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颂对曹老太太出现在这里也表示诧异, 但他迅速过去搀扶着老太太,劝说:“老夫人, 这里有我就行了,您快回去歇着吧,老师定然不愿看到您这副样子。”
“他就是凶手!你为何不将他抓起来!”老太太怒斥道。
王颂为难道:“凡事讲究个章程…”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老太太狠狠地给了王颂一耳光, 众人皆呆住,饶是喻勉也微微一愣。
“骊儿平时那么疼你,如今你却连为他伸冤都做不到!”曹老太太恶狠狠地盯着王颂,迁怒道:“为何死的是我儿子不是你!”
白夫人忍不住对喻勉道:“这老太太还知道欺软怕硬, 看来也没多难过。”
王颂默然片刻,他抬手制止要去推搡老夫人的官兵, 平心静气道:“…学生惭愧,请老夫人节哀。”
曹老太太绝望地往地上一坐,悲戚地大哭起来:“儿啊…我的儿啊…”她扯着嗓子对王颂喊:“今日你若不把这个凶手给杀了!老身就撞死在这里!”
王颂好言好语道:“老夫人,我只是个郡丞,手上没有实权,只能等上京的消息,你放心,待上京的任命诏书下来,我一定…”
“你老师尸骨未寒!你却惦记着他的太守之位!你这个不忠不义不孝之徒!”曹老太太声如洪钟地怒骂,王颂简直无可奈何。
麻烦远不止一桩,曹老太太这边还未安定,院外便又来了一波人,几个士兵护卫着一个老太监,老太监病恹恹地坐在竹椅上,几个人将他抬了过来。
为首的军官走到王颂跟前,得意道:“王小公子,我将这老太监抢来了。”
白夫人低声对喻勉道:“他就是徐州卫戎营的驻军长史嵇洋,现下看来,整个徐州都是太后的人了。”
王颂看起来并不满意,他皱眉道:“嵇将军,我不是说了听命行事吗?”
“王小公子…”嵇洋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颂打断了,王颂淡淡道:“此等场合,你还是称呼我为郡丞大人的好。”
嵇洋满脸不以为然,他粗声粗气道:“如今这里都是我们的人,郡丞大人在怕什么?”
王颂不悦地看了眼嵇洋:“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小公子,我知道你行事周到,可也太磨叽了,只要这老太监把太后娘娘的懿旨拿出来,喻勉不就是死罪么!”
前有曹老太太,后有莽汉嵇洋,王颂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不耐烦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再说你又怎知姑母的懿旨能定喻勉死罪?”
嵇洋道:“铁定的啊,喻勉先是杀了段公公,后又杀了曹大人,太后娘娘明智,定会赐死喻勉。”
“先将喻勉囚禁至此,一切等京中的消息…”王颂坚持稳妥行事。
嵇洋打断王颂,斥道:“王颂,你磨蹭至此,算是个男人吗!”
“嵇洋!”王颂眼风凌厉,语气却慢了下来,“你不要忘了,这天下还不姓王。”
嵇洋忽地语塞,他呆愣地望着王颂,王颂字句清晰道:“喻勉的罪责自有朝廷定夺,就地处死和等陛下下旨处死是两回事,纵使你是太后的人,皇帝的面子你敢不给?”
说完,他百无聊赖地瞥了眼竹椅上闭着眼睛装死的老太监,嗤道:“连个太监都比你会做人。”
这话大有深意。
嵇洋气得干瞪王颂,却是半句话也反驳不出。
看来是内部不和。
喻勉不动声色地观望着王颂的行事作风,白夫人在他耳边看戏般道:“这孩子,倒是个人物。”
“可惜生在王家。”喻勉的语气像是在宣布谁的死讯一样。
只是嵇洋憋屈地闭嘴了,曹老太太却还是不依不饶。
王颂正要派人把曹老太太送回去,又有人来通报:“启禀嵇将军,段公公的遗体已经找到,经过多方盘问,喻勉在钱塘栖身过的客栈的老板指正,喻勉一行人正是杀害段公公的凶手。”
“哈哈哈哈哈…”嵇洋痛快地笑出声,他凶相毕露道:“这下,喻勉的罪行便被坐实了!”
王颂愕然大怒:“嵇洋,你竟敢私自跑去钱塘?你可知未经朝廷允许…”
“闭嘴吧!你个毛头小子。”嵇洋逼近王颂,狠狠地将他推到一旁,居高临下道:“这军队是老子的军队,我不过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给你几分薄面,你还真当自己已经做了太守了?”
喻勉眉心微动,目光沉沉地问:“你把客栈的老板如何了?”
嵇洋眯起眼睛,不屑道:“就是你替崇彧侯翻了案?我还当是什么大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在问你话,客栈老板呢?”
“经不起拷打,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嵇洋无所谓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喻大人还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王颂更气了:“你还滥杀无辜!嵇洋!你简直无法无天!”
眨眼间,喻勉的暗卫和白夫人的九冥杀手忽地落至院落,杀伐之气将院落围绕得密不透风,亡命之徒身上携带的血腥气自然要比士兵们重得多。
“……”嵇洋和他身后的士兵皆感到层层威压,额角开始隐隐冒汗。
白夫人轻笑一声,懒懒道:“早说要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你似乎很期待能打起来。”喻勉瞥了眼白夫人,看起来丝毫不慌。
“自然,我杀了情郎才换来的九冥统一,若不试试他们,又怎知值不值得?”
“若不值呢?”喻勉眸带戏谑,他看笑话般道:“那你岂非杀错了人?”
