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未死,罗刹教的一切动荡都变了个味儿,即将变为众人争抢对象的罗刹牌也没了意义,玉罗刹假死的目的并不难猜,无非就是想借此机会把发展得过于壮大乃至有些臃肿的魔教清洗一番,而插手进来的外部势力……估计过后就难逃一劫了。
“不过我可不是特意跟着你来的。”玉罗刹轻笑道,“‘儿子’死了,第一现场又有人发现,当爹的是该看看。”
儿子?谁,那个被推出去当挡箭牌的玉天宝吗?
虽然平常表现得不太聪明的样子,又记不得路又容易被诓算数也算不准,但宫九本质并不傻。
相反,他洞察力相当高,有的人站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他就能看透对方在想什么。
按照正常进度,玉天宝的死不会被发现得这么早,传出的这么快,这是因为有预料之外的人恰巧撞见了现场……在发现人死到有人来这家客栈,显然就是那个上楼不看路的人了。
寥寥对视几秒,对方的表情好似透过他衣衫和愈合的肌肤看到了些什么似的,宫九对他还真起了点兴趣。
宫九对玉罗刹明显扯淡的说法嗤之以鼻,他道:“那人是谁?”
有什么利用价值么?
玉罗刹老神在在:“他是谁都无所谓,知道他的朋友有哪些可用,就够了。”
宫九顿时了然——哦,这人打算把水继续搅浑,能坑几个进来就坑几个进来。
宫九饶有兴致:“你现在假死,魔教里没有能用的人手……哦,你想让我加入,一起当搅屎棍?”
好粗鄙的语言,和他光风霁月的外表完全不搭边。
玉罗刹对此接受良好:“不好玩么?魔教需要整顿,碾死某些蝼蚁之后,有些势力我没兴趣接手,但你不一样。”
比如快速崛起的新兴势力黑虎堂那个什么什么玉虎,跟玉罗刹合称西北双玉的——玉罗刹不能说是不爽,对方也不配他生出这种情绪。大致形容一下他的心情的话,大概就是: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这玩意儿也配和他平起平坐?
一听有利可图,宫九就更感兴趣了。
两人的利益交换外人不得而知,即便是即将被拖入水里的应容许也不会知道。
应容许做梦都没想到,坑爹者恒被爹坑之,兄弟捞捞那么多次,如今轮到他因兄弟被插两刀的时候了。
他心足够大,一晚安眠过去就基本忘了给他幼小心灵给予冲击的白衣公子,转天就想要出镇。
结果走到半路眼一瞥,某个白衣公子在不远处晃过,顿时把还算新鲜的记忆翻了出来。
对方在街上驻足,淡定地左右看看,脚步一转,钻入右边的巷子里。
发现对方没看见自己,应容许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别的什么,就是……意外窥探到他人隐私,他见到对方有点尴尬。
即便那人不知道,也不认识他。
一点红对他的情绪向来敏感,往宫九消失的位置看了看:“怎么了?”
“没事。”应容许摇摇头,“就是看到和咱们投了一家客栈的人……嗯,没什么,咱们继续走。”
三分钟后,应容许一脸懵逼地看到同一个人,从另一条岔路钻出来,还是那么淡定地驻足两秒,左右看看,又找了一条小巷钻进去。
应容许:“……?”什么情况?
一点红显然也发现了:跟踪?
两人果断换了一条路走。
十分钟后,宫九跟阴魂不散似的又出现了——他依旧没看到他们。
应容许有了点预感,他眨眨眼,迟疑道:“那个人好像……在找路啊?”
一点红不解,找路能找这么半天?
应容许寻思要不然去搭把手算了,这人钻巷子钻个没完,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谁知还没张口,对方显然找到了想要走的方向,脚底一抹油……转回刚出来的巷口里了。
像是一只方向感出了错的蚂蚁。
片刻后,对方又从远处出来了。
隔着老远,应容许都能感受到对方茫然懵逼的气息,他嘴角抽了抽,确认了:“他好像,真的迷路了。”
他上前去招呼了一声:“你在找哪里?我可以帮你问问啊。”
“不用了,我在找人……”宫九一边说着一边回头,见到应容许的模样一顿,高兴地一拍手,“哦,找到了!”
第66章 被迫害
宫九话音落下, 两边人骤然升起了对峙的感觉。
在街上做买卖的小摊小贩永远是最敏感的,发觉这边动静的人看到一点红腰上的剑,不约而同开始收拾东西, 尽可能在没打起来之前抢救抢救。
打起来之后,他们就得丢掉摊位逃命了。
熟练的令人心疼。
电视剧里经典场面就是两拨人一路打一路掀摊子, 应容许很有这方面的保护意识,他闭了闭眼, 心平气和道:“介意换个地方说话么?”
宫九:“嗯?不介意, 你领路?”
废话,让你领路这辈子都走不出方圆五百米!
应容许心累得要死,不抱希望的在心里祈祷不要再是特别麻烦的事……虽然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愿望很傻很天真。
被老天爷折腾到没脾气的应容许态度堪称平和的找了一块没什么人又开阔好施展的地方, 手里扣着一包软筋粉, 这边避风,随时都能糊人一脸。
他甚至还有多余的一根神经顺带心疼一下同样过于熟练的自己。
和严阵以待的一点红不同,应容许平和中带着一丝消极, 提不起半点气性地在宫九开口前一口气道:“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说吧, 你是亲戚朋友手下哪个在我手底下遭过殃?还是想要坑我入什么局当什么饵?”
