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冷啊……”
一字一句,毛毛虫一样钻进候雅昶的耳朵里,他一把拉开门,瞪着门外道:“什么人!?”
门外的雪地上蜷缩着一个灰蒙蒙的人影,高大的身躯小小的缩起来,听见开门声就缓慢抬头看向他。
候雅昶和那人正好对上目光,刹那间心底狠狠一凉。
那是一双极其阴鹜而瘆人的眼睛,血丝密布眼球白的可怕,这个时候的候雅昶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双眼睛里所蕴含的东西,不过他很快就会理解到了。
那是一双残忍至极的眼睛,汹涌着对杀戮嗜血的渴望。
那人伏在雪地上,冲他阴恻而得逞的一笑,下一个瞬间狂扑而至,候雅昶骤然捂住喉咙,他只觉脖颈剧痛,热血紧接着就从喉间涌出来了,夜间风雪袭卷过喉管,刺的他一阵冰凉。
不过随着身躯的咕咚倒地,他很快就感受不到了,杀他的人从他的尸体上越过去径直走进房间,眼前渐渐的一片漆黑……
候雅昶蓦然惊醒!一骨碌从地板上坐了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了,躺着的地方距离门板仅一步之遥。
刚才怎么会有那么逼真的梦境?
“咳咳咳……咳咳……”咳嗽声此起彼伏,候呈玮连滚带爬从床上跌下来,冲他吼:“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炕火快把屋子烧了吗!”
浓烟缭绕不知不觉蔓延了整个屋子,候雅昶几乎看不见另外两人,烟熏火燎一波又一波塞进他的嗓子眼,满屋子的呛咳声和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按理说这种老式的炕火用了这么多年,怎么也不会今天晚上突然冒烟。
候雅昶拼命砸门,却发现门似乎被外面反锁住了,怎么都打不开,候呈玮背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老侯总挪到门前跟他一起砸,却完全无济于事。
火焰隐隐约约从炕窝里露出了个头,瞬间以燎原之势舔舐着被子和窗帘,越来越逼近他们。
正在这时,大门从外部被人连闩砸开,陈时越一把拉开门,傅云迅速俯身将候呈玮背上的老侯总拖拽着背起来往他们自己的屋子跑,候呈玮气喘吁吁紧随而后。
“哥们,还能行吗?”陈时越朝趴在原地的候雅昶伸出手:“你好像脖子上有伤口。”
候雅昶愣愣的摸了一把脖颈,梦境中被人一刀封喉的场景再次回溯,火势越来越大,陈时越由不得他发呆,只得飞快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别愣着了,赶紧离开这儿。”
全村人出动救火,一直到后半夜才彻底停息下来。
老侯总吃了两粒从包里带来的药就醒过来了,候雅昶和候呈玮都是满脸尘土,灰头土脸的坐在陈时越他们的房间炕边上,也不吭声。
等傅云跟阿成叔还有村民们那边交涉完,付完三倍的赔偿款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副光景。
“没事了候伯伯,我已经处理完了,您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明天阿成叔会再找一间空房子的。”傅云伏身下来温声劝道,顺便转头:“你们两个也是。”
候雅昶惊魂未定的抬起头:“阿云,我刚刚好像又犯头痛病了,我梦见外面有个人一直在说‘我好冷’,然后我去给他开门,他就一刀把我砍死了,这到底……”
“我看我现在想一刀砍死你!”候呈玮怒道:“让你干什么都干不好!爸在火里都昏迷过去了,你还一心想着自己!”
老侯总和傅云同时不耐烦道:“好了!”
