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勉头也不抬地说:“这是下火药,无用之物。”
“啊?”凌乔提溜着药,他看了眼喻勉,然后语重心长道:“可属下觉得,主子确实该下一下火气,您的嘴巴都红了。”
凌隆:“……”傻弟弟。
喻勉平静地注视着凌乔。
该说不说,凌乔有时候挺需要被送回琅琊书院治治脑子。
凌乔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毛病,他寻求认同地看向凌隆,道:“是吧,哥,你看主子的嘴巴都破皮了…哎呦,你踢我干啥?”
凌隆木着脸将凌乔拖走了。
喻勉觉得曹医师和凌乔大惊小怪,他满不在乎地舔了下嘴唇,“嘶…”被蛰后的痛感从唇上传来,喻勉抬手摸了下嘴唇,落手时看到了指尖的淡淡血迹。
这就怪不得曹医师和凌乔误会了,左三咬的确实重…喻勉有些百无聊赖地想,只听过兔子急了会咬人的,没听说过狐狸急了也会咬人。
喻勉顿了顿,他脑海中闪过左明非方才的模样,心中下了定论,不仅会咬人,而且会勾人。
第98章 残局落幕
徐州城内的废墟需要好一阵子清理, 吴懿带领着城民们马不停蹄地清理着这座被战争毁掉的繁华城池,忽地,人群中传来惊呼声, “鬼呀!”
吴懿气不打一处来道:“大白天的, 什么玩意儿?”他说着就看了过去,紧接着惊呼出声:“娘的, 这什么玩意儿!”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且黑黢黢看不出本色的“东西”正摇摇晃晃地挪过来。
吴懿定睛一看, 骂道:“叫什么叫!这是个人。”不过是因为虚弱到了极点,才看起来有些像鬼魂。
吴懿大步走过去, 皱眉询问:“你还好吧?”
“救…救人…”这人嗓音沙哑地听不出原调, 他虚虚地指了个方向,之后便沉重落地, 昏了过去。
吴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块还不曾涉足过的废墟, 在之前,这里是座荒芜的废庙, 好像叫做…楞华寺?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指挥士兵道:“快!快去那里挖,里头兴许还有人。”
同时有人搀扶起地上的“鬼魂”,附近帮忙的城民低呼道:“这好像是…洛大人!”
“诶,真的是啊。”
“洛大人!”
自从走密道获救后, 城民们便理解了洛白溪向太后“进谗言”的苦心。
随后,周军在楞华寺废墟深处的密室中发现了六个人,其中有四个孩子,除此之外, 还有前太守夫人左淑宁,以及郡丞王颂。
楞华寺距离城墙处最近, 因此受到的破坏程度也最大,不过因为藏得深,活下来的人除了多日未进食物有些虚弱外,并无其他的外伤。
除了洛白溪。
洛白溪为了破开被废墟堵住的通道,硬生生地爬了很久,手足和膝盖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
喻勉站在洛白溪的床头,看着虚弱得像是张纸片的洛白溪,心中百感交集,他对军医吩咐:“照顾好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务必要让他恢复如初。”
“遵命。”
来到客帐,喻勉看到了左淑宁,在一群小的小伤的伤的人里面,左淑宁看起来是最正常的,只是她瘦的厉害,比起之前,她衰老了许多。
喻勉曾与左淑宁有过激烈的对峙,但事已至此,深究过往毫无意义,毕竟左淑宁是左明非的姐姐。
解决掉曹骊后,喻勉以为左淑宁会被左萧穆带回左家,现在看来,左淑宁不仅没回左家,而且一直呆在徐州。
左淑宁举手投足仍旧带着世家风范,她微微施礼,语气很淡:“喻大人。”
喻勉颔首回礼:“左夫人。”
左明非看喻勉来了,适时开口:“二姐,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说来话长,自从曹骊故去后,我便一直住在楞华寺,后来徐州城被东夷人占去,有些百姓死于非命,他们的孩子流落街头无人看管,我就收养了他们。”
左淑宁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她手中拨弄着佛珠,继续道:“在外人看来,楞华寺是座荒寺,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正因为如此,我们在王氏驱赶全城城民去祭坛时逃过一劫。”
“我带着孩子们一直躲在寺院下面的密室中,好在寺院瓜果充足,能支撑一段时日。”
“后来炮/火太猛烈了,我直觉这里非久留之地,安顿好孩子们之后,我打算出去看看。”
说到这里,左淑宁仿佛又想起了之前的惨烈情形,于是面上平和不在,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出去后我发现了洛大人与乐章,当时他们的情况算不得好,乐章断了条腿,洛大人也狼狈得很,而且他们还在被人追杀。”
“于是我便带他们躲回了楞华寺的密室下面,一直躲到今天。”说到这里,左淑宁担忧询问:“洛大人还好吗?后来出口被堵,为了寻找出口,洛大人吃了很多苦。”
喻勉斟酌着回答:“他正在被医治。”
左淑宁双手合十,闭目呢喃:“我佛慈悲,洛大人是个好官,定然能够安然无恙。”
左明非扶住左淑宁,关切道:“二姐,我先扶你下去歇息。”
左淑宁摇了下头:“我没事,我先去看看孩子们如何了。”
左明非知道拗不过她,点头道:“你有需要就来叫我。”
“嗯。”左淑宁正要转身,又回身嘱咐左明非:“你也要注意歇息。”
“好。”
左淑宁转身出门,她身上既有刻在骨子里的世家教养,又带着佛门的慈悲平和,从此她不再是左二小姐,也不再是曹夫人。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喻勉和左明非不约而同地轻叹出声,然后四目相对,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笑劫后余生,但这笑容又有些无奈和苦涩,毕竟伤的伤,病的病。
喻勉问:“王颂如何了?”
