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非微叹:“阿勉确定是来安慰我的?”
“安慰过了。”喻勉说。
左明非眯眼回忆起喻勉方才说的话,不由得失笑:“原来安慰只有一句话。”
喻勉仍旧抱着左明非,语气却有几分不悦:“王颂不是保住性命了?你为何又要动洛白溪?”
左明非顿了下:“洛白溪?他怎么了?”
喻勉低哼一声,他揉了下左明非的后脑勺,“还装呢?”
左明非哭笑不得道:“阿勉,我自己都官司缠身呢,你觉得我有空给不徵使绊子吗?”
喻勉笃定道:“你有。”
旁人可能会自顾不暇,但左三一定不会,毕竟狐狸的尾巴有九条。
左明非:“……”
他无奈道:“好吧,你且说说,我怎么不徵了?”
喻勉眯起眼睛,打量着左明非的反应,他道:“吏部来了文书,让洛白溪作为都庞县县令三日后赴任岭南。”
左明非略显诧异道:“都庞县…不是在岭南那边吗?不徵得罪谁了?竟然被打发到那种地方?”
喻勉越看左明非越不像是装的——左三没必要装这么久。
他思索片刻,如实回答:“不一定是他得罪的,也可能是我,近日…我只因为王颂得罪了你。”
左明非好笑道:“我若真有意敲打你们师徒,定然让不徵同乐章一样,直接发配岭南,何至于再给他谋个官职?”
他仿佛被提醒了一般,灵光一闪道:“对啊,这倒是个削弱你们势力的法子。”
喻勉啧道:“君子风度呢左三?好一个睚眦必报。”
左明非微笑着凑近喻勉,在人唇上碰了碰,假意抱怨:“你收拾我时也没见你留手啊。”
喻勉重重地吻上左明非,“像这样?”
左明非寻机咬上喻勉下唇,直到口中蔓延出淡淡血腥味他才放轻力度,喻勉始终纵容着他,哪怕唇上传来刺痛。
几番缠绵后,左明非的唇上染上了喻勉的血,他微微后退,含笑望着喻勉,指尖不轻不重地按上喻勉唇上的伤口,轻声道:“像这样。”
喻勉漆黑的眼睛盯着左明非染上血的唇中,尽管他很想醉卧美人膝,但他为数不多的良心让他还惦记着自己的徒弟。
懒洋洋声音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总不能是洛白溪自请去的都庞县吧?他又不是傻子,放着大理寺少卿不做,跑去那犄角旮旯作甚?”
第148章 镜子
“…我辈中人, 应当不畏艰难困苦,主动迎难而上,于己磨砺心智, 于国安民济物, 方可不负初心,不负师友, 不负家国, 不负众生!”
洛白溪站在院内台阶上,手中拿着一本书, 对周遭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暗卫们来了一通慷慨激昂的陈词, 最后,他总结似的地发问:“所以各位仁兄, 有谁愿意追随我前往岭南,将岭南变成一片盛世乐土!”
周遭一片安静, 风吹落几片枯叶,枯叶嘲弄般地打着旋儿。
洛白溪保持着慷慨激昂的姿势很是辛苦, 他锲而不舍地问:“有谁愿意呢?!”
凌乔幽灵般地从房顶落下,语气真诚道:“洛哥,我记得岭南那地方我们去过啊,五年前主子作为龙川县令时我们一起去的…你当时还起了一身湿疹,大半夜的快烧成傻子了, 还是主子背着你去看郎中的,你为啥还要去啊?找死吗?”
“……”洛白溪顿了下,而后大义凛然道:“我是想将先生治理过的地方再治理一遍,艰难困苦, 玉汝于成你懂不懂?”
凌乔感慨道:“那也太艰苦了。”
洛白溪:“……”
凌隆也从不知名的角落里飘了出来,他道:“洛哥, 重京之中人心诡谲,这里也很艰难,你留下也能玉汝于成。”
洛白溪含糊其辞道:“那不一样…”
凌乔跟凌隆一唱一和道:“对啊,你鬼心眼那么多,留下正好能帮到主子。”
洛白溪语气悠悠地自言自语道:“哼,先生让我留下不是为了帮他。”
凌乔和凌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那是帮谁?”
“哎呀呀,不跟我走算了。”两个小笨蛋,洛白溪略显烦躁地挠挠头。
真是的,他本意打算撬走先生几个暗卫护送他和王颂去都庞县呢。
凌乔不舍道:“洛哥,要不你也别去了,虽然你一腔壮志,但那地儿很难施展,回头让主子查查是谁将你贬去岭南的,主子定然不会饶了他。”
洛白溪潇洒地一撩衣袖,得意洋洋道:“谁能贬得了我洛白溪?这件事当然是我自请的,你们啊且等着吧,看为兄如何大鹏展翅,一展抱负…噢——”
惨叫声回荡在院子中。
洛白溪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正捂着屁股在地上哀嚎。
喻勉面色阴森地站在方才洛白溪站着的地方,语气深沉:“所以,都庞县令真是你自请的?”
