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口是在他接过银枪凌空而下时被人偷袭划伤的。
左明非不吭声了,他只是驱驰着马儿跑的越来越快,喻勉虽然被颠簸的有些难受,却也能忍受,在喻勉心中,比他的伤势更重要的是,左明非好像生气了,于是,他放低声音道:“你擅长近攻,我擅长远攻,下次我们配合,我就不会受伤了。”
好的,终于不那么颠簸了,喻勉暗暗勾起唇角,他爱不释手地打量着手中的银枪,带着些哄人意味地开口:“这枪倒是把好枪。”
“好吧?”左明非语气淡淡道:“这原本是我替我亡妻准备的。”
喻勉:“……”应该是亡夫才对。
“可惜他找死没死成。”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罢了,权当哄人了。
喻勉大度地不予反驳——为人夫者,需得有些度量。
第103章 困局
冷风在耳边呼啸, 以左明非和喻勉为首的轻骑疾驰在夜幕之中,从白天到夜晚,他们一行人与红甲叛军缠斗了一天, 旷野之上, 双方伤亡惨重,直到一座城门逐渐映入眼帘。
“到宋城了。”左明非看清大开的城门后有些讶然, 他稍稍侧脸, 对喻勉说道:“此时已是宵禁,为何城门是大开着的?”
喻勉往后看了眼紧追不舍的红甲叛军, 不满地啧了声, 源源不断的臭虫惹人心烦,偏偏腹部的伤口又开始灼烧起来, 让他的心情愈发暴躁。
左明非察觉到喻勉的异样,“行之。”他担忧地唤了一声。
喻勉兀自压下暴虐的情绪, 微微闭上眼睛,道:“宋城的县令是梅翀。”
左明非想起来了, 梅翀原为京官,他作为先帝梅妃的弟弟,是个极为左右逢源的主儿,他祖上行商,家中颇有些资产, 朝中权贵几乎都被他奉承过。
喻勉被先帝召回上京后,与朝中权贵不和,偏偏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着喻勉,梅翀便动了巴结喻勉的心思, 给喻勉送去了无数香车美人,谁知道喻勉并不领情, 梅翀锲而不舍地拍马屁,最后成功地让喻勉把他踢出了上京,来这一方县城为官。
喻勉道:“梅翀惯会明哲保身,他此举无非是想告诉我们,他谁也不帮。”
左明非:“也不算太坏,至少他不会与我们为敌。”
喻勉又往身后看了眼,沉吟:“追兵又多了。”
左明非思索片刻,而后道:“行之,等会儿到了城门,你带凌隆他们先行离开,我和凌乔他们断后。”
喻勉不假思索道:“好。”
“……”左明非微顿,他没想到喻勉会答应的如此干脆,解释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哭笑不得地咽了下去,他无奈道:“你不问问我为何这么做?”
喻勉打量着左明非的侧脸,道:“战场之上你能够毫发无伤,除却你武功高强之外,更有可能是敌人压根就没想伤害你。”
左明非沉默了,喻勉猜对了。
“换句话说,为何他们宁愿被你杀死,也不愿伤害你呢,憬琛?”喻勉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左明非耳边低问。
左明非拽紧了缰绳,他并不担心喻勉会怀疑他,可眼下这种情况,正如喻勉所说,叛军并未伤害他,那在别人眼中,是否会怀疑他与红甲叛军是一伙的?
“憬琛,你想留下不仅仅是想为我断后。”喻勉直截了当地开口。
左明非:“我…”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拽着缰绳,一个没留神,马儿由于疲累开始躁动起来,左明非适时回神,他正要安抚马儿,不期然的,他握着缰绳的双手被另一双手笼罩住了。
喻勉握住左明非的双手,也顺势稳住马儿前进的方向,“你还想看看,红甲叛军身后的人,是否有左家参与,对吗?”倒是不必拐弯抹角,在面对其他势力威胁时,左明非是喻勉唯一选择的携手共进之人。
左明非稍显诧异:“你不怀疑我?”
喻勉顿了下,左三原来在担心这个?他轻笑一声,玩笑般道:“你若想杀我,定然会亲自动手,犯不着假借他人之手。”
“行之,我不会。”左明非稍稍侧脸,冷风蹭过他的发梢,发梢又撩过喻勉的下颚,“但你也不要把我想的太过良善。”左明非温和的嗓音中带着善解人意的锋芒:“我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左明非了。”
喻勉:“你想说什么?”
“左家,权力,还有你,我都要。”
喻勉低笑一声,嗓音慵懒得几近纵容:“我瞧你是胆大包天。”
左明非突然回身,他反手搂住喻勉的脖颈狠狠一吻,随后放开人,“回上京等我罢。”他留下一句话,随后从马背上飞身而下。
被人偷袭成功,喻勉心中泛起一丝被压一头的不悦,还没等他找回场子,左明非已经下马了,于是喻勉回身对左明非道:“左三,你想要的东西,得有命才能来拿。”
左明非手持长剑,迎风莞尔:“喻兄放心,我定然亲自去取。”
随着二人一前一后地分开,跟在二人身后的黑甲暗卫井然有序地分成两支,一支跟随喻勉继续往前,一支也列队在左明非身后,迎对着奔涌而来的红甲叛军。
只是这战斗越胶着,左明非心中的不安就愈发强烈,他能感觉到红甲叛军对他的避让,特别是陈寻睿。
左明非暗忖,从先帝那时候起,左家的势力便逐渐倾颓,如今新帝登基,加试恩科,提拔了一批新的年轻官员,引得世家大为不满。
这种情况下,是否有世家会想追随五王爷东山再起?
这些世家里面,又是否会有左家?