左明非摇了下头:“腿被接上了,只怕会落下病根,人也还在发热。”
“活着就好。”喻勉道。
左明非眉心微动,将自己的顾虑告诉喻勉:“我听二姐的话音,乐章是被不徵救下来的,我担心乐章醒后仍存死志。”
喻勉冷呵一声:“王颂是洛不徵拼命救回来的人,即便是为了洛不徵,王颂都得给我活下去!实在不行,那就将他捆起来,看他如何践行死志。”
左明非:“……”
听得出来喻勉对王颂很不满了。
“义兄。”干涩沙哑的声音在营帐口响起。
喻勉和左明非寻声看去,看到了正被喻季灵搀扶走来的王颂,喻季灵还在数落王颂:“你才醒来,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人?你的腿不能动…就算要找你义兄,也可以再等等嘛。”
左明非赶忙上前,“乐章,你感觉如何?”
王颂死死地抓着左明非的手腕,他嘴唇哆嗦着,欲言又止地看着左明非:“义兄…”
左明非温声道:“没事了,乐章,你先别多想,王氏的罪行落不到你身上,你好好养伤…”
“洛白溪呢?”王颂抽着冷气问,他像是害怕听到什么一般,“洛白溪…还在吗?”
左明非微怔,他没想到王颂先问的会是这个,毕竟王颂对王氏的执念太深了。
看到左明非不回答且面色微异的模样,王颂心里一咯噔,他缓缓松开左明非,木然地闭上双眼,“洛白溪…死了吗?”
“他命比你长。”喻勉听不下去般地阴沉出声。
别人都是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到了王颂这里,就成了救命之恩当咒人死了,虽是无心之过,但喻勉还是不乐意听,他心中怪异得很。
要说洛白溪这小子也是奇怪,平日里多么明哲保身的一个人,怎么就能为了王颂几次三番地冒险?
第99章 照料
王颂得知洛白溪并无性命之忧后, 松了口气,这口气松掉之后,左腿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 冷汗骤然密布在王颂额头, 他发出一声闷哼,控制不住地俯身弯腰, 痛苦地抽着冷气。
“乐章!”左明非急忙搀扶住王颂, 送他到一旁坐下。
喻季灵道:“定是方才走的太急了。”
“喻大人…”王颂垂首,低低地唤了声。
喻勉始终站在一侧, 闻声缓缓抬眸看向王颂。
王颂情绪低落道:“洛白溪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您若是想替他报仇,要杀要剐随便。”
“……”喻勉微微眯眼, 目光犹如实质地落在王颂的脸上:“要杀要剐随便?”
“绝不还手。”王颂等待审判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左明非捏紧王颂的肩膀,他正要开口, 却被喻勉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左明非暗叹一声, 只好作罢。
喻勉问:“你这般要求,是因为心中有愧?还是因为你仍旧不想活?”
被喻勉戳中心思,王颂并不掩饰,他目光虚虚地盯着地面,不答反问道:“有区别吗?”
喻勉冷冷道:“我只是不希望洛白溪拼命救下来的人是个废物。”
“我如今和废物又有什么区别?”王颂自嘲一笑:“家族叛国, 仕途尽毁,万念俱灰…”
“很好。”喻勉不由分说地走近王颂,拽着王颂的胳膊就将人往外拖,王颂根本无力挣扎, 他本就头脑昏沉,被喻勉拖拽些走时, 双腿不自觉地撑在地上寻求支点,但一用力左腿就疼的要命,于是眼前更加晕眩,中间几度晕厥过去。
左明非焦急的呼喊声在耳边浮浮沉沉,王颂直觉被人拖进另一个帐子里,然后进入内帐,最后被喻勉扔在一个人的床前。
“你给我听着。”喻勉单膝点地,他按着王颂的肩膀,沉声道:“我不知道洛白溪为什么一而再而三地救你。”
王颂眼前渐渐能看清东西了,床上躺着的人正是洛白溪,只是洛白溪看起来像是一团缥缈的白烟,下一瞬就能被吹散。
王颂呼吸微滞,耳边是喻勉的声音:“但他既然选择救你,那在他眼里,你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他认你这个朋友。”
“还有你的义兄,在王氏还未被剿灭时,他就开始替你筹谋青州,王颂,你从不是一个人。”喻勉站在王颂跟前,挡住了要上前扶人的左明非。
王颂缓缓看向左明非,这眼神熟悉又陌生,像是掉进陷阱中的困兽,犹犹豫豫地不知如何逃脱。
左明非终归是不忍,他拉住喻勉,轻声道:“行之,别说了,让他好好想想吧。”
喻勉冷呵一声:“他若能想明白,何至于连累不徵。”
王颂皱眉抬头:“……”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虽说喻勉说的是事实,但至少洛白溪还没说什么呢。
喻勉眸光微闪,他捕捉到王颂脸上的一丝不快,继续道:“换句话说,若你早些从城墙上下去,不徵就不用救你,更不用躺在这里。”
“这是我的错!我自然会弥补!”王颂咬着后槽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