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语听见了自己的心蠢蠢欲动,可是心里有另一道声音说,就算很心动、很想答应对方,也不能马上同意。
那道声音也很重要,拉扯着,心脏竟然传来一丝疼痛。白清语按住自己的胸腔,低头看着,想听一听它的声音。
白清语的沉默让贺任沅知道了答案,他心里有些挫败,难道真的只有没谈过恋爱的茶神才能看上他?一旦有了防备,就算是同一个人也无法打动。
神仙真的明白爱是什么吗?会不会是一时新鲜?
贺任沅一哂,明明是最靠近得偿所愿的一步,他却在这胡思乱想。
多想无益,动手便罢。
贺任沅打开一旁的医疗箱,先拿出了一片黑色眼罩:“血太多不好看,你闭上眼睛,把它当成热水或者狗血。”
白清语眼前一黑,双眼被贺任沅紧紧束缚住。接着,他的手中被塞进一把匕首。
“拍刺杀戏份时,拍摄的时候演员胸口藏着一包血袋,都是假的。”贺任沅拉着白清语的另一只手,让他去摸医疗箱里已经解冻至人体体温的血袋。
白清语的指尖颤了颤。
贺任沅把血袋夹进衣服里,努力还原古书里的场面,“我带着你的手,你别紧张。要快点,血液要凉了。”
白清语的手在抖,贺任沅笑了一下,问:“老婆,你杀过鸡吗?”
下一秒,匕首的刀锋划破衬衫没入皮肉,鲜血涌了出来。
贺任沅一声不吭,握着白清语的手继续往下三寸,匕首才刺破血袋,更加大量的鲜血喷出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匕首,蔓延到白清语手心、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赤裸的脚背上。
白清语脸上黑色的眼罩也泅湿了一片,他抬手想摘去眼罩,却被贺任沅揽入怀里。
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染红一片,白清语被贺任沅压得更紧,为了把血袋里液体挤干净,也为了控制他的双手不去摘眼罩。
豆大的泪水从白清语眼眶里涌出。
他的黑色眼罩,贺任沅的黑色衬衫,都被浸透,分不清是血是泪。
白清语想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可是他的眼前非黑即白,黑色是凡人的障眼法,白色是神境的云烟。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白清语扔下匕首,双手赤红地抱住了贺任沅。
首先占据他脑海的,不是温存的日夜,是贺任沅拄着拐杖踉跄焦急地向他跑来。
那时两人刚决定好等贺任沅内伤养好,就一起去人间过日子。
贺任沅开始给他普及人类世界的常识,最重要的便是各种法条。
他给白清语讲购物、讲扫码支付、讲交通法、讲过红绿灯。
恰逢白清语去人间拿吃的,他去了繁华一些的镇上,大清晨揪着白色面粉袋,在芒果树绿化带下,捡掉昨夜被风摇落的小芒果。
他需得很早就来,迟一些环卫工就会扫走,或者被汽车轮子压成烂泥。
他捡了满满一袋,大约有二十斤,够贺任沅吃很久。这些熟透的芒果糖度很高,如果他制作成芒果酱泡水,可以很好地给贺任沅补充糖分。
茶神捡着捡着,耳垂突然红了。
他轻松地拎着芒果,看见对面的道上也有芒果,便专门找了一个红绿灯过马路。
一辆电驴,趁着清晨无人,风驰电掣地开着,司机看手机上的消息,不看红绿灯,和白清语迎面撞上。
白清语早就看见电动车了,但是贺任沅说人类的世界规则是红灯停,绿灯行。
现在斑马线绿灯,理应是他过。但电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白清语执拗地站在原地。
贺任沅总让他反驳他,找他话里的漏洞。
可是他又很笨,哪里会找。
白清语瞪着电驴,心道,他找到贺任沅的漏洞了——他说的红绿灯行不通。
白清语本想极限闪避,但忘记了自己手里的一麻袋芒果。
麻袋被电动车勾住,连带不愿意松开麻袋的白清语也一个踉跄。
芒果洒了一地,白清语手肘微微擦伤。
司机左右张望了下,怒骂道:“你没长眼啊!是不是故意碰瓷!一百块给你买盒创口贴!多了不用找了。”
司机明显要吓唬白清语私了,表情很凶地扔下一张钞票。
白清语捡起钞票,呆呆地看着司机:“给我的?”
司机跨上电动车:“当然!就这样!”
白清语把钞票塞进兜里,顾不上疼,满地捡芒果,免得芒果变成贺任沅口中的“道路障碍”。
脆弱的面粉袋子破了一个口子,白清语一手捏破洞,一手拎口子,搬回了神境。
到了神境把芒果放下,白清语才有空抬手看自己的手腕,擦破了一点,但没关系。他也不想用神力恢复,因为贺任沅的内伤还需要神力。
他捣点草药糊一下就好了。
贺任沅看见白清语捂着胳膊,看见他穿了一百年都没破的长衫破了一个洞,就知道他在外面遇到意外了。
“过来我看看。”
白清语把手背到身后,“我要去把芒果洗一洗,都是灰尘,你会吃芒果皮吗?我可以连皮一块制作果酱吗?”
