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他这五年对傅家庄园布局和园内安保措施的了解,成功让那男人混了进去。
那天也和今天一样,漫天大雪。
新鲜的一盆盆丽格海棠,顶着洁白的雪花,在皮卡车上堆成小山一样。
穿着花艺围裙的男人驾车通过门口的安防,驶入傅家庄园。
进入花园后,丽格海棠全部卸下,车上赫然几桶汽油。
没过多久,浓烟就起来了。
皮卡车疯狂冲出来,尖叫声和哭喊声笼罩着整个庄园。
傅承焰赶回来的时候,大火已经映红了天。
秦霄坐在轮椅里,躲在庄园外被白雪覆盖的梅林之下,看着傅承焰疯了一样冲进火海中的庄园。
他等到第二天晚上,无数受伤的佣人和一具具焦黑的尸体被抬出来,直到大火被完全扑灭,警察、消防和医护全部离开,傅承焰和江一眠也没再活着走出来。
他知道,两人已经死了。
好啊,一箭双雕!
秦霄疯狂给自己一种欣喜的心理暗示,他奋力滑着轮椅,往一片焦土的傅家庄园行去。
积雪很厚,车轮只露出一半。即使很用力,在茫茫雪地里也依然滑行得很慢。
用了很久的时间,秦霄才艰难滑到傅家庄园门口的位置,那个曾经无数次阻碍他进去见江一眠的大门,此刻已经化为焦黑的断壁残垣。
他目光越过这断壁残垣往庄园里看了一会儿,突然,他神色癫狂地大笑起来。
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轮椅侧翻,他滚在盖了一层薄雪的焦土上。
可他笑着笑着就和今天一样,哭了。
江一眠死了,他最恨的人终于死了!
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快人心。
他已经五年没尝过快乐的滋味儿了,他都快忘了开心是什么感觉,但痛苦他却是每天都在经历的。
所以他能分辨出,此刻,他的痛苦被放大了无数倍。
而在这巨大的痛苦里,他连一丝开心都找不到。
他后悔了!
他后悔亲手害死了江一眠!
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所以,秦霄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喃喃地说了声,“江管家,对不起……”
然后点燃衣角。
没有汽油,这火烧得极慢。
火舌一寸一寸啃食他的皮肤,犹如凌迟。
待他全身被火包裹的时候,他终于解脱了。
终于,拥有了一丝快乐。
他想,死了或许就不用这样艰难地活着,也不用日夜想江一眠想得痛苦发狂了。
死了,他就能和江一眠永远在一起了。
可谁知,他死后竟然重生了。
而且他居然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看着眼前滔天的大火,秦霄操起一旁生锈的斧子劈开烧红的铁锁。正要冲进去,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名警察控制住了。
他回头扫了一圈,才发现不止两名警察,他的周围都是警察。
是了,他想起来,江一眠刚才对他说过,警察就要来了。
可此刻还不是他认罪的时候,他必须冲进去救江一眠!
这旧厂房是砖混结构,防火性极高,加上挑高的拱形屋顶,火势一时还没烧进去,还有机会!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江一眠有事!
