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冯元驹的心沉到了谷底。
第157章 古墓神佛(八)
“对, 对,麻烦帮我联系顾进哲先生家属,对, 转机师范大学, 我跟他女儿沟通……”冯元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最后还是停顿了一下,痛苦道:“算了直接转给心理咨询中心那边吧。”
“应付受害人家属这种事我实在不太擅长, 不好意思。”
顾进哲的尸骨躺在地上蒙着白布——事实上没有什么必要盖着,因为那玩意儿只剩下一具枯槁的骨架了,没有DNA根本认不出来那是谁。
但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 众人还是十分默契的尽量不去看它。
“把村子里但凡有一口气的村民全都给我集合起来, 带到指定地方, 我要问话。”
“老大你确定吗, 那些村民基本已经病的走不动路了, 你这时候问话会不会显得太不人道了?”电话那头的冉怀宸一脸牙疼的说。
“那又如何!病的走不动了就拿担架一个一个给我抬进来!你他妈知道顾进哲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死了意味着什么吗!我现在都不敢给司令汇报, 不管是死是活先给我抓过来查!”
冉怀宸在电话那头勃然变色,紧接着做出了一个他职业生涯前所未有的壮举:“抱歉组长, 这个命令我不能执行。”
“在我眼里,人命没有孰轻孰重, 我们国安本就应该以民众的生命安全为先。”
冯元驹差点被噎的一个上不来气厥倒过去:“冉怀宸你他妈的——”
“组长,您慎重考虑。“冉怀宸语气稍缓,但还是带着不容质疑的反对:“一组剩下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然后这位同志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冯元驹:“……”
造反了这是。
成纱叹了口气,伸手示意冯元驹别生气, 自己在那边又给一组将电话拨了过去。
“喂小冉, 你听我说。”她语气明显比冯元驹温和很多,有商有量的。
“这样, 你带着人来临时医院取全套防护服,然后挨家挨户走访问话,争取把顾先生在雪村资助的碎片信息搜集起来,这样给上面也好交代。”
冉怀宸那边不知道应了什么,成纱很快挂断电话,对冯元驹点了点头,无奈道:“他说他现在带人去办。”
冯元驹从上到下前前后后打了一圈电话,这会儿晕头转向,也没心思和手下计较,他忽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放下手机问道:“对了,沈题呢?”
成纱茫然了片刻。
对啊,沈题呢!!
昨天他们不就是为了找沈题才去的临时医院吗?
与此同时,地底山洞中依旧不见天日。
“你好像把底层人翻盘的过程说的很容易。”
陈时越略带嘲讽的说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们在这个破山洞里捣鼓几天,就可以成为下一批人上人,那冯元驹他们几代人的积累又算什么呢?”
沈题拿着手电筒向上举起,光束穿透阴森林立的棺材群,直射邪神塑像,祂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眼神中似是悲悯,又或是引诱。
“有些人成为人上人,靠的是祖辈的积累和庇佑,而有些人靠的则是铤而走险,还有一点点天时地利人和。”
沈题转头朝他笑道:“你我都是后者,而这个山洞只是我们征程的第一步。”
“接下来我会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带你完成身份和阶级的三级跳跃,做好准备,不要恐高。”她平静的对陈时越道。
空气中气流涌动,棺材中隐约传来细密的蠕动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汇聚在一起,蛄蛄蛹蛹的爬行。
陈时越眨了眨眼睛,很有礼貌道:“医生,我建议您去三甲医院挂个精神科看看,万一有什么毛病呢?”
沈题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
她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眼球疫情的传播速度远比司令最开始想象的要惨烈的多,冯元驹他们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
“据我所知上级正在加派人手赶过来处理救援,也就是说大概还有二十四个小时,国安灵异总部上上下下几千号成员都会来到雪村。”
“阶级跨越第一步!就是在众人面前——”
沈题伸出一根手指,活像是一位上课的老师在引出一个新的知识点一样,姿态活泼而优雅,抑扬顿挫,风趣十足:“成为英雄。”
陈时越:“……”
“那你打算怎么让我们成为英雄?”他抱臂道。
这姑娘看着文秀清冷的长相,实则疯疯癫癫的,说话狂野且富有表演欲。
如果换了平时,陈时越是绝不会轻易相信这么一个不靠谱且有神经病潜质的人。
但是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记忆回溯中所看到的内容,犹如烈火灼烧焚烤着他的心脏,而沈题给他人上人的许诺犹如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捧希望。
虽然荒谬且虚无缥缈,但它莫名就如雷霆万钧击中了陈时越心里这么多年埋藏在温良乖顺外表下的暴戾因子。
凭什么高位者信手一挥,就可以将我等蝼蚁倾尽一生挣扎苦难,才换来的一点幸福摧残的灰飞烟灭?
官商相护,黑白相搏,在时代滚滚向前的巨轮下总有一些人是要被卷进车底,碾的连碎片都不剩的。
比如傅云。
可是凭什么?
我们凭什么不配活?
傅云是时代浪潮下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史书的光阴揭过不会留下他的一片衣角。
但他是陈时越前二十二年坎坷来唯一的救赎,那个男人活到最后堪称众叛亲离支离破碎。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最后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无条件站在他的身后,那只能是陈时越。
因为陈时越在这个尘世间,也就这一点羁绊了。
现在也没了。
沈题注视着他越来越沉静寒凉的眼眸,忽的笑了,温声道:“这样才对。”
陈时越漠然转过眼睛:“什么?”
