也不敢真上手铐他,你赶紧回来处理一下。”
冯元驹神色一凝:“失控?”
……
“我已经说过不下十遍了,我事先不知道那个地方有打生桩现场,我给冯元驹提供消息是因为鬼境里李有德带我去了,公路修筑是十几年前平厦集团的项目,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到底还想问什么?”
傅云猛然把身前的桌子一推,几乎是歇斯底里的瞪着面前的审问员。
“傅先生,请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你最开始去公路的动因是什么,那个地方离市区很远,寻常人不大可能误闯。”
审讯室里白炽灯光刺眼,尘埃在空气里缓缓漂浮,对面坐着两个作战组审问员,门外守卫戒备森严,老司令和几个中高层领导站在门前,透过单面玻璃看着里面的景象。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们了。”傅云毫无波澜道。
“什么态度!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左边的审问员呵斥道:“你再不配合就彻底别想出去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傅云的哪根神经,他一把攥起桌上的纸杯“砰”然砸在墙上:“他妈的这是第四天了!你们关了我四天,是不是今天只有我死在这儿才出的去?”
“傅云!”审问员严厉警告道:“注意你的态度!”
“态度?我的态度已经够好的了,你们哪个问题我不是回答了五遍以上,我一没杀人二没违规,就因为我提供了一个线索你们就怀疑我跟打生桩的事情有关?”
“没人怀疑你,只是让你照实回答问题!”
“我已经回答过了!”傅云握着桌角的边缘,手指骨捏的泛白发青,咯咯作响:“还是说你们作战组本质上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怂货,真正的凶手放在你们面前,你们不敢抓,就逮着谁好欺负就试图屈打成招的审谁?!”
审问员立刻变色:“你胡说八道什么!屈打成招?你进来这几天我们动你一根手指头了吗?”
“那我已经说了!告诉我地点的是李有德,平厦集团的负责人是安韩雪,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的嫌疑都比我大,你们为什么不去审他们!”
傅云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现在整个眼眶红的能滴血,声音沙哑至极,周身不自觉的发着抖,一字一句逼问:“为什么?”
“咳咳。”老司令在耳麦里咳嗽了一声,示意结束审问。
两个审问员得到指示,便起身收拾东西。
傅云半伏在桌子上,气喘吁吁的抬起眼睛,忽地起身一把拎起桌子砸过去,审问员猝不及防正中前胸,当即惨嚎一声,跌坐在地。
“你干什么!?”
门外守卫顷刻间破门而入,反拧了他的双臂,将他压制着放倒在椅子上:“放开!!”
老司令推门而入,低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训斥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傅云手腕被两边守卫禁锢着反拧在身后,他冷冷的抬眼一扫老司令:“您吩咐的不让我出去?”
老司令不耐烦的道:“现在外边这么乱,你出去要干什么?”
“你真以为作战组是吃干饭的不成?平厦集团的高层已经被控制住了,剩下的几个漏网之鱼还在追捕,通缉令已经下发了,你给我在作战组安省呆着。”
“放我出去。”傅云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