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殿下以为陛下为何不肯见九王爷?不是不愿。”
季颂寰恍然大悟:“而是不忍。”
喻勉上下眼皮轻碰,同意了季颂寰的说法。
季颂寰高兴了没一会儿,又为难道:“可是,父皇不肯见皇叔。”
喻勉好整以暇道:“这便要看殿下的本事了。”
季颂寰若有所思地望着喻勉,蓦地道:“你不是无名小卒。”
喻勉望着季颂寰的眼神似笑非笑,他悠悠道:“那我是谁?”
季颂寰凝眉注视着喻勉,这是左大人的帐子,他忽地想起关于左大人与太尉的只言片语,心中想起一声惊雷,他愕然出声:“喻勉!”
脑袋瓜子也算好使,喻勉心中暗暗评价,就是反应慢了些。
季颂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愣在原地,他呼吸急促,脑海中闪过他方才说过的所有话,有没有出格的?
喻勉好心道:“殿下放心,微臣仍在昏睡,并不知道殿下来过此处。”
季颂寰稍显迟疑,他不明所以道:“可你明明已经醒了,为何不能去替我小皇叔…”
“殿下。”喻勉打断季颂寰,淡声道:“没有人在乎真相,朝堂之中以利为先。”
季颂寰怔忡片刻,而后缓缓俯身作揖,沉声道:“先生良言,颂寰…受教。”
喻勉注视着季颂寰离开的身影,暗忖,这孩子心思通彻,只是性子需得再磨上一磨。
已经一个时辰了,喻勉百无聊赖地看向计时的沙漏,琢磨着左明非为何还不回来?
不多时,帐子外传来脚步匆匆的声音,“主子!”凌乔一把掀开刚换上的帘幕,急吼吼道:“公子那边有消息了。”
喻勉头也不地轻声训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凌乔顿了顿,然后道:“陛下叫公子过去,非是交付兵权,而是升任公子为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官居一品,身负教导太子之责,而无实权。
喻勉无声地翘起唇角:“看来憬琛要成为大周史上最年轻的太傅了。”他泰然自若地翻着书,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还有一事…”凌乔急得抓耳挠腮却不知如何开口:“那个…那个…”
喻勉云淡风轻地掀过一页,道:“有事就说。”
“陛下有意将八公主指婚给公子。”
喻勉骤然抬眸,“什么?”他眸中黑云翻滚,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120章 小心眼
凌乔急得抓耳挠腮:“皇帐那边都传开了, 陛下虽然还未下旨,却留了公子与八公主用午膳和晚膳,撮合之意显而易见, 主子, 这可如何是好?”
喻勉脸色阴沉的厉害,他自然不信延光帝看不出他和左明非之间的事, 这件事暂且不提, 光是八公主这个人,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其一便是八公主曾嫁过人, 其二便是她曾经的夫家是叛臣陈氏。
八公主季秉容,封号嘉献, 其生母为胡人,因此季秉容的样貌在一众公主中便显得尤为特别。
外族女子为妃, 为替母族维持与大周的关系,素来柔顺体贴, 但是季秉容却不如其母安分守己,她才情斐然,自然也是心高气傲,她曾与宫中画师姚松两心相知,但先帝将她指给了碌碌无为的陈家二子。
先帝故去后, 陈家伙同五王爷谋反,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季秉容的示意就不为人知了。
事情后续就是陈家伏法,延光帝念及兄妹之情,强迫季秉容同陈二和离, 并将她囚禁于宫中,南下启阳时, 季秉容也在其中,只是近来不知为何延光帝又将她从启阳重新召回上京,现下看来,也是为了撮合她与左明非了。
延光帝的所作所为愈发让人摸不透了,喻勉强压下自己东西被别人的惦记的不悦感,淡声开口:“更衣。”
“醒来多时,也该去向陛下请安了。”
喻勉刚掀开围帘就看到一人踏雪色而来,夕阳映照在左明非身上和雪色之上,顺便拉长了一切的影子,一瞬间,万物停缓下来,喧嚣似已不在,喻勉眼中只看得到一人。
左明非望向喻勉,目光柔柔地落在喻勉身上,开口:“行之,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喻勉不动声色地放下掀开围帘的手,走到左明非身边,与他一同看向帐外的夕阳,他沉吟:“也即将下山了。”
“无妨,还有月亮。”左明非含笑望着喻勉。
喻勉眉梢微动,慢条斯理地说:“也还有你。”
听到这句话,左明非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厚,只是还未等他有所回应,喻勉就又开口:“你与嘉献公主,可还相谈甚欢?”
左明非微顿,故作茫然地反问:“嘉献公主?是谁?”
喻勉啧了声:“八公主。”
“噢?”左明非慢吞吞地点了下头,随后抬眸幽怨道:“行之竟还记得八公主的封号?想当初你记我的表字都记了好久。”
“……”喻勉不信左明非不记得八公主的封号,这分明是倒打一耙。
最终,喻勉在戳穿左明非的小把戏和无视左明非的小狡辩之间,选择了解释自己为何会记得八公主的封号,他瞥了眼不远处的凌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凌乔记得,他方才告诉我的,我也寻思了许久。”
凌乔:“……”
左明非的声音仿佛绕指春风一般,柔柔腻腻地缠着喻勉:“嗯…许久?行之寻思谁寻思了许久?”
