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唐烛捏着手中的信,将青年的话又过了一遍,还是没能确定那句简短的回复是什么意思。
可惜付涼已经披着毛毯睡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的这些信件而没休息好。
他又重新翻看这些信纸,大致梳理了亨特警长描述的一切。
一天前,皇后大街暗巷角落里由流浪汉发现一具女尸。
尸体已经腐败,面貌难以辨认,能确定的是,其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棕色卷发,衣着打扮较得体,身上并无财物。其腹部有五处锐器伤,其中一处靠近左下腹的伤口甚至贯穿背部。
奇怪的是,死者周围没有太多血迹,起初警员们以为皇后大街并非第一现场(虽然至今这个问题也没能解决),直至医生在这位可怜女士的身体内,那处穿肠而过伤口中,找到了一团布料。
——那团布料切割平整,来自于死者身上的外袍,被完全塞入身体内,堵塞了大量血液甚至于内脏的流出。
紧接着,昨日夜间,由几个醉汉在皇后街与汉唐大道的交叉路口,发现一名伤者。
伤者为女性,面容姣好,棕色长发,着低胸束腰长裙,身中数刀。被发现时尚存一丝气息,可惜最后还是因救治无效身亡。
据醉汉口供所说,当时夜色四合,路灯昏暗,皇后大街本就多经营娱乐场所,人流杂乱,因此并未见到可疑人士。
经指认,死者为附近声色场所的名姝。
而这只纸袋中……
唐烛对这一切太过熟悉,至此,死者死亡的位置,方法与其尸体的发现者,一切都与原著一模一样。
在他手里,这牛皮纸密封的,正是第二位死者裙子的布料。
不必打开也知道,它一定被切割的平平整整,就像是一块手帕。
他敢确信,如果不是几个流浪汉破坏了凶手的计划,那么这块“手帕”一定会被在第二具尸体的肚子里找到。
“没错,这就是我促使我下定决心的重要东西。”
青年的嗓音清朗,不知由于什么原因提前醒了过来。
他边挑起窗帘,边继续快速道:“十年前,在伦敦出现过一个比较有名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杀人手法极其残忍,多数死者都有贯穿身体的伤口,腹腔内由一块就地裁剪的手帕填塞。他杀人毫无规律,更无缘由,伦敦市民称之为丢手绢。”
唐烛在熟悉不过了,但他还是觉得这一切令人毛骨悚然:“所以你觉得…可能是十年前那个未落网的连环杀人犯跑到星洲来了?”
“嗯。”
他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是,是了,那我们一定得小心!不然、不然我们去找找维纳大人——”
付涼轻轻笑了声:“我亲爱的助手先生,太相信别人可不是好习惯。”
唐烛舔了舔下唇,意识到对方这是在拿他寻开心,吃瘪道:“我可是很正经在问。”
青年敲了敲车顶示意车夫停车,又向外吩咐了什么,才转过脸道:“我当时十二岁,对那位丢手绢者的了解全部来自他人描述。你知道的,对自己从未亲眼看过的事情,不必拿太多主意。这回也一样。”
他不会对自己尚未参与的案件做出判断。
须臾,有护卫打开车门送进几只木箱。
唐烛通通顺手把它们从付涼手中接了过来,放在对面的座椅上。全部摆好后他们才继续赶路。
又过了许久,当马车已然驶离缪斯镇他才发现,那些木箱上无一不写着“画眉酒吧”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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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酒?我们带这么多酒回去啊。”
付涼早已完全将车帘放了下来,似乎是想阻挡阳光对葡萄酒口感的破坏。
接着,身旁人以一种极其认真的口吻道:“黎巴嫩的酒酒精浓度大致在15%左右,而你上回只喝了500ml就醉醺醺的,这完全不达标。”
唐烛不懂这与几箱酒有什么必然联系,也并不能理解“达标”指的是什么。
“唐烛。”紧接着,青年不可置否地解答了他的疑惑:“拥有一个醉后也足够清醒的大脑,是侦探的基本标准。你知道的,很多长处是可以通过后天练习得到的。”
是,好像是有一些道理。
“好吧……因为我之前几乎没有喝过酒,不过既然这样的话……”他有些为难,却还是下定了决心:“我可以试试看。”
当然,这一切全是付涼信口胡诌的,可他没想到,唐烛完全盲目相信了自己。
青年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好笑。显然,他几分钟前给过的忠告,这家伙完全没往心里去。
……
正午时分,马车驶入星洲主城。
期间,青年再次敲响车顶,命令车夫绕路,从远离住处的另一拐口进入红山街。
唐烛从付涼撩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听见一个嗓音:“瞧见了吗?大路上那些巡逻的警员。”
他点了点头。“是亨特警长的人?”
对方轻轻放下手中的天鹅绒布料,双臂环胸道:“嗯。”
唐烛:“他们肯定很着急才来找你。”
付涼:“嗯。”
唐烛:“你…现在不想见他们吗?”