“你的眼睛里有火,一把自上而下,可以把所有仇人烧成灰的火。”沈题朝他伸出手:“来吧,跟我一起掀翻这该死的世道,风水轮流转,今年轮到我们当坏人。”
陈时越没有伸手的意思:“医生,你看上去有点中二。”
“啊,这个。”沈题不以为意,反倒怀念的舒展了眉心:“你小时候看过碟片吗,黑色的放映器,二分之一个键盘大小,把碟片放进去,就会播出动画片。”
“我父亲从前在外务工,逢年过节回家时都给我带礼物,其中就有十几张日本动画片的光碟,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妈妈就给我放一会儿,看一两集,就睡觉。”
“我妈妈是村里中学的数学老师,她平时很严厉,爸爸带回来的光碟,是她为数不多允许我享受的娱乐,因为她也想他。”
沈题嘴角依旧是上扬着的,眼圈却一点一点的透出狰狞的红来:“可能是那个时候看动漫落下的病根吧,你见谅。”
陈时越望着她眼尾夺目的红痕:“现在呢,光碟还在么?”
“不在了。”沈题轻声道:“人和光碟都是。”
陈时越想起她刚才讲“如何成为英雄”的时候,那神情动作,的确都像极了老师上课夸张比划的样子。
“我上个月刚刚把它们和我父母的骨灰盒一起,埋到山里了。”
陈时越深吸一口气,沉默不语,同病相怜,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沈题,于是静静的在旁边等着她将情绪平复下来,然后耐心的问道:“来吧,说说你的三级跳计划。”
沈题闻言精神又是一振,把脸一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眼球疫情死了将近一整个村的人,前段时间整个医疗组加班加点研究了半个多月也没有成效,以至于错过了村民们的最佳治疗期,算算时间,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批人了。”
陈时越直觉不妙:“什么最后一批?”
“最后一批活着的村民啊。”沈题微笑道:“一个月前疫病爆发,病毒细菌人传人,以致于所有的村民都感染了眼球疫病,而病发到死亡时间两到三天,所以说今天一过,这个村子就没有活着的原住民了。”
绕是陈时越被疯狂的仇恨淹没了大脑,听到此事还是不由自主的全身一凉,稍微回归了一点神志:“没有活着的原住民……那剩下的是……”
“第一批到达的作战组员很快就会长出新的眼球了。”
陈时越呲目欲裂:“你疯了吗!那是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同事!你把事情说清楚!所以从头到尾你都知道这些村民一定会死,而你算准了时间,向总部瞒报病情然后就是拖着不救他们对吗!?”
“别急,这就是你的第一步棋了。”沈题扬手:“我不救,你来救。”
她将腰间绳子不有分说系在陈时越身上,然后指尖石子弹出,飞碰到机关之上,陈时越腰间绳索骤然紧缩,向上拽起猛然将他凌空拔到邪神像前。
沈题身法手脚并用向上攀岩,紧随其后。
陈时越站定不多时,她就十分利索的从高台的边缘攀登上来了,作战组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谁能想到一外表文弱清瘦的女医生,白大褂下的核心力量如此强悍凝聚,身手敏捷的不亚于成纱,陈时越一边思忖,一边分出神来向下看去。
八大口棺材,被锁链拴着悬挂在空中,漆黑如墨,这么多年也没有掉色脱漆,沉重的棺材盖严严实实的封着棺材,透不出一丝气来。
“知道这里面埋的是什么人吗?”沈题问他。
陈时越摇摇头:“我帮你举报到文物局,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沈题翻了个白眼,扬起手术刀手起刀落,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棺材盖应声而碎,稀里哗啦的滚砸在山洞里,陈时越瞬间瞪圆了眼睛,吓得一个哆嗦。
他倒不是被沈题的举动吓得,而是棺材里的场景实在太过于骇人了。
里面没埋死人,埋了整整一棺材的……眼球。
是的没错,一棺材,活生生,水灵灵,黑白分明的眼球,满满一大盆,被泡在棺材的积液里,千年不腐,眼球上的血丝都清晰可见。
就像是小朋友玩的那种水精灵,一泡就长的老大,骨碌骨碌的圆滑而水润。
但是陈时越非常确定以及肯定,那就是人的眼珠子,不会再有第二种东西能让人如此后背发凉至此的了。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陈时越惊惧道。
“古商周时期,以活人为祭,供奉神灵,就是你身后这位。”沈题指了指那尊邪神的巨大雕塑:“一手握天平,一手握血肉祭品,意味着掌管正义,大道平衡。”
陈时越被这番谬论气的彻底把害怕忘了,他好笑道:“虽然你我都是理科生,但是我觉得,商周时期没有出现‘道’的概念,应该是个常识。”
沈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果断的选择了忽略陈时越的历史科普,继续道:“所以当时的信徒为求正义公平,老天开眼,所以给此神的供奉都是直接挖奴隶的新鲜眼珠子,统一装在一起,供奉给神灵。”
“这就是这八个棺材的来源,以及里面所装的东西内容。”沈题耐心道:“我讲明白了吗?”
“你确定奴隶社会的人们会有公平正义这个概念……”
沈题女士终于忍无可忍咆哮出声:“他们不跟奴隶主和商纣王讲公平正义,他妈的平时以物易物,菜市场称菜总希望公平点吧!再较真就给你扔下去!”
“商周时期没有菜市场……等等你看眼球里好像有东西在动!”陈时越紧急出声,指着棺材里的液体颤颤巍巍的道。
“泪蛊虫,一种可以在眼球里存活吸食营养的虫子,那个时候有很多盲人就是被泪蛊虫吸附以后而变瞎的,继而失去劳动力,被社会淘汰,按理说它们很多年前就已经灭绝了,我也是跟着顾进哲下到地底下才第一次亲眼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