白夫人沧桑地微叹出声,“落子无悔,我爱的人若不爱我,那他就只能去死。”她柔情似水地说。
嵇洋勃然大怒:“你们在废什么话!”他抬起右臂,准备着发号施令。
“嵇洋!万万不可!”王颂和他的官兵被嵇洋的军队格挡到后方,已然被嵇洋踢出局了。
哪怕在此情景下,老太监也看起来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给我…”嵇洋低吼出声。
“住手!”清婉的女音高声响起。
身着素服的纤细人影推开层层人群,朝院门处奔跑而来,却是无人敢拦她,因为她是曹府的女主人。
左淑宁气息微喘,她先是走到快被吓傻的曹老太太跟前,“娘。”她细心查看着曹老太太的外观,关切道:“您怎么跑这里来了?没事吧?”
曹老太太吓得直打哆嗦,“打仗…是打仗吗?”她惊恐地看着两方阵仗。
左淑宁示意婢女扶起曹老太太,柔声道:“没事了,别怕。”随之,她看向喻勉,担忧地问:“憬琛可还好?”
“死了。”喻勉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看来是没事。”左淑宁自言自语道。
白夫人觉得颇为有趣,她调侃道:“曹夫人,你不是巴不得左大人死的吗?先时还命人给他送毒药。”
左淑宁轻声道:“送去的是寻常迷药,我是憬琛的姐姐,怎会真的害他?”
与先前疯言疯语的冷漠女人相比,现在的左淑宁更像是当年的名门闺秀。
左淑宁转身看向嵇洋,行了个妇人礼,淡声道:“先夫尸骨未寒,将军在此动刀动枪,怕是有失妥当。”
嵇洋自然不会把左淑宁看在眼里,他轻视地看了眼左淑宁,不屑道:“曹夫人担待些,本将正在抓捕杀害曹大人的凶手。”
左淑宁肃然站立着,“敢问将军,是奉何人之命?可有通缉令?”
曹老太太听到这里,立刻过来拉住左淑宁,蛮不讲理道:“你别掺和,他们在替骊儿报仇,真是该你出头的时候你不出头,这时候显着你了!你给我过来…过来…”
左淑宁站着不动,她重复:“通缉令。”
嵇洋看在左淑宁容色不错的份上,耐着性子道:“曹夫人,本将也是在替曹大人报仇,你怎么如此不晓事?”说完,他玩味地笑出声,轻佻道:“你和曹骊没孩子吧?曹夫人,你还年轻…”
“住口!”王颂怫然大怒,他提剑行至嵇洋跟前,指着嵇洋怒道:“不许对我师母口出无状!”
嵇洋嘲讽的看了眼王颂:“就凭你?”
听到嵇洋的辱人言论,白夫人不悦地眯起眸子,这种嘴脸真让人生厌!她隔空扬起巴掌,嵇洋被她扇得脸一偏,惨叫出声。
“谁!”嵇洋怒问。
喻勉前迈一步,挡在白夫人身前,不耐烦道:“还打吗?”
“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左淑宁的目光好似死水一般,她赶在两方人开口前开口,声音像是停滞的空气一般无望,“因为我的夫君死于自戕,与任何人都无关。”
第47章 新太守
左淑宁此言一出, 四下俱惊。
嵇洋凝眉喝道:“你说什么!”
“我说,”左淑宁骤然抬眸,她望着嵇洋的目光有些许睥睨之意, 语气冷清:“我的夫君死于自戕, 与任何人都无关,我不许有人借着他的死来满足私欲, 这是我的家, 请你们离开。”
“你这个贱妇!”曹老太太尖叫着拉扯左淑宁,她哭喊着咒骂:“若非娶了你, 我骊儿该是平步青云的呀…为何啊, 你为何要祸害骊儿…骊儿有哪里对不起你,你竟是连仇都不愿意替他报?作孽啊作孽…”
撕扯间, 左淑宁被曹老太太推搡在地,她无力地放低肩膀, 任由老人的拳头落在她的身上,反正她也感觉不到, 她觉得有种苦涩直通心底,这种苦涩无关曹骊,无关白鸣岐,而是一种心如死灰的颓然与无力。
曹老太太用力扯住左淑宁的领口,她愤懑地扬起巴掌, 左淑宁听之任之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到脸上,左淑宁睁开眼睛,看到身侧熟悉的人影。
左明非没怎么用力就扼住了曹老太太的手腕,他望着曹老太太的目光中犹带谴责。
曹老太太瞪大眼睛:“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种…”
“闭嘴!”喻勉目光凉凉地看向曹老太太, 不悦道:“若你再吵,我就送你去见你儿子。”
曹老太太哭着瘫倒在丫鬟怀里,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二姐。”左明非俯身扶起左淑宁,左淑宁生硬地拂开他的手,左明非目光微动:“……”
左淑宁目视前方,不去看左明非,只是说:“这里没有你的事。”她拒绝左明非的姿态十分坚决,左明非沉默地看着她。
喻勉啧了声,他拽过左明非,道:“你身体还未好,出来干什么?”
“外面吵得厉害。”左明非对喻勉勉强笑了下,示意喻勉自己没事。
喻勉的目光掠过众人,他不以为意地抱起手臂,“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外人,且看她自己如何抉择罢。”
左明非眉心的痕迹若隐若现:“可是…”
“左三,她不仅是左二小姐和曹夫人,还是左淑宁。”喻勉打量着左淑宁羸弱的背影,漫不经心的语气中竟然夹杂着几分理解:“其实她看得比谁都清。”
左淑宁挡在一众人跟前,面对着嵇洋,再次重复:“请你们离开。”
王颂皱眉低声道:“嵇洋,既然曹夫人都这样说了…”
“做梦!”嵇洋恨恨道,他逼近左淑宁一步,质问:“你说曹大人死于自戕,可敢让我验明尸身?”
左淑宁眼神旷远道:“烧了,此后秉德便自由自在,无所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