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便大步走了出去。
管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干这一行的都是八面玲珑,态度不谄媚也不轻慢,应容许和一点红对视一眼,他们的时间并不紧迫,可以慢慢等。
蓝胡子没让他们等太久,不多时便大步流星地回来了,他走路带风,眉目中似有些惊疑不定,很快就收敛起来,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和应容许谈起生意。
寒铁可遇不可求,应容许对价额早有心理预期,看过那足需两个成年男性抬过来的寒铁品质后,只要对方不过分,适当的抬价也并不介意。
寒铁足有人头大小,密度极高,颜色是没有杂质的淡蓝色,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这么大块的铁打一把剑绰绰有余,还能剩下不少供应容许折腾。
这一块成色极好,下次再遇见,可不知道是几百年以后了。
两边一拍即合,钱货两讫,双方都对成交的结果很满意。
应容许早就抽空分次把包里半数元宝换作银票,也省了他打掩护在过后送几箱金子来,那就太打眼了。
这一笔入账的金额显然让蓝胡子满意,邀请道:“若是有兴致,贵客也可在坊里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玩上一玩。”
“我的运气比较糟糕,就不去不自量力了。”应非酋一点也不心动,打算撤退,“既然交易完成,我们就不做打扰了。”
蓝胡子没坑到他去给自己的流水多贡献一份力,也不在意:“二位可以留个地址,稍后我们遣人送过去便好,也省了二位劳累。”
应容许点点头,报了一家路上看到的客栈的名字——他们不打算在这多留,东西拿到手就准备去拥翠山庄,是以也不需要多花时间在住宿上。
夜长梦多嘛。
出了赌坊不远,一点红鼻子动了动,驻足看向一旁昏暗的小巷。
应容许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一点红轻声道:“血腥味。”
在气温降低积起雪来的冬夜里,这味道传播不远,很浅很淡,却没逃过对其格外敏感的一点红的感知。
应容许天生就是个狗拿耗子的命:“走,看看去。”
说是看看,也不可能光明正大从正面进去,从小巷里传出的血腥味,怎么想都不会是有人在里面没事闲的砍自己玩,大概率是爆发了什么冲突,要是胜利那方没有离开,说不定会攻击两人。
一点红不怕这个,应容许却不想打没必要的架,他只想看看人还活着没有。
他们无声跳到墙上往里看,曲折小巷里,黑暗中,一道人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从穿着来看,正是他们进入银钩赌坊时看到的青年。
周围没有其他人,两人先后跳下去,应容许俯身看了看,对方嘴角带着血,双眼睁大,面上残留着震惊之色,像是没有想到会被下手。
他已经死了。
入了冬的气温毫不留情地加速夺取着他身上余留的温度,即便如此,身体也还没来得及僵硬。
“我记得……他在咱们进去时,手里拿了个玉牌要去换钱。”应容许摸了摸对方的身体,道,“没死多长时间。”
这方面一点红是行家,他检查了周围的痕迹:“死亡不超过一炷香,有三人动手,当场毙命——那三人很快就走了。”
不超过一炷香……
仅仅是一炷香的时间,生命的逝去永远猝不及防,应容许感慨地想,但经过蜕变,他不会想如果他早走一会儿就能改变什么。
如果,这两个字的出现总会伴随追悔莫及,可人各有命,应容许不打算把陌生人的命运担负在自己肩上,哦,求助过来的患者除外。
但就算是患者,真的不治而死,应容许也许会难过,却已经不会再自我苛责。
他不是神,他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力所不能及之事,哪怕他身怀系统,有各类神奇的药物,也不代表他能每次都能在和死神的拉锯战中获得胜利。
从痕迹来看,这是一场江湖斗争,行凶者于暗处发难,青年毫无还手的余地。一点红做出判断。
他在等待,等应容许做出行动,对方的行动代表之后要不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掺和进无关的事件中去。
应容许合上青年的眼,作出决定:“去告知银钩赌坊的人吧,毕竟人是在他们的地盘里出了事。”
显然,他不打算管这件事。
似乎察觉到一点红的诧异,应容许无奈地抬首道:“我看上去那么喜欢狗拿耗子?”
一点红不答,眼神却很明显:你不是吗?
好吧他偶尔是。
应容许没好气道:“他要是没死我还能救一救,但给他报仇雪恨什么的,我也不至于啊!”
当他是什么,耶稣?救苦度厄真君?虽然他也死过一次,但人格也崇高不到哪去啊。
哪家圣母天天造口业气死人不偿命的。
他开始思考自己在一点红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得知刚典当一块很有故事的玉牌又很快输光的青年死在附近,银钩赌坊的人出来的很快,应容许为了给一点红洗洗圣母滤镜,毅然带着他溜了。
而跟着出来看到尸体的管事两腿一软,人都傻了。
他欲哭无泪:这个拿着西方魔教罗刹牌抵押的疯小子,死哪不好死这啊!
和死在他们门口有区别吗?