老侯总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不过这次还是要多谢呈玮,背我出来,还有阿云。”
傅云摆摆手,示意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候总早点休息,床这么大挤得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候雅昶沉默了半晌,上床睡觉去了,众人也都纷纷上炕,灯再次熄灭。
黑暗里候雅昶难耐的睁开眼睛,喉咙还是疼的发紧,又不能发出声音,只好拼命压抑着胸腔里的哽咽。
视线在夜色里适应了片刻,他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场景,不由得让他目光一滞。
傅云神情安详的侧躺着,清瘦身形裹在被褥和身下垫着的冲锋衣里,一直跟在他身侧的那个俊朗高挑的年轻人此时伸展长臂,将傅云整个搂在自己的臂弯里,唇吻紧贴他的耳际,一低头就能触碰到傅云最为脆弱的脖颈。
傅云躺在那人臂弯里,睡得很踏实。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上下属该有的距离,傅云这人从读书时就以俊俏的外貌而著称,男男女女的万花丛中过,就算和冯元驹谈对象时,身边也从来不缺人。
但是他很少在谁面前这么的卸下警惕,也很少能容忍旁人这样近身揽着他,处于彻底的放松状态。
读书时是这样,毕业后安家的家族内斗闹得道上闻名,是个人都知道傅云不好过,以候雅昶对他的了解,这种警惕和防备只会更甚。
现在这个看着白纸一张的年轻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候雅昶心中更堵,完全的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陈时越就起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端着早饭蹲在傅云床畔:“老板,吃哪个?”
傅云懒洋洋的睁开眼指了一下他盘子里的馒头,然后爬起来洗漱。
陈时越把馒头留好,然后将剩下的放在候家父子的床前,乖顺的呆在原地等傅云回来。
候家父子三人看着精神恢复了一些,老候总正要开口时,门帘被人一掀,只见柳泓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个手下,刘安哲没来。
“骨灰盒放好了?这么早就来我这儿登门拜访。”傅云叼着馒头笑道。
柳泓也不生气,轻轻扫了他一眼,然后转开眼去:“我来可不找你,我找候总。”
傅云朝老候总投去探寻的目光。
候总抬起眼睛,语气毫无波澜:“柳女士,我这趟只是来旅游,不谈生意,也对你迁坟的事情不太了解。”
“谁要同你谈生意了。”柳泓娇笑着道:“我只是说,我们都要上山,故地重游,不如一起搭个伴?”
老候总的脸色顷刻间变了:“什么故地重游!你血口喷人什么!”
柳泓无奈的笑笑,意有所指的望了傅云一眼:“老候总这些年越来越念旧了,对故人这么上心,不辞辛苦大老远跑来一趟,也不知道他九泉之下,能不能感受的到?”
傅云放下馒头:“陈时越。”
陈时越立刻应声:“哎!”
“他们屋现在没人呆着,去给我把骨灰盒搜出来砸了。”
柳泓身后三个男人闻言便要拦,陈时越抬手一拳将一个刀疤脸砸到墙上,拎着袁三的脖子撞飞另一个小平头,直将三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然后大步就出门直径朝着柳泓屋子方向去了。
柳泓暴跳如雷:“愣着干什么!追啊!”
三人连滚带爬往外追,迎面碰上从房间里落荒逃出来的刘安哲:“他他他……他进去乱翻我们的东西!”
“那你就让他翻?你他妈是不是男人!”袁三怒道。
陈时越动作极快在屋内乱翻一通,顺便来一个锤一个,最后大步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跟着踉踉跄跄的三人,脸上皆有淤青。
“老板,他们把东西藏得我找不到。”
“没事。”傅云抱臂笑道:“我不信他们上路的时候不抱着,就这点战斗力,能护住一时,还能护住一世不成?”
柳泓攥紧了手掌,一扭头转身进屋。
候呈玮默默的在炕边上喝着茶,低声问他爸道:“这小子什么来头,这么能打?”
“陈时越,作战组年纪最小的成员,上个季度作战一组综合成绩排行第一,能不扛打吗?”老候总慢慢道。
“那他怎么跟在傅云身边?作战组不管他?”
老候总不吭声的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的利益交换又不只是金钱。”
“爸你在说什么?”候呈玮匪夷所思:“傅云再怎么落魄也是安家总部二把手,当年他是冯元驹的梦中情人,光靠长得好看把桃色绯闻传的满道上都是,他想要什么人得不到?不至于沦落到委身给一个毫不知名的作战组小组员吧。”
老候总一口茶呛进嘴里,险些咳的死去活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金钱以外我说的是权力,情报信息的交易,谁跟你说这方面的交易了!”