秦霄疯了一样,力气大得惊人,硬生生从两名警察手中挣脱,一头冲进大火包裹的厂房。
可随着大门打开,空气一流动,厂房内外的火势立马就猛烈了起来,火舌沿着大门口舔上屋顶,整个拱形屋顶被烧得通红。
浓烟太大,秦霄看不清前路,他只凭着之前椅子的大概方位,一边摸索着往前走,一边咳嗽着大叫江一眠的名字。
可是无人回应。
他越往前走,越绝望。
他害怕极了。
他怕江一眠跟前世一样,再一次死在自己手里。
浓烟呛入肺腑,他咳得直不起腰。
突然他踢到了椅子被绊倒在地,他双手便疯狂地在滚烫的浸着汽油的地面摸索着,胡乱地,毫无章法地摸索着。
可他已经很努力了,却并未摸到想象中江一眠的身体。
直到脚下的汽油被瞬间点燃,他本能地往没有汽油的地面跑去,烈火攀上他脚踝烧上他后背,他都没有找到江一眠。
消防员冲进来找到他的那一刻,他满身是火,仍在奋力摸索着。
*
江一眠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只是个普通工人,不是秦家的管家。
四岁那年,刚学琴时,他遇到了隔壁刚搬来的大哥哥。
大哥哥并不像记忆中那样,永远紧闭窗户,躲在厚厚的窗帘后,不爱说话,连离开之前也没能和他见上一面。
而是,大哥哥搬来的第一天,就主动敲响了他的房门,笑着朝他伸手,“你好,我叫傅承焰,是你的新邻居,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他们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一年。
他弹琴,傅承焰听琴。
傅承焰会每天送他上学,接他放学。
陪他抓知了,教他写作业。
他会搭个小板凳在灶台上给傅承焰煮面,傅承焰也会给他煲好喝的鸡汤。
傅承焰回燕城后,他们也仍旧保持着联系。
江一眠长大后,依旧考入了燕大。
在最好的年纪接受傅承焰的告白,从此相守一生。
江一眠醒来的时候,傅承焰依旧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眠眠,你醒了?”傅承焰连忙凑过来,“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见江一眠眼中盈着水汽,不说话。傅承焰想到昨天严佚说这种迷药有可能会损伤记忆,他连忙摁下床头呼叫器,“严佚!快!”
江一眠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结实有力的腰腹。
“傅承焰,”他轻唤着人,嗓音有些哽咽,“我们终于,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傅承焰垂眸看他,大手轻抚他发顶,疼惜地说,“眠眠,辛苦了。以后一切有我,你不用再强撑着做什么,只需安心待在我身边,我会爱你护你,穷此一生。”
严佚小跑着冲过来,在踏入病房的那一刻,正好撞见这一幕,连忙紧急收回脚,默默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他一转身就遇到迎面走来的林振和林澜林荞。
“严医生,一眠他怎样了啊?”林振问。
“病人很好。”严佚脱口而出。
见林振伸着脖子要往病房里去,他连忙又说,“不过他还很虚弱,需要静养,尽量暂时别去打扰病人。”
“怎么会虚弱?”林澜关切地问。
“药物影响。”严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种药物就是会导致病人身体异常虚弱,也会影响睡眠质量,所以,经不起任何吵闹。”
“我给他炖了鸡汤,正好补补。”林荞拎着保温食盒,正要进去。
“等等。”严佚立马挡在门口,温和扯谎,“病人还没醒。”
“那我们在外面等他醒过来。”林振说。
严佚这下才松了口气。
本来因为这药物的特殊性,清除药效的过程慢了些,傅先生就对他大发雷霆。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让这三个电灯泡进去搅了傅先生的好事,……
他可不敢想。
*
那天在病房里,傅承焰抱着江一眠一下午,告诉那个藏在江一眠灵魂深处的小江宁,也是个有母亲的孩子了。
原来母亲在认识父亲之前,是樊城林家的大小姐,林振的妹妹林羽霓。
因为厌恶豪门争斗,拒绝联姻离家出走,化名习雨,在遂城遇到父亲,与父亲热恋结婚,生下了江一眠。
后来父亲进入燕城豪门秦家做管家,加上林家和联姻家族派来的人已经出现在遂城,母亲为了不牵连父亲和自己,孤身一人果断离开了。
那时候江一眠只有一岁,根本记不住母亲的样子。父亲误会了母亲,在她走后,烧光了一切和她有关的东西,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村里的人都知道江家跑了媳妇,那几年有很多风言风语。后来江一眠长大了念书了,村里人反而不说了。只有那些不懂事的同龄小孩儿,会嘲笑江一眠是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
江一眠因为受父亲的影响,也一直以为是妈妈不要他了。
所以他从一开始很羡慕别的小孩儿有妈妈,到后来认清妈妈不会回来的现实,不再寄托希望。
虽然时常会在梦里梦到看不清脸的妈妈,但他醒来也会当无事发生,收拾心情,如常生活。
后来父亲意外去世,他进入秦家,更加没空考虑母亲的事,即使他还是会做有关母亲的梦,潜意识里还是很希望有一天母亲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