想到西方魔教的作风,管事两眼一黑,这是要完的节奏。
他让人赶紧收尸,自己哆哆嗦嗦去找正在打量罗刹牌的蓝胡子,把事情说了之后,蓝胡子却不仅没担心,反倒笑出了声。
管事差点以为自家老板疯了。
蓝胡子大笑:“对了,这消息还没传出去呢……玉罗刹已经死了,西方罗刹教自顾不暇,有什么可怕的!……但眼下来说,这罗刹牌的确是个烫手山芋。”
在教主死后,有野心的人都会来争抢罗刹牌,有了它,便可以成为下任教主。
谁能想到,它居然会被少教主抵押出来?
玉罗刹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蠢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幸灾乐祸地感慨一阵,接着开始想,要如何利用罗刹牌做一个局,坑谁来帮他扫清障碍呢?
一场以罗刹牌为中心的另类大逃杀即将开始,应容许对此毫不知情,与腥风血雨相错而开……大概。
第65章 坑爹者
一对交易结束就想快速离开这里去办事的人, 显然不是最好的栽赃对象。
最重要的是,至少表面看上去,他们没有被栽赃的价值。
栽赃坑人也是个技术活儿, 落入陷阱的人需要聪明,也需要有能力, 这样才能让苦主相信其能做到此事,也能帮助陷害者扫除障碍。
至于会不会太聪明让陷害者遭到反噬, 有能力制造陷阱的人都自认是聪明人, 自认聪明的人,都会很自信。
也就是应容许的行踪一向飘忽,来买寒铁的操作又让人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他是那个以医术出名的人, 连带着, 蓝胡子也不会想到他身边那个男人是一点红。
一点红许久不曾杀人,不代表他疏了剑术,心无旁骛练剑、身边还有个不插科打诨逗人玩就会憋死的家伙, 他身上的气势被磨得内敛, 看上去和杀手早已没了半点关系。
他现在站在那里, 已经没有狠辣锋锐的气息了。
环境会潜移默化性格, 日渐平和的日子让一点红稍显沉寂, 并非不利, 不过是宝剑入鞘, 就像薛衣人,不执剑的时候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 谁也看不出他曾经的凶残。
这种变化, 通常都代表着心境更上一层楼, 实力也会水涨船高。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称之为一位内敛的剑客了。
应容许和一点红, 传闻和现实中相差在这里,蓝胡子没有发现他们的身份,也就不会想着坑他们来做局——万一这两个人武力有余智商不足咋整,其中一个脚步还那么虚浮,看着就不会武功!
于是,像过往每一个都很自信的聪明人一样,蓝胡子将不怀好意地目光投向了某个倒霉蛋。
对,没错。
又是陆小凤。
天字第一号倒霉蛋,各路人马眼里的背锅首选,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盯上了。
主要层层考虑下来人选实在很有限,陆小凤又是出了名的麻烦缠身,去找他的话,哪怕不情不愿,最后还是会掺和进来,虽说是个浪子,有心的话也不是找不到。
最重要的是,和他一样容易卷进麻烦里的楚留香……他住得太远。
若是让陆小凤知道,他说不定会悲愤地嚷嚷要直接住到海岛群里去。
虽说就算如此,他遇到的麻烦事说不定也不会少到哪去。
暂且不论陆小凤邪门的体质,另一边,蓝胡子的人上门速度还挺快。
应容许随意报上的客栈住的人寥寥,十分清静,让人把寒铁搬上去之后,应容许跟着一起上楼,和一个白衣公子擦肩而过。
对方眼尾微红,像是刚哭过似的,应容许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觉得那人走路的动作有些不对劲,像是受了伤,习惯性集中精神往他头顶看了眼……
应容许一脚踩空,要不是一点红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差点滚下去。
他动静不小,下楼的白衣公子闻声抬眼看过来,应容许强撑着起身,对一点红道:“没事,不小心踩空了而已。”
表面稳定下来的应容许,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能把世界淹没。
——任谁看到有人脑袋顶上戳着一行内容基本都被系统识别为【屏蔽词汇】的一串包括【受虐倾向】、【受伤流血】、【高速自体修复】、【一本满足】等图标……都不会比应容许的反应更平淡。
应容许头次见到一本满足这种图标,某种情绪的过于高涨的确会有图标表现,但……和其他的图标列在一块,这和现场还原有什么区别?!
习惯害死人,他本意可不是去探寻别人的个人隐私……罪过罪过。
他眼观鼻鼻观心,认认真真走楼梯上楼。
白衣公子眯了眯眼,慢吞吞走下楼,客栈大堂只有掌柜和小厮在,他越过昏昏欲睡的掌柜,旁若无人进了对方身后的门。
片刻后,掌柜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脚步虚浮的也进去了。
“九公子。”
“嗯。”宫九慵懒道,“玉罗刹走火入魔死了?”
“玉天宝身亡,西方魔教毫无动静,看来是真的。”掌柜道,“九公子,那这玉石生意……还要继续和他们做下去吗?还是说……咱们也去分一杯羹?”
“分一杯羹?”宫九一笑,骤然冷下脸,“怕是会被这杯羹噎死吧!我的胃,可还没大到能装下西方魔教的程度,你说呢,玉教主?”
在掌柜骇然的表情下,门口传来一串笑声。
令人更加悚然的是,那里竟走进来一捧人高的黑雾,不得见其内面容。
玉罗刹道:“很敏锐。”
宫九完全感觉不出来夸赞的意思,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玉罗刹没死,还把他的那番话听了进去。掌柜汗如雨下,恨不能倒转时间,把方才那些话重新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