凌隆和凌乔看事态不对,立刻闪身离开。
洛白溪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他发怵地躲避着喻勉的眼神,“这个…这个,先生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喻勉怒道:“简直胡闹!”
放着前途光明的大理寺少卿不做,偏偏跑去那穷乡僻壤作甚?
吃荔枝吗!
“行之!”左明非匆匆赶来,他拽着正欲再次动手的喻勉,劝道:“你先听不徵怎么说。”
喻勉盯着洛白溪:“说,为何?”
“我…”洛白溪面色为难,欲言又止道:“我就是…”
“就是…”
几番犹豫过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振聋发聩道:“我就是喜欢吃荔枝!”
喻勉:“……”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左明非:“…要不你还是打死他吧。”
喻勉沉吟:“正有此意。”
洛白溪忙道:“哎呀…别,我那个…我没法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那里,但是我就是得去!”
左明非眸光微闪:“是因为乐章吗?”
“当然不是。”洛白溪否认得很快,他条理清晰道:“呵,我怎么会因为一个外人放弃前途光明的大理寺少卿?我可是丞相的徒弟,目光自然不会如此短浅,我不过就是想证明自己,我不仅能治理好徐州,还能治理好都庞县,任何穷山恶水到了我手里都能变成一片乐土…”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废话,喻勉的表情愈发凝重,最终喻勉扭头看向左明非,笃定道:“他就是为了王颂。”
“说了不是!”洛白溪炸毛道:“先生你不要自己是断袖,就看谁都像是断袖!你这是先入为主自以为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喻勉轻飘飘的目光落在洛白溪涨得通红的脸上,淡淡道:“我说你是断袖了吗?”
洛白溪无声地张了张嘴巴,底气不足地强词夺理道:“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污蔑我清白…你…诽谤!”
“闭嘴。”喻勉揉了下耳朵,他略显不耐道:“你每次心虚时都吵得很。”
“……”
左明非勉强忍住笑意,云淡风轻道:“我去牢中看看乐章,你们聊吧。”
“师娘!”洛白溪高声叫住他,央求道:“你…你见了王颂不要乱说啊。”
左明非看起来十分不解:“乱说什么?”
洛白溪被噎住了:“……”
左明非恍然大悟道:“说你为了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自请去岭南吗?”
洛白溪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啊。”
等左明非离开后,洛白溪老老实实地走到喻勉身边,低声道:“先生只要不生气,学生任打任罚。”
喻勉又问了一遍:“为何?”
洛白溪垂眸,语气缓沉道:“先生总说我聪明,我从来便也认为,毕竟不聪明的话如何做先生的徒弟?先生栽培我,先帝赏识我,在徐州时我甚至牵制住过先生,对于这些经历我始终是沾沾自喜的,我甚至觉得官至宰辅对我而言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
“可是有时候我也会无聊,先生,我很聪明,而且又有你,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其实都是唾手可得的。”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让我对自己的聪明产生了动摇,他内心纯粹有情有义,看似圆滑实则极有风骨…而且有时候又莫名笨拙…”
说到这里,洛白溪无意识地笑了下,他继续道:“但也不惹人讨厌,先生,王颂对我而言像是镜子,在他身上,我能找到我缺失的东西,你…能明白吗?”
喻勉嫌弃道:“不明白,你罗里吧嗦了一堆,不就是想说你是为了王颂?”
洛白溪倔强道:“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喻勉眼神探究地看着洛白溪,“你是喜…”
听到“喜”字,洛白溪如临大敌地否认:“不!我不喜欢!虽然他俊,但我不喜欢男人!绝不喜欢!绝不!”
“…习惯他了?”喻勉无奈将话问完,不忍直视地看着洛白溪。
洛白溪:“……”大惊小怪了不是。
他故作淡定地清了清嗓子,仿佛之前激动的不是他一样,他矜持地点头:“可以这么说。”
喻勉对洛白溪的回答存疑,但也不知道如何评价。
正巧这时,左明非又回来了,喻勉抬眼望去,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左明非笑道:“我走到一半才听说孙姑娘前去探望乐章,我晚些再去,不打扰他们。”
洛白溪的耳朵支棱着,他狐疑道:“谁是孙姑娘?”
“乐章没跟你说过?”左明非不可思议地看着洛白溪。
洛白溪的表情变幻莫测,他迟缓地摇了下头。
左明非温和地看了眼喻勉,含笑道:“也对,青梅竹马哪是能随便对外人说的?孙姑娘是…”
“青梅竹马?!”洛白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的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王颂去岭南不会还要拖家带口吧?呵,他如今戴罪之身也不怕拖累人家姑娘,我倒是要去瞧瞧这是什么好姑娘!”他说着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喻勉目送洛白溪的离开,然后才看向左明非,他捕捉到左明非眸中的笑意,了然于心道:“你在逗他?”
“怎么会。”左明非煞有其事地回答。
喻勉摸不准左明非的意思了,他挑眉问:“真有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