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就像哥城号上的那把不知来处的匕首一样,这回也并未找到火/药的源头。”
男人在众人的服侍下穿上礼服,总结出最“合理”的猜测:“难不成这些东西全部是犯人自产的?”
前来汇报工作的人瑟瑟发抖,解释起来:“不不,殿下,我们在邮差周边做了详细的调查。有邻居说,他前几天去过星洲主城方向。”
“……”金发男人沉默着捏出了一支烟,粗糙把玩着,示意他继续。
“我们又做了一些调查,发现最近走/私而来的火/药大都来自塔利亚夫人。而她几乎将一半以上的货物都卖给了落九天。但是殿下……那地方鱼龙混杂,那群家伙又完全保持统一的口径。我们怕万一惹出乱子对公爵大人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
“所以就让艾伯特殿下先忍耐下那一刀,等上帝垂爱,重新给你们几个凑齐了胆子再说吗?”维纳笑盈盈将这句话说出口。
那只过分白皙的手捏着廉价的烟卷,没用什么力道,却仿佛随时能把任何东西捏得粉碎。
这盒手卷烟,还是上去积雾山庄送信时,他偷偷从自己侄子的窗台上顺走的。
维纳心中开始回忆,究竟是谁教会了艾伯特使用这种掉价的贫民货时。
汇报人已经吓到腿软,并赌上帝国荣誉与自己的家族发了毒誓,请求他的原谅。
嘶,好像是……
“伦敦精神病院里那几个疯子。”
显然,面前可怜的男人只听到最后几个词,哆哆嗦嗦跪地,道:“殿下,我们会动用一切力量的,只要能找到——”
“艾伯特呢?”维纳终于将注意力,从相隔整个印度洋与地中海的精神病人身上移回,问道:“他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男人如实回答:“是的殿下,小殿下他…似乎完全不在乎。我想,是不是因为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所以殿下……”
不,他并不是被威胁惯了。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他是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如果这两次的暗算者是同一人,那么那人不可能不知道艾伯特甚至没有对此调查。
他不确定那个疯子会不会变本加厉,这也是最难办的地方。
男人继续汇报:“不过……在府邸介入之前,还有一人到访过邮差家,包括缪斯镇人员比较集中的地方——”
维纳:“唐烛?”
“是的,殿下。唐先生似乎也明白,落九天是唯一的线索,但……”
他将烟盒丢到书桌上,意味不明地挑了挑唇:“但老掌柜死后,美国人鸠占鹊巢,他早已经不是落九天的继承人。”
不论那位唐先生是否正在为了夺回继承权而接近皇室,现在几乎能确定的是,在这件事上,他没可能达到目的了。
优秀的商人拥有近乎完美的分类技巧,而当美国人拿真金白银扰乱又获取星洲的市场后,那位唐先生便早被分类至“富有的顾客”中去了。
维纳殿下没多余的时间同情那位有钱人,毕竟最近令他头疼的事情几乎多到写满一整张纸。
不得不承认,这其中绝对包括前几天的发生的那两起杀人案。他亲自去了第二个案子的现场,可自从见到那具尸体,他便避无可避地生出了股不详预感。
或许,这并不是由亨特等人能了结的麻烦。
他有些无奈,吩咐道:“加派红山街周边的人手。通知警督,在这次案件中务必确保小殿下安全。”
“还有,唐烛给父亲的回信送来了吗?”希望这位唐先生能够手下留情,将事态描述地不那么严重。
他可是听说,凶手绑着几乎五磅炸/药时,艾伯特还想上去与之搏斗。
“今日一早到的。”男人将信封拿了出来,“可据听说,殿下完全知道此事,看过后竟然出奇的……”
“怎样?”维纳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那枚火漆印,取出信纸。公爵询问自己的孙子度假时在做些什么,上帝都知道这种信件回复起来太过艰难。
他展平那张略显空荡的纸,扫了一眼。
此时,秘书进门提醒他,已经是出席与海/军首领会晤的时间了。
他眯起了眼,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与这封信相较,没有任何会晤能使他放弃重看一遍的决心。
视线逐字掠过后,维纳有些想笑,事实上他也真得这么做了。并且快速将信纸折叠平整,“小心翼翼”地将其递给秘书。
“重新换个信封,给父亲送过去。”
是啊,整个星洲,又或者是在大不列颠,哪有人会以如此贫瘠的词语堆积出对卡文迪许公爵的回信呢?
特别还是:“他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种失礼且疯狂的话。
说罢,维纳终于替那位唐先生感到悲哀起来,随后自言自语着出了门。
“和艾伯特挺配的。”两个疯子。
……
付涼敢对着上帝发誓,这是他为数不多偶然拥有耐心的日子,但此刻杵在红树下的男人的着实让他恼火。
显然那人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在为他的出现感到惊愕。
“付涼,你不是下山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难道、难道你也是来参加甘索葬礼的吗?”
