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越低头而笑,他知道蓝璇说的没错。
傅云平时调查过程中有什么发现都习惯找个人唠,从前唠嗑的对象是他,现在傅云因为作战组的事儿跟他别扭,可不就只能找蓝璇唠了。
他安抚的拍拍小姑娘的肩膀:“辛苦你了。”
蓝璇半死不活:“哈哈,不辛苦,命苦。”
“哎。”傅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抱着手臂转头问道:“你刚才说,两个发现,第二个是什么?”
“哦,第二个发现,你戴上眼镜的时候有看到里面走来走去的侍者吗?”蓝璇补充道:“就是端着盘子的服务生,他们没有头,他们的头被放在盘子里。”
傅云一点头:“嗯。”
陈时越不动声色的将阴阳眼镜从蓝璇手里拿过去,戴在眼睛上,来回看了看四周,果然找到了蓝璇说的没有头的服务生。
傅云看见了他的动作,但是懒得搭理他:“你继续。”
“头肯定是被砍下来的,不可能靠海难把那么多服务生的头全整整齐齐砍掉,说明当年在海难之前肯定发生了别的事件,导致他们全部被斩首。”蓝璇道:“你们说呢?”
陈时越的目光追随着一个上法国菜的服务生,他一手端着自己的头颅,一手端着一盘精致的菜肴,血水滴滴答答顺着袖子淌落,头颅的断裂处是清晰可见的咽喉骨头。
不仅是他,还有很多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的服务生,都是一模一样的姿态,他们上菜时腾不出手,就会把自己的头暂时安放在桌子旁满桌子的人头,瞪着死不瞑目的大眼睛,猩红鲜血汩汩而涌染红桌布。
而桌畔谈笑风生的上流人士们却丝毫看不出神情异样,依旧优雅的握着刀叉切牛排。
就算是在阴间,这画面也太过诡异了。
陈时越看的出神,眼前突然一黑,只见傅云毫不客气的夺走了他鼻梁上的眼镜:“不好意思,我们所里的东西一般不借给外人戴。”
蓝璇翻了个白眼,心道两个活爹真难伺候。
“我明白你的意思,当年海难前很有可能发生了血腥暴力事件,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不是这些暴力事件导致的海难。”陈时越假装没听见,很自然的接过话来。
“其实长途航行一直是个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亚当斯轮船刚刚启航的那个时代,管辖疏松,界限模糊,海上是公认杀人越货最好的地方。”陈时越道。
蓝璇认同的点点头,然后去看傅云的脸色。
结果傅云又将头扭过去了,假装没听见陈时越说话。
蓝璇:“……”
活爹!你这个转脸假装看不见的姿势是在炫耀你优越的下颌线吗!
陈时越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低低的喊了一声:“老板。”
傅云一个激灵就要甩开,但是论手劲和力气他离陈时越还差得远,一时没甩开,被陈时越死死扣住,用力一拽拉到身前。
“按照走阴的惯例,我们要把当年的事情一一走完一遍才能离开,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年船上的暴乱我们也是要经历一遍的,我有点害怕,我晚上去找你住,可以吗?”
傅云气笑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被禁锢住的手腕,反问道:“你害怕?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松开!”
陈时越乖乖的松了手,他自从那天傅云去作战组见他以后就是这个样子,说话时又乖又怂,活像是被抛弃的小媳妇;
与此对应的是他行动上胆大包天,每次假装不经意的制造身体接触,傅云的手腕和腰身他是想抓就抓,说抱就抱,然后再在傅云生气的上一秒再次缩回去,故作风度翩翩的温润状。
傅云闭上眼睛,感觉这辈子的气都生完了。
“哥哥哥哥!我想看美人鱼!童话故事上说,大海深处有美人鱼,我们出海这么久,怎么一次美人鱼都没见到呀!”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从甲板那头传过来,天真而可爱。
三人回头过去,只见叶鞘公子手上拉着个小女孩,身后跟着几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几人一齐出来往过走着。
“傻孩子,那都是书上骗你的,哪来的什么美人鱼。”其中一个妇人笑道:“让哥哥带你去看海,抓紧栏杆,不要走的太远。”
叶鞘经过傅云他们的时候迟疑了片刻,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问:“你们见到岳歌了吗?”
傅云不解:“她刚刚不是跟你吃完鱼就走了吗?”
“刚刚?什么刚刚?”叶鞘茫然道:“我刚刚没有吃鱼啊,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到岳歌了,你们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陈时越觉得这公子哥确实脑子不大好,他上前一步解释道:“可是你明明刚才还和她在一起,你因为我们不肯吃她做的鱼而生气,不记得了吗?”
叶鞘的眉心渐渐拧起来,不悦道:“二位是在耍我玩么,我说了那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我上次见你们两个也是一个星期前,不愿说就算了,我会找到她的。”
说着他牵着妹妹的手就走了,留下傅云等人大眼瞪小眼。
傅云转过身摊了一下手,莫名其妙道:“什么啊?”
蓝璇对那个阴阳眼镜很感兴趣,这会儿又在戴着玩,她倒是没想太多,单纯就是觉得富家大少爷脑子都不好。
她眯着眼睛透过船舱的外围往里看,半晌开口:“嘶,老板。”
“如果在阴间全是黑色阴气的世界里,突然看到一团红色的人形块状物,那是什么玩意儿?”