候呈玮悻悻的闭了嘴。
傅云和陈时越裹挟着一身寒气进门,候家三人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陈时越很敏锐的感受到了气氛在他们进门的一瞬间安静下来了,他皱了一下眉心,脑海里闪过从昨天到今天,傅云给这三人鞍前马后细致入微帮忙的种种,他不由的不悦的想要发作。
却被傅云及时而不动声色的按下了手臂。
“这地方看起来不太干净,我怀疑昨天晚上的火不是意外,待会儿阿成叔把新屋子打扫好,候总你们就过去现住着,等我把这里清理一下,晚点就过去找你们。”
候呈玮敏感的朝候雅昶的方向动了一下耳朵:“阿云,你这是什么意思?”
“昨晚的大火不是意外,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昨晚的火是人为的?”候呈玮的神情很微妙,似乎在隐隐期盼着什么。
傅云笑了一下:“你多虑了,大公子。”
“我说不太干净的意思是,大火不是意外也不是人为,是鬼为的。”傅云和颜悦色道:“有时候太过敏感不利于家庭和睦,你觉得呢?”
候雅昶在旁边无辜的眨眨眼睛,假装没看到候呈玮涨成紫红色的脸。
等到候家父子三人都过去了以后,傅云才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麻烦,一个两个跟小朋友似的较劲。”
他在陈时越面前很少掩饰自己的不快和疲乏,陈时越很有眼色的上前敲打着他的肩颈:“没事,反正安家进去两个也消停了,干完这一票就退休。”
傅云拍了一下他的手掌,漫不经心的道:“宝贝儿,这话可不吉利。”
雪乡里白天的时间似乎短的要命,一眨眼天就黑了,三个大学生从到屋子里,基本就没出去过,但是晚上睡觉前门窗都是打开的,昨天晚上三人都被大火给吓怕了。
方宏明觉得自己最倒霉的就是这次出来做项目跟这两个人分在了一组,虽说都是同学,但人家两个是情侣,当然怎么都好说,他这个外人眼下还要跟他们挤在一个房间里,那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现在外面风雪大,他们猫在村子里等原先约好的向导,向导一到,他们就出发进山,到时候就没那么难挨了。
“杨影,杨影你吃东西不,我带了干粮。”柯萧从包里拿出零食喊道。
没人理会他。
“杨影?”柯萧又问了一遍,他分明看见女友背对着他躺在炕上,便以为她是睡着了没听见,于是上前几步又问了一声。
“你吃东西吗?”
床上的“杨影”缓缓的转过头来,长发披在脸侧,阴恻恻的朝他笑了一下。
“啊啊啊啊——”
第132章 雪乡碎尸(三)
阴风阵阵, 柯萧的一颗头颅骨碌骨碌滚过地面,最终不偏不倚,刚好停在了方宏明的视线范围内。
屋内仅剩的两个大学生不约而同惨叫起来, 血水顺着地面的缝隙流淌到门前, 杨影和方宏明从炕上跳起来疯狂尖叫, 夺门而出。
半个小时后。
“你们是说,你们什么都没做, 然后柯萧的头,是自己掉在地上的?”柳泓笑道:“小弟弟,这话骗骗村里人就算了, 骗我们还差了点, 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有骗你们。”方宏明哆嗦着道:“他真的……莫名其妙就死了。”
傅云在旁边给了陈时越一个眼神, 意思是我说这里不干净吧。
候家三父子面面相觑, 联想到昨天晚上大火的情形, 不由得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
“现在怎么办……死人了……待会儿村民来了会不会报警啊?”方宏明已经吓傻了, 他手足无措的去抓杨影。
杨影完全无暇顾及他,她蹲在男友的尸身前, 捂着脸无声地发抖,泪水从指缝中间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