得了便宜还卖乖。
左明非眼中的笑意分明带了揶揄,喻勉将他的样子尽收眼底,而后揶揄回去:“自然是还未过门的左夫人。”
“可他不是在这儿嘛。”左明非眼眸弯弯地凑近喻勉,像一只坏事得逞的小狐狸。
喻勉反应过来,随后不紧不慢地强调:“我是姑爷。”
左明非失声而笑,随后点头欣然应道:“好。”
“所以,一夫一妻,属实是让左大人给玩明白了。”喻勉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他语气轻缓,带着几分调侃之意,目带欣赏地看左明非又变了脸色。
左明非屈指顶了顶眉心,看起来颇为无奈,但是语气轻柔:“兄长想知道什么不妨直问?”
喻勉斜着左三问:“皇上为何会放你回来?莫非你答应他了?”
左明非欣然颔首:“兄长果然聪明。”
喻勉目光一凛,一字一顿地重复:“你答应他了?”
左明非无辜道:“陛下下旨,我若不接,岂非是抗旨不遵?”
“左三。”喻勉眉头拧成一团,他极具压迫性地前迈一步,脸色阴沉地盯着左明非:“你敢。”
“敢什么?”左明非抬手落在喻勉腰间,却只是虚扶着,并没有实质性的动作。
这种似是而非的亲昵距离惹得喻勉十分烦躁,他干脆地踏灭这虚无,直接抵着左明非将人往后逼。
左明非的后背直直地撞在一棵梨树上,不怎么疼,落了满头雪花,冰冰凉凉的,睫毛也被沾湿,他没忍住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时,喻勉同样满头雪色地闯入他的眼睛。
残雪冰凉,人影冷肃。
望着这相得益彰的画面,左明非缓缓勾起了唇角,他忍不住抬起手臂,想要触碰喻勉眉上的雪珠,却半道被喻勉截住手,不由分说地按在了树上。
许是思索过一瞬,也许是不假思索,喻勉倾身吻了过去,一吻完毕,喻勉盯着左明非不知是被雪花沾湿还是由于别的原因而显得湿漉漉的眼睛,他有些心软,但他仍旧严肃地望着左明非,等人自己承认错误。
左明非舔了下有些破皮的下唇,直盯着喻勉,笑得顾盼生辉,还不知死活地又问一遍:“敢什么?”
喻勉攥紧左明非的手腕,目光凉了几分。
左明非轻呼:“疼啊…”
“……”喻勉眸光凝滞,他下意识放松力度。
左明非轻松地摆脱手腕的桎梏,他抬起手臂勾上喻勉的脖子,凑前在人唇上啄了一下,“行之待我真好。”
喻勉蓦地发现,他拿左明非越来越没有办法了,这种脱离自己的控制的感觉…说不上来不好,但也绝对非喻勉想要,于是喻勉更加不高兴起来,他色厉内荏地威胁:“左三,你敢娶公主,我就敢当众抢亲。”
左明非轻声笑了起来,他仍旧松垮地勾着喻勉的脖子,歪头笑问:“我几时说过我要娶公主?”
喻勉眯了眯眼睛,“…不是接旨了?”
左明非低头抵在喻勉肩头,闷声笑了起来,带着揶揄笑意的清朗声音在喻勉耳边响起:“我接的是陛下升任我为太子太傅的旨意。”
喻勉呼吸微顿:“……”
左明非抬头笑问:“行之以为是什么?”
“……”喻勉不由分说地搂紧左明非,歪头再次亲上去。
左三分明是在报复早上的事。
喻勉心道左三的心眼真是越来越小了。
可左三这计谋得逞,在喻勉面前忍不住晃动狐狸尾巴的模样,喻勉又分外喜欢。
看吧,不受控制的事情又增加了一桩。
两人耳鬓厮磨了会儿,直到天际彻底暗下来,喻勉拉着左明非回帐子,左明非环顾四周,说:“城内宅院明日就能清理出来,到时回到府内,你也能好好养伤。”
喻勉不甚在意地回应:“不需要,我身体如何你不知道?”
就非得在口头上占便宜,先前昏迷那么久,还说不需要养伤?
左明非一边暗暗腹诽,一边顺着喻勉道:“行之就当陪我养伤吧。”
喻勉绷紧后背,他追上左明非的脚步,拉着人上下打量:“你受伤了?伤哪儿了?几时伤到的?”
左明非转身面对着喻勉,认真回答:“方才。”
“方才?”喻勉打量着左明非行动自如的身体,目光有些怀疑起来。
左明非扬起下巴,一本正经道:“你看。”
喻勉看不出来,他眼神逐渐凝重起来,莫非是内伤?可也不太像,左明非的气息很流畅。
左明非双手捧住喻勉的脸,“看不到吗?”他体贴地不断靠近,示意喻勉看过来。
喻勉的目光逡巡在左明非脸上,最终定格在左明非下唇处的丁点破皮处,他抬手轻轻碰了碰,沉吟:“你说的不会是这个吧?”
“嘶…很疼的。”左明非避开喻勉的指尖。
喻勉低笑出声,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一小块嫣红,道:“着实有些不太能看出来,要不我再给你咬一个?”
左明非往后退了半步,含笑道:“…先谈正事吧。”
倒是会适可而止。
“好。”喻勉直截了当地问:“皇上真要你娶八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