他等待了几秒,只听见这么一句蠢话。
付涼却也不想为此生气,甚至亲自从车厢内打开了马车门,不容分说道:“过来。”
“……啊,好的。”幸亏唐烛还算听话。
付涼看出来他似乎刚刚见识到一些悲怆的世界真相,试图给他一些准备的时间,“我得即刻回趟红山街,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回山庄继续度过最后一天假期?”
两秒后,他又皱起了眉,快速道:“你在走神。那么我替你做决定吧。”
说罢,他探身捉住了唐烛的手臂,将人拉进了车厢内,同时朝车夫道:“红山街。”
片刻后,唐烛为自己难以集中注意力而向青年道了歉,他不得不承认适才发生的一切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感受着马车飞驰的速度,他抓着扶手,终于不禁问道:“是因为昨夜的事吗?我是说…我们现在这么着急回家。”
付涼双臂环胸,本来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却实在对“回家”这个词感到陌生。转移注意力般,指尖在自己上臂飞快点了两下:“嗯,亨特…不,应该说是大家,遇到了一些麻烦。”
“大家?”这个词并不经常被付大侦探拿出来。毕竟他几乎不会身处“麻烦”中,因此用“你们”会比较多一些。
青年不合时宜地挑起唇角,像是用来迎接这个“麻烦”。
唐烛却看地起了鸡皮疙瘩,他知道,付涼并不会为了某些小事而放弃自己的假期。
他努力回想着书中的剧情,记起男主自庄园养伤回主城之后,才平静度过了几天,便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连环杀人犯向他下了“战书”。
以伦敦极著名悬案凶手的杀人手法而残害路人的案件遍地开花,引起了较大规模的恐慌。
最开始,所有人都认定那位逍遥法外的愉快犯再次卷土重来了。
坊间甚至在死者累计至三人时疯狂流传,凶手是为了报复付涼才从伦敦来到星洲,原因是付大侦探儿时曾给伦敦警方提供过证据。
最后,当案件侦破时,所有人才得知,凶手不过是个模仿犯。
剧本虽然如此,可经历了前几日的种种,唐烛很难轻易断定事态是否会按此发展。
所以……要不要问问付涼?
“你又在走神。”青年永远擅长抢先他。
“我——”
且口吻如同往日般毫无生气:“别说没有。”
唐烛险些咬了舌头,想还嘴又被心底无数次“他是付涼,不能招他”的呼喊阻止下来。
“不好意思。”
马车在男人反复自我PUA中安静行驶了一会儿。车厢摇摇摆摆,身体随着行至下坡而前倾。
脚下滑出一只皮箱的小半个身体。
他正垂着眼,瞥见金属包裹的箱角,便想将它推回原地。谁料甫一弯腰,便觉背脊猛然向前,整个人向前倒去。
“!!!”唐烛盯着近在咫尺,正对着眼睛的木制桌角,反应了两秒,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是的,有只手捉住了他的后领,这使他躲过一劫。
他感受到对方手指皮肤的温度,后颈的皮温也跟着升腾而起,大脑配合着宕机了两秒。
“坐好。”青年使了点儿力气,语气平淡。
唐烛这才一个激灵,慌忙直起腰:“谢、谢谢!”
付涼的视线早已经移到窗外,语速飞快:“如果我是你,那么我一定会把箱子里的信拿出来逐一浏览,毕竟助手也是需要了解案情的。”
闻言,他先是在呆滞中摸了摸后颈,而后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个难以遮掩的兴奋表情。
随即将皮箱拎上桌面打开,欢欢喜喜陷入了成堆的信件,与被认同的巨大愉悦感中。
尽管这些信件的内容,让他皱起眉来。
总计三五张信纸,洋洋洒洒记叙了同一件事。——皇后大街连环杀人案。
他一目十行,忍着不适感翻看到最后一个信封,又或者说是个牛皮纸袋。内里布料相对柔软的触感,与此刻不难察觉的血腥味告诉他……
没错,这是同一个案件。
唐烛不免有些慌张起来,“付涼,这、这不会是在死者身旁发现的吧……”
青年低低“嗯”了一声做回应,看似面无波澜,实则心里正为了自己方才的动作寻找合理的解释。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即使这傻子撞上桌角也只会伤到眉骨。他那相对还算…顺眼的眼睛更不会因此出现大问题。
最多疼三到五天,外加几个毫不起眼的出血点……
“付涼,我觉得、我觉得这件事很危险…啊,我没有阻止你的意思,我是想说,往后几天我们都待着一起吧。”男人探身将箱子重新合拢,肤色并不白的手臂上露出几道划痕。那是前几天由森林的植被所划伤。
“你……别再一个人去勘探现场。”
“……”
车厢内沉默了几十秒。
在完全充裕时间内,付涼的大脑告诉自己,并未对先前那个问题找到准确的答案,只草率地拿出“绅士风度”来搪塞他。
啧。
他不悦地扯过毯子,双眉微敛,准备补觉。在合眼后,终于想起了身旁同样在等待答案的人,道:“嗯,到了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