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导还是别去了,”学法考试的题已经套来了,蒋贺之又以“领导”二字挖苦对方,“跟以往一样,我们公安跑一线,你们检察坐等战果就可以。”
似被这句话成功激了将,盛宁以一种警惕的目光牢牢盯着眼前这辆警车,常见的公安涂装的日系车,车壳薄如纸壳,车内空间也十分狭仄。他深吸一口气,好似做了一番多么为难的心理建设,终究还是拉开了车门。
蒋贺之便装出行,副驾驶座上的盛宁却还是一身笔挺板正的检察制服,手上戴着贴合度很高的黑色软皮手套,胸前的检徽也依旧熠熠闪光。帅倒是帅,但不亲民,蒋贺之不由笑笑,问身边人:“你走哪儿都穿这样?”
道路难得通畅,车便开得很快,犹似鹰入长空。盛宁脸色莫名很差,吐字也有气无力:“我们检察有着装要求。”
“我们公安就没有,至少刑警在侦查办案的时候没有。”顿了片刻,蒋贺之说,“制服有时意味着强权,尤其是公检法的制服,普通人见了可能会心生畏惧,反倒不利于侦查工作。”
“我们跟你们不一样,”盛宁说,“我们面对的不是群众和普通的犯罪嫌疑人,在中国,当官的通常都有‘玉玺情结’,而国徽与玉玺意义相同,一身简单的制服、一枚酷似国徽的检徽,就可以最大程度震慑那些心存侥幸的贪官们。”
蒋贺之努努嘴:“也有道理。”
盛宁突然问:“你明明知道窦涛的追逃方案不妥,刚才为什么不直说?”
蒋贺之道:“我会私下跟他讲,不会当众驳一位老队长的面子。”
盛宁微微皱眉:“公事公办,没有面子可讲。”
蒋贺之笑了:“盛处长这么‘铁面无私’,早晚是会被人堵在巷子里暴揍的。”
连续几日高温预警,车内开着空调,窗门紧闭。盛宁渐感呼吸不畅,脸色也愈发不自然,他强迫着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案子上来,问:“这么快就确定死者身份了?”
蒋贺之道:“当然。”
“怎么确定的?”略一思索,盛宁又问,“根据死者的死亡时间,比对那段时间内的失踪者记录?”
“不是,是根据那副牙齿矫治器。那是种很昂贵的进口材料,进口使用它的牙科医院或私人诊所不太多,我们拿女孩的牙齿建了模,去每一家使用这种材料的牙科医院或者私人诊所进行比对,终于找出了完全相符的牙模记录。我们再根据患者留存的资料找到了她的家属,只说可能有了他们女儿的消息,让他们留取了DNA进行鉴定。”蒋贺之以余光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不是只有你们检察官才懂得‘以快制胜’。”
盛宁立即从这段话中发现了盲点,他问:“女孩失踪六年,这段时间,她的父母从来没有报案吗?”
“很奇怪,我们依据线索后来重新查了系统,却没有发现女孩失踪的报案记录,但她的母亲坚称,她当时报案了,还不止一次。”蒋贺之说,“报了案,系统里却没记录,有可能就是记录被人为地抹去了。从焚尸的手法来看,我认为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加上韩恕这副噤若寒蝉的样子,这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司法系统里的人。”
“而且不是一般人,”盛宁接过他的话,说,“是在司法系统里很有能量的一个人,最有可能就是公安系统里的某个高官。”
“不一定吧,”两人又起分歧,蒋贺之不满意地踩下油门,转头瞥了盛宁一眼,“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反腐题材的影视剧里,检察官永远是好人,出问题的都是公安。”
车速更快了。这一瞥才发现,对方本就苍白的脸色眼下更是惨无人色,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竟也有了一丝急怒欲狂的破绽。蒋贺之有点好笑地问:“你不是晕车吧?”
盛宁蹙着眉,抿着唇,不说话。
“那我开慢一点。”话音刚刚落地,恶劣的报复心遂起,蒋贺之开启警灯,拉响警笛,一时间众车让行,他将油门一踩到底,警车肆行无阻。
“害怕你可以直说,没有面子可讲。”他故意这么说。
然而天急旋,地猛转,盛宁一路都没再出声。
警车进不了巷道,蒋贺之与盛宁只能下车,循着岑家的地址,徒步前行。听说,该巷道已在马路扩建的计划之中,但眼下依然纵深极长、弯弯绕绕,头顶的“鸳鸯楼”犬牙交错,几乎难见日光。他们屡屡穷途末路,又屡屡柳暗花明,一连折转几个弯道,才抵达了岑菲儿的家。盛宁敲了敲门,门一打开,眼前出现一双身形佝偻、神态凄绝的中年夫妇,应该就是岑菲儿的父母。
岑母一见穿着检察制服的盛宁,心中便已了然一切,登时双膝一软,哭倒在地。
男女老幼蜂拥而至,这些好事的邻居聚拢在岑家门口,他们看见了停在巷道外的警车,也都猜到了这家即将面对的噩耗。
岑父尚存一丝理智,将妻子从地上扶起来,又领着蒋贺之与盛宁进了门。走进这间近乎家徒四壁的屋子,一眼就能看见,墙上错落地挂着一些家庭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儿高挑美丽,笑靥如花,实在很难将她跟墙中那具面目全非的焦尸联系在一起。
蒋贺之告知岑父岑母,已经确认,在颐江公馆的别墅中发现的女尸就是他们的女儿。他向岑父问了一些关于岑菲儿的问题,岑父强忍悲痛,努力回忆六年前发生的桩桩件件,先说了一些琐碎无关的事,接着记忆在脑海中抽丝剥茧,他突然道:“菲儿失踪前的那阵子突然有了很多钱,就连牙齿矫正的那万把块,都是她自己掏的腰包,她说,这些钱是她给小学生做家教挣的,那家本就极富裕,又因为她教得好,对她也就格外大方。”
哪来的家教能挣这么多?蒋贺之狐疑地问:“你女儿这么说,你们就信了?”