贺任沅知道他故意用“芒果皮”不高明地转移话题,“你过来。”
白清语不但不过来,还跑。
贺任沅一急,生怕是大问题,拄着自制的拐杖追上去。
但地上不是水泥地,布满青草、石头、千年茶树的树根。
贺任沅心里着急,不留神就被树根绊倒,拐杖摔断,灰头土脸,但无所谓。
他就算再废物,还有两只手,爬遍山头也要找到白清语。
复行不过数十米,白清语听见动静,跑回来出现在他身旁:“我没事,就是被一辆电动车刮到了,我的芒果洒了一地。”提起芒果,他的语气更心疼。
贺任沅满眼懊悔地看着白清语出血的手肘,他大错特错,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他不应该放任一个人去人间,为了他的口腹之欲。
他宁可没力气,再也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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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段:不吃饭的贺总。
第56章
“在我伤好之前,我们不要出去了。”贺任沅怕了,万一自己教什么,茶神出去实践什么,一个残废的他如何能当带队老师。
白清语睁圆了茶色的眼睛,他很喜欢出门给贺任沅搜集食物的过程,就像家里养了一只很乖的小兔,他每天都高高兴兴地给他采集青草,还有喂食、清洁、治疗。
贺任沅暂停当茶神的QQ宠物,摇身一变人民教师,以教书育树为己任。
他发现光是教茶神规则没有用,因为不守规则的人太多,他应该教会茶神应对规则,而不是遵守规则。
“我没事,这一点伤我找点草药两天就好了。”白清语从兜里掏出一百块,张开,像举着横幅一样在贺任沅眼前晃过,“不白撞,他还给了我一百块。”
贺某人是一百块在地上都懒得弯腰的人,此时此刻他的老婆被车撞了还为一百块赔偿喜滋滋,他闭了闭眼:“茶神大法官,被告闯红灯,全责,我老婆去医院检查至少要一千,还不算营养费和误工费,被告用一百块就吓唬他,欺负他不懂法,这样可以吗。”
贺任沅经常编造各种情景模拟上课,白清语既是学生又是法官。
茶神大法官立刻判案,营养费?对哦,他看见司机的电动车上挂了一袋包子,如果愿意赔偿他一个,他就可以带给贺任沅吃了:“被告应该给一点营养费的。”
“误工费?你老婆有工作吗?能提供工资流水吗?”白清语的法律课堂小有成效,他现在已经学会找贺律师的漏洞。
贺任沅:“原告要照顾瘫痪的丈夫,是家庭主要劳动力。”
茶神大法官被贺律师的这句话取悦,道:“是给少了一点。”
“不过我也有错,我明明可以早点躲开的。”
贺任沅咬牙:“那你为什么不躲?”
白清语:“我想给他一点教训,撞我没事,下次要是还不看路,撞到凡人了怎么办。”
贺任沅听完又气又笑,想晃一晃他的脑袋。
白清语把一百块折好,塞进贺任沅的西装裤里,上交财政:“给你。”
贺任沅怎么敢收钱,“你留着,买你想要的东西。”
因为茶神受伤,贺律师停课一天,潜心写教案,纸笔是白清语在学校里捡的。乡村小学学杂费全免,每年还免费发很多作业本,学渣小孩使用本子非常浪费,经常写了几页就扔掉一本。
白清语给芒果剥皮,去核,施法在一个石头凹槽里降雨洗干净,然后把芒果果肉放进去,用一块圆柱形的石头捣碎。
这里的食物不会过期,吃多少取多少。
贺任沅一般不会观看白清语的做饭过程,免得影响食欲,毕竟这年代只有养畜生还在用这样石头食槽。
他写好了教学计划,每日八节课,让白清语没空出去捡绿化带的芒果。
考虑到使用手机,拼音打字更方便,贺任沅还教茶神拼音。
白清语起初上课兴致勃勃的,因为他很喜欢听贺任沅说话,看着就像开庭会爱上律师,上课会爱上老师的笨蛋。
贺任沅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是贺任沅出的题又很难。
贺任沅:“有不法分子,除了我,要送你大额财物,怎么办?”
白清语完整答题:“我不要,因为以追求为目的送礼可能会被收回,以其他目的送财物可能涉及洗钱。”
贺任沅亲了下他:“真聪明。”
他对白清语人类说什么信什么这个问题,最为头痛,可谓心腹大患,没有纠正之前伤都不敢好。
贺任沅只能以自己为例,如果白清语在他这里学精明了,那其他人也不在话下。
“我只是律师,你是神明,是法官。”
“驳斥我的论调,质疑我的证据。反驳成功有奖励。”
白清语抬眸看着他,“只有亲亲,没有别的奖励了?”
贺任沅现在既不跟他上床,也不跟他要饭吃,整个人禁欲了。他的唇色没有过去那么红润,萦绕一股知识分子的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