宫九笑容灿烂地一拍掌:“听上去你干过不少遭人恨的事, 经历的事情也很倒霉嘛。”
“……虽然是事实, 但你以这种语气说出来, 我觉得你比我还遭人恨。”
比这个杀伤力强的攻击言论宫九听得不少, 浑不在意,好奇道:“若是想拉你入局作饵, 你会怎么做?”
此话一出, 他堪称捅了马蜂窝。
几乎是话音刚落, 一点红的气势就上去了,看上去会随时拔剑跟他打一场的样子, 应容许也暗中拆了药包一角,打算后面谈话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先下手为强。
谁都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态会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滑铲到另一个赛道上去。
宫九,太平王世子,作为一个小小年纪就踹了没长嘴不会沟通任由误会丛生的爹跑出去拜师学艺的武学天才,他学什么都是进境神速,但不知是不是小时候的一些心理阴影还是常年压抑自己内心的问题,越长大,这人的受虐倾向就越重。
即便后来回京城意外和神侯府搭上线结下交情得知过去的一些真相解开心结,宫九的体质还是没有得到改善,或者说,他也不想改善。
虽然平常看上去和常人一般,但宫九一旦面对刺激,头脑就容易不清醒,他很容易被杀气或剑意刺激得兴奋起来,大多数时候,这种兴奋都不会太浓重,除非……刺激源很强烈。
换句话说就是,他面对的杀气和剑意越纯粹越强烈,他就……越容易兴奋。
而后果嘛……
看着脸颊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亮的宫九,应容许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顾不得别的,他迅速点开对方头顶突然蹦出来的图标。
在一连串马赛克和寥寥方块字中迅速拼凑出来什么的应容许表情瞬间惊恐,抓着一点红就往后退了几步,和宫九拉开距离。
一点红剑猝不及防,手下意识一拔,剑已经出鞘了:“他……”
“走什么?”一道白影追上来,眼珠子冒光,堪比见到无情轮椅的应容许,这副模样在一点红认知里和直说“我不演了开打吧”没区别。
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发疯,但一点红从来都是个你出招我就接招的人。
“好强的剑气——来,打我!”
一点红从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要求,当即就要满足他,他剑太快,应容许想拦都没来得及。
出乎一点红意料,宫九竟是不躲不避,“刺啦”一声,布帛连同肌肤一同被丝滑破开一条长口子,鲜红血液喷洒而出。
观察到对方头顶图标又多了个简介不堪入目的东西、且眼睛都有红眼病趋势后,应容许简直想尖叫出声。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要打去练舞室里打……呸,练舞室也不行啊!
一点红还在诧异对方为何不闪躲,那一剑不过是为了逼退宫九,以对方追上来的步法来说,应该是能躲开的。
下一秒,他因专注而紧缩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一圈。
宫九他完全就是在往他的剑上撞,而且嘴里面还、还……总之那动静叫得一点红罕见地从头皮麻到脚底板。
一点红:行刺多年,我什么地方没蹲过,什么东西没见过?
这他真没见过。
有那么一瞬间,一点红觉得手里的剑脏了,他喉结滚动一下,当机立断扯回手中剑,往后噔噔噔退了数步。
连他都这么懵,遑论应容许。
白衣浸血的宫九倒在地上,嘴里还让人家不要停——“有鞭子吗,有鞭子吗!抽我——”
应容许缩到一点红身边,满脸写着:这是我这个年龄能听能看的吗?!
他精神受到严重冲击,六神无主。某人满地打滚洒了一地血的样子分外渗人,应容许好多年都没被吓成这样过了,上次还是他大半夜缩在被子里看伽椰子突破被子结界的时候!
不论是血腥场面还是神经病应容许都不是没遇到过,心理素质是不可同日而语,但……但眼前这个完全是两码事啊!
对大多数人来说,眼前场景都足以分类为高强度精神系攻击。
一点红脸色不太好看,道:“走?”
这一声让应容许回过神,他一拍自己脑门:“走走走,快走!”
此地不宜久留,再留下去,对方指不定还要做什么掉节操的事儿,应容许不想长针眼,也不想让一点红长,两人立马丢下宫九上马跑路。
应容许也是找了个好地方,这么半天都没人听到动静被吸引过来,两人走了没多久,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愈合结痂的宫九抹了一把额上汗水,面无表情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满脸冷静,除了粗重些的呼吸和脸颊上仍漫着的红晕外,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宫九舔舔嘴唇,看向周围在他眼里长得都一个样的路。
嗯……人呢?
对于有兴趣的人,宫九从不吝啬自己的死缠烂打。
他虽然容易迷路,但耐力体力也恐怖得过分,武功还高,多走一走总能遇到想遇到的人。
他甚至可以把这场你逃我追当成一场游戏,不管他追不追得上,他都可以享受这场游戏——因为对面那两人是他感兴趣的人,而不是他需要杀死的人。
不需要杀死,就不用费心去谋划追赶,可以很放松的追赶。
他是放松了,别人可不一定。
应容许和一点红很快发现,他们莫名其妙招惹到了一块狗皮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