付涼似乎透过密不透风的车窗看到了什么,伸手将毯子拿起来:“听着,待会你先下车,不要回头。那胖子在花园里盘问,就说我还在度假,没有回来。”
他听完这些嘱咐,马车果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车夫,还有管家小姐叽叽喳喳的嗓音。
“付涼…”唐烛皱起眉,至此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转告亨特,想要命就闭紧嘴,好好回去瞎忙活一通。有需要我亲自去找他。”青年顿了一秒,还是不记得把眼神分一些给他。
“十五分钟后,别忘记找家佣搬行李进去。”
他知道必须完全照付涼的意思做,也明白对方这么安排的原因。
原著中,男主在初次接到凶手的挑衅与亨特的求助时,选择了隐藏行踪暗自调查。致使所有关注者都认为,付涼为了度假弃连环凶杀案不顾,才导致后面连续有人死亡。
并把一切自危与不满的情绪都化作谩骂与仇恨,威胁与诅咒信塞满了空屋俱乐部与红山街的邮箱,更有人花钱买下报纸版面,用完全自私的立场向付涼施压。
后来,甚至不惜暴露付涼的行踪与办案轨迹,导致他险些丧命于凶手的刺杀。
“有什么问题吗?”那人终于转脸望向他。
唐烛缓过神,“没有。”他笑了笑:“我这就下去……”
接着敲了下玻璃,有人自外打开车门。
站在熟悉建筑前的花圃里,他果然立刻便被官家小姐与早早守候在旁的亨特警长围了起来。
“唐先生,您来了唐先生!殿下、诶,小殿下呢?后面还有一辆车吗?听我们的人说,今早便有一队人马从积雾山庄回来,我立即便等在红山街了,我想我必须立刻与小殿下见上一面——”
“不,后面没有车了。”
“那、那小殿下……”
“……”唐烛皱起眉,麻木道:“他还在度假,没回来。”
说着,他脱下外套,递给管家小姐,从容不迫地踩上台阶。
“不、不,别开玩笑了少爷。”亨特紧追不舍,甚至想拦住他。
激动的情绪与迫切的心情,使他的嗓音拔高了几度:“不可能,星洲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是存亡的大事儿啊!小殿下,他、他怎么会继续度假?!”
唐烛心里也烦躁不已,他完全没估计到毫不知情的身旁人,“怎么不能继续度假?杀人的又不是他。”
说罢,单手拨开亨特,走入了大门。
行至大厅,他发觉自己的失礼,倒也完全没心思道歉,只用手向后撩了一把碎发,低声道:“他让我转告您,回去忙就好,有需要他亲自去过去。”
这一句堪比提纯镇定剂,胖子警长肉眼可见地偃旗息鼓,双目亮了亮,满怀歉意地道:“是是是,我明白了,是我们考虑不周!请一定代我向殿下致歉!”
唐烛吐出口气,点了个头,随即示意管家小姐送客。
亨特离开后,他立即转脸去看挂在墙壁上的钟,嘱咐道:“十分钟后,多带几个人把车上的酒搬下来。”
说罢,他甚至拒绝了管家送他上楼更换衣物的建议,径直到了侧厅的餐桌前落座。捏起杯子“专心致志”喝起水来。
十分钟内,管家小姐愣是一句废话没说。只远远站着,趁着来添水的时机,轻轻在他手边放了封信。
“德文希尔府里,维纳殿下似乎也知晓了咱们调查邮差的事情,但他们并未做出反应来。”
唐烛瞥了眼信笺上的中文字样,默默将其放入口袋,并道:“维纳大人一向是爱观望的,没关系。这些天,家里除了你保持和外界联系,其余人都不得出门。”
“明白,少爷。”
他又叉起一块牛肉,心事重重嚼了起来。
甚至连付涼跟着家佣一起进门,步入侧厅时也没发觉。
还是管家小姐惊呼着去接她的“小殿下”手中的重物时,才将唐烛的心智吵回笼。
付涼故意脱了外套与马甲,只穿了件灰黑色衬衫,袖口挽至小臂中间,手中抱着个盛有红酒的木箱子。
对方将木箱放到洁白的丝绸桌布上,接着,心满意足地接过湿手帕反复擦拭起手心来。
唐烛咽下唇齿间细嫩的牛排,完全没心情去试其他菜品,站起身道:“我先上楼了。”
“等等。”
谁知被人叫住。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又顺着对方勾手的动作行至长桌另一端。
“我只是想建议你带几份点心上去,毕竟我们今晚有的忙,不是吗?”
青年的嗓音清朗又平静,眼睫微微垂着,注视着刀叉下新鲜的牛排:“助手先生。”
“嗯,我、我只是不饿,谢谢……”他很受用,毕竟这是付涼能拥有的,最接近“关怀”的情愫了。
唐烛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好笑,“那我该几点去找你呢?我是说……如果有个准确的时机的话,就不用麻烦你来找我了。”
付涼没抬头:“今晚七点。”
他目光却反复在对方的手臂肌肉与指尖流连,吞了口口水道:“好,那……我先上去待一会儿了……”
他转身欲走,耳畔擦过刀叉摔落至银制餐盘的声响,徒然间手腕便被人捉住。
唐烛被吓了一跳。
再看付涼,已经抬起了那双眼,径直凝视着他,沉声道:“让人把它也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