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等我
今天提前出门了,所以到达琴行格外地早。
江一眠一手按了按胃部,一手掏出钥匙开门。
天气不怎么好,乌沉沉的,有些压抑。
江一眠进入琴行后,打开照明,径直走向办公室。
昨夜穿着浴袍在窗边坐了一夜,应该是有些受凉了。早上运动回来他就觉得嗓子有点干,所以包里带了个保温杯。
只要不是剧烈运动过后,江一眠平时都不怎么爱喝水,但生病了就必须得喝。
他走到饮水机旁打开开关,然后又走到自己的办公位,将工装包搁在办公桌上,拿出里面的磨砂保温杯。黑色的,不大不小,能装300ml,一手可握。
水开了,江一眠拧开杯盖,接了一大半冷水,然后接了一小半开水,尝了一口,温温热,正合适。
他又喝了几口才拧上杯盖搁到办公桌上,然后从包里拿出琴谱。
时间还早,办公室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为免浪费,江一眠关了里面的灯,又带上门,才抱着一大叠琴谱去了琴房练琴。
《西班牙大协奏幻想曲》激昂的前奏响起,窗外的阴沉与琴房内明亮的美好仿若两个世界。
江一眠的琴声总是有很强的感染力,即使此刻已经有零星的小雨滴落在玻璃窗上,一眼望去城内皆是风雨将至的压抑。可这小小的一方空间,与世隔绝,璀璨明媚,里面忘情弹奏的人也美好得耀眼。
要不是此刻太早,琴行只有他一人,估计又会被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
曲子奏到后半部分,江一眠本就不太好的脸色突然开始惨白起来。
但他还是稳住指法,继续将曲子弹奏下去。
一曲奏罢,呼吸大乱。
这首曲子难度大时间长,一曲下来十多分钟,极其耗费体力。他身体本就不舒服,此刻明显有些体力不支。
胃似乎越来越疼了,还伴有恶心之感。
叮——
微信提示音。
他拿过搁在钢琴上的手机,结束录音,一条低电量提示弹了出来,这才发现昨晚忘记充电了。
江一眠紧拧着眉,调整呼吸,关掉提示,点开微信。
【傅承焰:昨晚很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对不起。】
正要回复,他又发了一条过来。
【傅承焰:关于那个问题,你可以不用答复,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生日宴上等你。】
胃里翻江倒海,疼痛越来越剧烈,江一眠咬唇忍着,指尖敲击得很慢。他回——
【江一眠:好的傅先生,我会准时到场。】
刚发出去,傅承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一眠开始冷汗直冒,他身体压在膝盖上,一手按着胃部,一手艰难地滑开接听键。
傅承焰:“我觉得还是打电话跟你道歉显得比较有诚意……”
啪——
手机跌落在地,胃里开始剧烈绞痛,能感受到明显的腹直肌痉挛。江一眠努力克制着干呕几声,由于没有吃早餐,什么也没吐出来,但他此刻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吓人。
“怎么回事?”
“江管家?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的傅承焰察觉不对,焦急询问。
江一眠俯下身子去捡手机,冰凉的指尖怎么也无法施力,他想告诉傅承焰他没事不用担心,最后却无声栽倒在地。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知怎地,此刻傅承焰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江一眠拉着他的手让他别走,和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场景。
“别怕,我马上到,等我!”
通话陡然断开。
自动关机。
江一眠捂着胃部,疼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喉咙也开始干涩疼痛,意识逐渐模糊。
但他脑海里始终回响着傅承焰的声音:别怕,等我……
*
傅承焰赶到琴行外时,八点十分。
玻璃窗外瓢泼大雨,窗内的江一眠已经不省人事。
早高峰,傅承焰担心堵车,专门叫了傅氏私人医院的救护车。
两车同时到达,傅承焰一打开车门,就冲进了大雨里。
拉开琴行玻璃门,满身风雨的傅承焰跑向唯一一间亮着灯的琴房。
木质房门被猛地推开,之前那个温柔克制的漂亮青年,此刻就像一只被暴风雨打落在地的蝴蝶,脆弱,易碎。
傅承焰几步冲过去,为免雨水滴落到江一眠身上,他快速脱掉身上湿了的外套,将江一眠的身体打开,平卧,然后大喝一声,“严佚!”