傅云反应了一秒:“那就是活人。”
“我想我知道冯元驹人在哪儿了。”蓝璇放下眼镜。
第066章 恐怖游轮回溯(四)
蓝璇戴着眼镜一路狂奔, 傅云陈时越紧随其后,三人登登登跑下楼梯,穿过狭长的窄道。
“我说, 你着急找冯元驹干什么?”陈时越不满的跟在身后道。
他们此刻已经跑出了头等舱的范围, 越往下走能看出来装潢简陋, 海水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从空气里渗透肺腔, 吐息之间都是压抑的湿气。
“好歹那是你直系上级,他真死这里你怎么跟老司令交代?”傅云不耐道。
“他死这里我就取而代之。”陈时越不以为然,紧接着话锋一转:“然后把作战组送给你玩。”
傅云翻了个白眼, 长腿一跨紧跟到蓝璇身畔:“神经。”
蓝璇架着眼镜环顾四周, 然后果断转身跳下楼梯, 再往下一层走。
陈时越探头:“还要往下啊, 冯元驹这是掉地底下去了?”
他们又下了两层, 蓝璇才终于停住脚步:“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蓝璇抬手调整了一下眼镜, 奇怪道:“咦,下层的阴气怎么比头等舱重那么多?”
傅云伸手:“我看一下。”
蓝璇将眼镜递给他, 傅云接过来戴上看了一眼,然后略微有点头疼道:“因为附近的鬼有点多。”
“怎么个多法?”
“下等舱里的阴气是头等舱的五倍不止, 你可以理解为生前被塞进下等舱的人数是头等舱的五倍不止。”傅云道。
“冯元驹选了个好地方呆着,现在我们只能在这么多鬼里面把他找出来了。”
陈时越转了转头:“那怎么办?”
“冯元驹!!!”蓝璇摘了眼镜,平地一声惊雷吼,直吓得陈时越慌忙去捂她嘴。
但是已经晚了,底下钻出来几个大汉, 各个神色警惕:“什么人?”
傅云往后侧了一步, 准备情况不对立马往回走,然而对面在看见陈时越的一刹那便放松了下来。
“我说是谁, 大副找我们头儿什么事儿?”为首的汉子陪笑道。
陈时越和傅云面面相觑,紧接着陈时越低头咳嗽了一声,正了正神色微微一抬头,举步走下台阶。
旁侧的大门虚掩着,但是门缝之间挂着锁链,陈时越侧眼看门缝,不由一惊,里面关了一屋子的人,手脚都被束缚着。
他蹙眉道:“这是……”
“哎哟大副,宗船长要的那几个人我们老大还没挑好,要不缓两天您看行吗,前两天刚死了几个,再折几个进去,到靠岸……不好交代。”汉子陪笑道。
陈时越心念电转,把手往身后一背,姿态冷傲:“没事,我今天过来就是亲自来挑人的,你们两个,过来跟上!”
汉子无奈,只得唯唯诺诺的开了门:“那您看上了谁同小的说。”
陈时越一眼和门内在一群人中间关着的冯元驹撞了个对面,他不动声色的眨了一下眼睛。
冯元驹面无表情的垂下眼,装作没看见他。
“就中间那个吧。”陈时越一昂下巴,点向冯元驹方向:“把他带我这儿来。”
“啊?”汉子的神情有一瞬间错愣,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可……可他是个男的啊……船长晚上能行吗……”
陈时越心猛的一沉,等等,原主的船长来下等舱找这些人的用途是什么?
“船长原来是对男的……”
陈时越心一狠牙一咬:“能行,我们船长觉得男的带劲。”
汉子迟疑道:“那您呢?您能行吗?”
陈时越:“……”
陈时越牙都咬碎了,才从齿缝间憋出一句:“我也行。”
空气一片死寂,傅云在他身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冯元驹忍无可忍的闭着眼睛,感觉这辈子的难堪都用在这儿了。
“这帮人是个贩卖人口的团伙,借着和船长有点交情上船偷渡到对岸去,你们在下等舱看到的那些跟我一起的人,都是被绑来的奴隶。”甲板上冯元驹一边拿海水把身上的污泥冲洗了一遍,一边疲惫道。
“至于他们说的那个晚上的事,是作为一部分汇报,那些人贩子要从奴隶里挑出来人,每天晚上给船员们提供性服务。”
冯元驹沉重道:“很残忍,据我观察,每天晚上带出去的姑娘没有活着回来的。”
“具体怎么个情状?”傅云往下细问道:“你是看着她们被带走的?”
“前天晚上有个姑娘被打死了,尸体在船舱里被她姐姐抱在怀里放了一天一夜,然后昨天被强行拖出去扔进海里。”冯元驹淡淡的道,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了。
“然后呢?”
“然后他们又看上了她姐姐,把她姐姐带出去,说是洗干净送到上面了。”
“小姑娘名字还挺好听的,叫什么……岳歌。”
傅云和陈时越异口同声:“什么!?”
日落西山,海上一轮圆日徐徐落下,洒下满海面的粼粼余晖,在海平面上荡漾着万层金光。
“不是,我真的搞不懂了什么情况!冯元驹你发誓你没说谎!”蓝璇在地面上画了一条时间线,把他们登船至今所有人的信息汇总起来,统一集中在线上。
“我说谎干什么!”冯元驹怒斥道。
蓝璇和陈时越狐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