左明非心中已有猜测,能为左家赴汤蹈火之人,只有他的大哥左萧穆——左萧穆是个把左家利益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人。
可是不能。
不能如此。
五王爷非为两主,如今大周内忧外患,着实经不起折腾。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声,打斗逐渐停了下来,左明非眯眼望着不远处关上的城门,心知喻勉暂时已经安全。
那么,接下来就要解决他的事情了。
陈寻睿愤恨地一甩长枪,他质问:“左明非,你为何要和喻勉一起狼狈为奸?”
左明非温文尔雅道:“不然同你们蛇鼠一窝?”
陈寻睿怒道:“若非我答应了人,定要叫你好看!”
“是么?”左明非不疾不徐道:“那不知,陈大人答应了什么人呢?”
陈寻睿犹豫起来,若说对左明非是有意识的避让,那回忆起那个人,陈寻睿便多了几分实打实的忌惮。
陈寻睿低哼一声,他蓦地开口:“所有人,将左明非给我围起来!”
方才还急着追捕喻勉的红甲叛军顿时将左明非给包围了起来。
陈寻睿得意洋洋道:“左大人,我受人之托,既然杀不了喻勉,那就只能先把你拿下了。”
“我?”左明非飞快反应过来,他再次看向关闭的城门,心中有些后知后觉的恍然,莫非陈寻睿背后之人的目的,就是要将他跟喻勉分开来,好将他抓起来?
混战之中,左明非身形飘逸地格挡攻击,宛若一幅走势酣畅淋漓的水墨画,极具风骨。
在暗卫的配合下,左明非闪至陈寻睿跟前,变数太多,左明非也没了耐心细细琢磨,只能除一个是一个。
白练般的剑刃直逼向陈寻睿的面门,陈寻睿挥枪格挡,虽说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却被左明非游蛇般的剑刃割破了手臂,陈寻睿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传闻中的君子剑竟隐隐透出几分摄人心魄的寒意。
“陈大人,我劝你束手就擒。”左明非态度亲和地望着陈寻睿,循循善诱道:“告诉我,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陈寻睿暗骂一声,这厮姿态坦然自若,仿佛伤人的不是他一样,果然是近墨者黑,左三和喻勉在一起久了,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憬琛,不得无礼。”年迈沙哑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伴随着车轮碾压过碎屑的嘎吱声,左明非身形一僵,他极为不可置信地回身,只见左淑宁推着一辆轮椅缓缓而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姿态高洁的清癯老者,左明非错愕开口:“祖父?”
徐州府衙
杨韬光心有余悸的回到府中,前来迎接他的正是他唯一的儿子杨逊,杨逊看到父亲一脸惊慌,急忙迎上去,询问:“爹,兵符要回来了吗?”
杨韬光白他一眼:“喻勉就是头猛虎,你能从虎口里抢食吗?”
杨逊急道:“那没有徐州的兵权,我们这刺史做的也太窝囊了。”
杨韬光喝了口茶,悠悠道:“你急什么?等陈寻睿将喻勉他们一网打尽,还担心没有兵权吗?”
杨逊又道:“您方才不还说喻勉是头猛虎,万一陈寻睿斗不过他,可如何是好?”
杨韬光不紧不慢道:“我是陛下亲封的徐州刺史,就算陈寻睿失败了,喻勉也不能拿我们怎么办。”
“换句话说,五王爷起事成功自然最好,那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了,万一他起事失败,我们就说…就说我们是被逼的,而且,我们手中无兵权,这足以表明我们的忠心。”
杨逊恍然大悟道:“噢,所以爹你一开始就没想夺兵权?”
“儿啊,这就叫坐山观虎斗。”杨韬光摇头晃脑地教育儿子:“也叫作为官之道。”
“好一个为官之道!”一旁奉茶的小厮骤然出声,吓得杨韬光手一抖,茶水尽数浇在了衣裳上。
杨逊斥责道:“大胆!何人如此无礼?”
小厮将帽子一摘,双手抱拳,眯眯眼笑得很是开心:“在下徐州太守洛白溪,见过…杨同僚。”
“放肆!谁是你同僚?”杨逊抬手就要招呼洛白溪。
洛白溪含笑不动,忽然,一根木杖直戳杨逊面门而来,杨逊赶紧后退,偏头往一旁看,只见另一个小厮面色冷淡地注视着他们。
王颂手持木杖的模样像是提着剑一般,他淡淡道:“滚开。”
杨逊气得不轻:“你!”
“拂衣剑。”杨韬光认出了王颂手上的招式,不由得正色:“你是左家的什么人?”
王颂瞥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杨逊呸了声:“爹,何必跟他们废…啊!”
“长辈说话,你小孩儿插什么嘴?”洛白溪一巴掌甩在杨逊肩膀上,实际上,他与杨逊的年纪差不多。
洛白溪再次看向杨韬光,微笑道:“杨大人,事态紧急,在下便直说了,冒昧问一句,你能否指认你的外孙,也就是五王爷谋逆呐?”
杨韬光:“……”你多冒昧啊。
顿了下,杨韬光避重就轻地扯开话题:“不是说,洛大人你为了救出徐州百姓,已然半身不遂了吗?”
“所谓祸害遗千年。”洛白溪悠然自得地靠在王颂身上,抱着手臂真诚道:“我就是个大祸害,看您怎么选吧,若是您没有选好,我就会成为你们杨家的祸害。”
第104章 破局
杨逊见不得父亲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为难, 于是爆喝道:“来人!将这二人给我拿下。”
望着逐渐包围过来的人,洛白溪不闪不避,他从容不迫地望着杨韬光, 等待杨韬光给出的回答。
反观王颂, 他倒是没有洛白溪那么的好脾气,原先王颂披着世家公子这层锦衣, 在做任何事情之前, 都是思量再三,现下没了这层束缚, 他倒是随心所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