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非一本正经地点头:“真的。”
喻勉目光悠悠地盯着左明非,左明非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顺势倒在喻勉身上,喻勉抱住他,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孙姑娘是乐章几年前养在娑圣寺的牡马,迁都时方丈将它也带来了重京,乐章少年时没有玩伴,孙姑娘是他唯一的玩伴。”左明非笑着说。
喻勉一言难尽道:“…一匹公马,叫孙姑娘?”
看来洛白溪说的对,王颂确实很笨拙,特别是脑子——莫名其妙的孙姑娘。
左明非颔首,煞有其事道:“确实是匹很漂亮的马,当年乐章让我给它起名,我们正好在孙氏饴舍喝糖水,我索性便给它起名为孙姑娘,应时且应景。”
喻勉沉吟:“好名字。”
左三确实文思敏捷——别具一格的孙姑娘。
左明非满目笑意:“英雄所见略同。”
喻勉看戏般道:“等着吧,洛不徵回来定然会闹你。”
左明非无辜道:“阿勉可要为我作证,我原是要告诉不徵孙姑娘是匹马的,可他关心则乱,几次三番地打断我说话,我能有什么办法?”
喻勉哼笑一声:“现下你满意了?我少了一个得力干将。”
“瞧瞧,逮着机会便污蔑我,阿勉,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左明非微叹道:“你明明也知道,即便不徵留在重京,也不会…”他目光定定地落在喻勉肩上,唇角勾起似是而非的笑容,“助纣为虐。”
喻勉眯起眼睛,凌厉的眼刀扫过左明非,他轻声道:“左三,谁是纣王?”
左明非悠悠问:“我若是狐狸,你说谁是纣王?”
“……”喻勉的目光陡然变了,他收起锋芒,认真摸了摸左明非的眼角,低声数落:“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将祸国殃民扯到自己身上,我总说你像小狐狸,却也不是那个狐狸,你劳心劳力我都看在眼里,别再说这种话。”
“…我并非自贬,我没想那么多,实际上,阿勉,”左明非闭了下眼睛,他唇角往上扬起,柔声道:“我说这句话只是为了配你。”
第149章 迎接
“前路遥遥, 自当珍重。”喻勉的手放在洛白溪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捏了一下。
洛白溪笑了笑:“我以为先生不会来送我了。”
喻勉不以为意地轻嗤一声,然后不冷不热道:“好歹师徒一场, 即便你执意找死, 我也得见上你一见。”
洛白溪稍显伤感道:“此一别,不知何时能与先生再相见。”
喻勉淡淡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啊不用。”洛白溪立马打算喻勉, 陪笑道:“我年轻, 正是吃苦的好年纪。”
喻勉打量着洛白溪,洛白溪被他盯得不自在, 嘀咕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真的再也见不到似的…”
喻勉沉吟道:“往后…若你想回来, 给左三送信便可。”
洛白溪顿了下,问:“为何不是给您?”
喻勉毫不留情道:“因为我懒得管你这些破事。”
洛白溪无奈笑了声, 他蓦地扑向喻勉,然后重重地抱紧喻勉:“师父, 我们会再见面。”
师父这个称呼比起先生来显得更为亲昵,但洛白溪跟着喻勉时已经是半大的少年, 他懂事聪慧,连称呼也是最为端方,但此时却唤出了师父。
喻勉顿了下,抬手随意拍了拍洛白溪的背,“你素来聪颖, 都道慧极必伤,你却能适可而止,我始终认为你的前途应该比现在坦荡,但你既然已做出了选择, 我也无话可说,你不后悔就好, 好好保重。”
马车匆匆离开了重京,喻勉眯眼望着,总觉得洛白溪离开的有些着急,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赴任?
左明非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含笑打趣:“乐章已经出发半日,不徵驾着马车脚程应比他要快,想来午时之前,二人能汇合上。”
喻勉:“……”原来如此。
左明非看向喻勉,悠悠道:“好一出师慈徒孝的戏码,主人公之一还是兄长,到底是活久见啊。”
喻勉瞥了眼左明非,“你闲的?”
“是啊,我如今戴罪在家,可不就是闲的吗?”左明非笑眯眯道:“阿勉,若有一日你我分别,你也待我会如此温情吗?”
这话里话外都是暗戳戳的醋意,喻勉心情好了一瞬,随后便意味深长地看着左明非,反问:“为何你我要分别?”
左明非停顿片刻,他很快用笑容掩饰过去,温声道:“只是打个比方罢了,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
“左三,我们不会分开。”
“…好。”左明非目光中满是眷恋。
临近年关,图戎部遣使来周,意图讲和,延光帝重新启用被免官两月的左明非,任命他为礼部侍郎,也就是左明非之前的官职,并下令让他迎接来使。
与此同时,延光帝又下令让太子北巡,实则是让太子去饥荒之地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如此一来,左明非和季颂寰倒是可以同行一段路。
重京位于南地,冬日罕见雪,但今年却下起了令人烦躁的雨夹雪。
窗前炉子上煮着一壶茶,窗边梅香悠悠,炭火发出哔拨的轻微声响。
左明非打量着窗外的雨雪,颇为遗憾道:“只说雪景这一点,重京远不如上京。”
“你还有闲心赏雪?”喻勉与左明非对坐,闻言看了他一眼。
左明非眯眼回忆:“去年我们一同赏过雪,你还给我堆了只不伦不类的小狗。”
“……”喻勉见左明非不接话茬便也作罢,顺着他说:“是狐狸。”
“哪有狐狸脸是圆的?”左明非笑着数落。
喻勉轻哼:“胖点的好。”顿了下,他道:“等回到上京,我再给你堆一只。”
左明非托腮笑望着喻勉:“那要等到何时?”