严佚虽说也是立马从救护车上下来跟着迈进了雨里,但他速度追不上傅承焰,所以慢了点。
好在傅承焰喊他时,他已经提着药箱领着其他急救人员冲了进来。
做了快速的基本检查后,确认休克。
傅承焰虽然担心至极,但还是放手将江一眠交给专业的医护人员。
严佚和急救人员快速将人放上急救床,送进救护车。
车上傅承焰一直紧紧握着江一眠冰凉的手帮忙暖着,他真的很希望江一眠能像上次那样拉住他叫他别走,起码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才能让江一眠减轻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看着江一眠紧拧的眉心,傅承焰的胸口闷得越来越疼。
好在路上虽然拥堵,但有交警帮忙疏通车道,很快就到达了傅氏私人医院。
*
天色黑尽,大雨还在继续,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夜里气温陡然下降得厉害,即使在恒温恒湿的豪华病房内,傅承焰都难免有些担心江一眠受凉。
他从陪护椅上起身,不放心地开始替江一眠掖被子,从脖颈,到胳膊两侧,再到腰线,臀侧,大腿两侧……
掖到双脚处时,傅承焰眸色凝了凝,微微掀开被子一角,大手轻轻捉住那截有伤疤的白皙脚腕。
傅承焰仔细看了看,伤口恢复得很好,疤痕也正在淡化。看来他很听话,是真的在好好擦药。
傅承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握着脚腕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但为免他受凉,傅承焰只看了一会儿就将他的脚放进被子里,重新掖好。
将江一眠整个人都掖了一圈,确保不会让他在这大降温的雨天受凉后,傅承焰才坐到病床边的陪护椅上,一手继续握着他的手,一手揉捏着眉心,闭目养神。
虽然此刻江一眠已经脱离危险,但还有些低烧,且他一刻不醒来,傅承焰就一刻难心安。
时间流逝,夜已渐深。
听着窗外的雨声,莫名烦躁。
傅承焰看了下输液袋里的液体,还有一半。
他松开江一眠的手,起身走到窗边摸出烟盒,从里面倒出一支烟叼嘴里。
打火。
火苗即将燎到烟丝时,他猛地盖了火。
将未点燃的香烟扔进垃圾桶里。
严佚说,江一眠肠胃很虚弱,胃部被刺激后引起了剧烈的胃痉挛,加上本身感冒了发着烧,所以才会导致休克。最近一段时间内不能吃生冷坚硬辛辣的东西,也不能闻刺激性气味。
傅承焰呼了口气,回到病床边坐下,继续握着江一眠的手,等他醒来。
雨声猎猎,一夜无眠。
掌心握着的手终于轻微地动了动。
看着江一眠仍旧紧闭的双眼,傅承焰起身凑到他耳边低声唤他,“江管家,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江管家?醒醒。”
“江管家……”
一声又一声的温柔轻唤,终于穿透混沌的意识,让江一眠逐渐听清,慢慢地有了真实感。
这次不是梦。
江一眠长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傅承焰轮廓分明的脸就在眼前。
他昏迷的时候做了很多个梦,有前世的,有今生的,有暧昧的,有争吵的,但无疑全是关于傅承焰的。
他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醒来,一次又一次绝望地意识到这只是个梦境,甚至一度想就这样沉溺在有傅承焰的梦里,不论喜怒哀乐,起码他们还和前世那样生活在一起。
确认江一眠有了意识,傅承焰连忙按了呼叫器。
然后拉着他的手轻声安抚说,“没事了,医生马上就来。”
看着傅承焰生了胡青的脸,微乱的发型,深邃的眉眼,感受着他真切的炽热体温,江一眠好想被他拥进怀里紧紧抱着。
可所有依赖和渴望在浅棕色的眼眸中凝起湿意,流转几秒后,万千情绪又只化作了一句,“谢谢您,傅先生。”
傅承焰疼惜地抚上江一眠还有些苍白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着他细腻的肌肤,温声道,“都认识这么久了,还叫我傅先生。”
江一眠抿了抿有些干的唇,小动物般眨了眨湿漉漉的双眼,问,“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傅承焰唇角轻勾,又替他理了理凌乱的额发,眉眼弯弯地说,“别用敬语,叫我名字。”
傅承焰温柔起来,语速极缓,嗓音也压得低低的,分外迷人。即使前世不论是在白日,还是在暧昧的深夜,江一眠都听了无数遍,那时情感淡漠的他毫无感觉,但此刻听来却是直教他脸红心跳。
好在突然有人敲门进来,江一眠如获大赦,立马心虚地别开脸,目光慌乱地投在病床一侧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