喻勉如今作为朝中重臣,哪能说走就走?
喻勉说:“你不是明日启程吗?我们啾明日动身。”
左明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要同我一起去迎接图戎使者?”
“嗯。”
左明非身体前倾,稍显严肃道:“陛下可同意了?”
喻勉淡淡道:“不过四五日的功夫,我称病闭门即可。”
左明非思忖:“如今正是多事之秋…”
“呵。”喻勉轻笑一声,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左明非,语调懒散:“憬琛,如今世人眼中,约摸我才是那个多事之秋中的‘事’。”
左明非仍旧蹙眉。
喻勉道:“放心吧,朝中有潘娘娘坐镇,出不了乱子。”
意识到喻勉口中的“潘娘娘”指的是潘笑之后,左明非无奈笑出声:“你啊。”
启程之日,喻勉隐藏在暗处,看着左明非和季颂寰一行人离开,随后跟上,此行不过四五日,喻勉只身一人,暗卫们则被喻勉安排在重京,这样即便他不在,也能时刻掌握重京动静。
“此一去,得到明年二月才能回了。”左明非看了眼紧绷着脸的季颂寰,意图让他放松下来,调侃:“殿下可带足衣裳了?”
季颂寰脸上的寒霜稍微融化,他温驯地笑了下,对左明非道:“先生怎还惦记这些?”
“毕竟殿下第一次出远门。”左明非牵着缰绳,不紧不慢地走着。
季颂寰笑了笑,他颇为索然无味道:“先生,我总不免去想,父皇让我去北巡的意图,是否如同放逐九皇叔那般,他疑心一切,也疑心我,和皇爷爷一样,但皇爷爷手段高明多了,心也狠多了,父皇…终是不能及。”
“殿下慎言。”左明非提醒。
季颂寰道:“周遭都是先生的人,何需慎言?”
左明非微笑:“提醒君上是臣子本分,我们一码算一码。”
“先生,我只怕…不能及时赶回来。”季颂寰叹气:“待到我归来之日,先生还会在重京吗?”
左明非心念微动,但仍旧温和坚定道:“殿下,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
“……”季颂寰垂眸。
北岳十三部大军步步紧逼,尽管墨逍曾用计消灭北岳七万兵卒,可是草原广袤,衍生了无数草原人,这些人就像野草一样生生不息,即将席卷中原。
中原失去对北岳的掌控太久了,如今北岳各部落人才辈出,从图戎部到克烈部,每一股力量都不容小觑。
更何况他们盗走了易山居的兵器图,神兵利器加上强悍的身体,距离草原人攻破中原最后一道防线还有多久?
弈王虽说捷报频出,但夺回边境三城后,大周与北岳的僵持便开始了。
换句话说,真的要把希望全压在军队上吗?
从东宫接连不断地剿获北岳间谍时,左明非便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既然从外无法重伤北岳十三部的联盟,那从内部呢?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
能为利益而来,也能为利益崩盘。
再者说,一山不容二虎,朝堂之上,他和喻勉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喻勉进一步时他退一步,他进一步时喻勉又退一步,看似相安无事,但赢的人不痛快,输的人不尽兴。
他们都不是心甘情愿将权力拱手无人的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爱人,但却不得不在与爱人相争时吝啬地一退再退。
朝堂不应该成为他和喻勉的角逐场。
既然如此,左明非宁可换个战场。
喻勉蛮横嚣张,适合留在朝中主持大局,将来说不定能成为磨砺新皇的利器,而左明非,也会前往北岳,作为瓦解北岳内部的刀刃。
这样的念头在左明非心中早就萌生,在他决定不顾一切保下王颂的性命时坚定下来。
所以左明非任由自己被逐出东宫——反正他终会被再次任用。
而且他必须由太子亲手罢免,由皇帝亲口任命,因为这一次,他不再是与人相争的太子太傅,而是为大周出使的朝臣。
只是,这一次左明非该如何对喻勉开口呢?
左明非颔首微扬唇角,无奈的苦笑若隐若现,怕是…要闹上一场,更有可能喻勉会将他关起来,左明非相信喻勉绝对做得出来,所以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喻勉。
路上意外不断,劫道的土匪,谋反的贼人,拦路的百姓…都是动乱年份的衍生品,到了与季颂寰分道扬镳的地方,左明非关切地嘱托:“殿下万事小心。”
“先生也是。”
行至骊山,风雪交加,这里已属北方地界,寒风凌冽无比,左明非目送着季颂寰带着兵马离开,心头竟然有些不安。
喻勉冷不丁地出现,左明非微微侧脸,不由得笑:“舍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