“我们也疑心过,也问过她到底在哪里做家教,可她一直不肯细说。”岑父又想起一个重要的细节,说,“我只依稀听她提过,她做家教的那个地方叫小梅楼。”
“小梅楼?”盛宁与蒋贺之异口同声,他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岑父继续回忆,继续说:“菲儿还从那小梅楼里抱过一些花回来,她说她工作的地方都是这种花,我连见都没见过。”
蒋贺之问:“那花什么样子?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
岑父用手摆出一个奇特的形状,说:“橙黄色的花朵,细细长长的花枝,那花儿像火焰,也像鹤。”
盛宁转头看蒋贺之:“好像是鹤望兰。”
听着确实像,蒋贺之点点头,又见岑父老泪纵横,连连说自己很后悔,他跟妻子白天打工,晚上摆摊,一天到晚忙于生计,以至于完全忽视了女儿,才酿成如今的惨祸。
三人交谈之际,岑母一直呆呆坐在一边,不说也不动。直到告别的时候,她才霍然起身,坚持要看案发现场的照片。
蒋贺之迟疑一下,还是决定尊重被害人家属的意见,掏出了一张女孩尸体的照片。
一个母亲接过女儿尸体照片的瞬间,一双蓄满泪水的眼死死睁大,似遭五雷轰顶,连哭都哭不出声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醒转过来。她来到身穿制服的盛宁跟前,以朦胧泪眼仰望着他,颤声问道:“您是检察官吧?”
见对方点头,女人又问:“那我能不能跟您打听一下,我们菲儿是被烧死的吗?”
蒋贺之一直看着盛宁。
沉默片刻,盛宁轻轻皱眉,慢慢开口,他说,你的女儿被人从身后重击,后脑爆裂,当场就死亡了。
“那就好,那就好……”听见这句话,这个女人居然笑了,她边笑边哭,边哭边笑,哭得疯疯癫癫,笑得好像毕生心愿已了,“要真是活活烧死的,那该多疼啊……”
第8章 鬼狐
该问的都问了,告别岑菲儿的父母,两人离开岑家,心情都很沉重。
驱车上路却一路沉默,窗外暑气蒸腾,车内气氛古怪。
“领导,这就是你说的‘公事公办’?”蒋贺之突然出声,问,“你们检察官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欺骗被害人家属吗?”
盛宁沉着脸,目视前方,一言不发。蒋贺之身为刑警,当然见过不少被害人家属,但他是第一次。他干的是反贪,见过无数狡诈的狐狸、凶狠的豺狼,却从没见过一只泣血的羔羊。他忽然听见一阵异声,起初还是细微的蜂鸣雀噪,但很快声音渐响,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强似一阵的剧烈头痛。
“你说,小梅楼会是什么地方?我有个不太好的推测,它可能是某种色情场所,不然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不会被人戴上绝育环,也不会突然变得这么有钱。”蒋贺之顾自分析案情,完全没注意到副驾驶座上的盛宁脸色倏然变得惨白,他微蜷上身,低头以右手捂住了耳朵。
“停……”盛宁无助地转头向身边看去,只见蒋贺之一双漂亮的嘴唇频频开阖,却根本听不见人声,只有一种极尖锐、极高频的噪音,似要将他的耳膜捅破。他忍不住发出乞求,“停……停车……”
“六年前,洸州还没有大规模栽种鹤望兰,甚至连引进、出售鹤望兰的花店都很少,或许我们可以去一些专业的花卉培植基地调查一下……”
“停车……”痛感不断加强,噪音越来越响,盛宁几乎是在咆哮,“停车!”
这人表现出的痛苦如此真切、如此强烈,蒋贺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在警车驶上高架之前,及时踩下了刹车。
第9章 血债(一)
晚上六点准时开筵,就在长留街虬曲狭仄的街面上,支起圆台桌面,搬上塑料椅子,露天摆起了全村宴。
廖晖一直在村门口等着盛宁,见他自一辆敞篷的大G上下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脸生的男性朋友,眼神便陡然一暗。
这车是高端定制版,全球限量20台。
盛宁冲他挥了挥手。两人穿过马路,由远及近,廖晖依稀觉得盛宁身边这张隆鼻深目、英俊逼人的脸庞有些眼熟,便问他:“这位是谁?”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市局的刑警队长蒋贺之。”盛宁在两个男人之间做介绍,“这是我的大学同学,盛域地产的总经理,廖晖。”
“幸会。”盛域的盛名自然听过,蒋贺之友好地朝廖晖递出手掌。
廖晖竟没伸手去接。他觉得这人的名字就更耳熟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看着盛宁,佯作为难地解释,自己将他、自己的助理,还有几位村干部安排在了一桌,他说:“台面小,一桌最多八个人,要不我给这位刑警同志安排另一桌吧。”
“没关系,”盛宁转过脸,很自然地与蒋贺之目光相接,“我们坐一起,挤一挤。”
谁跟谁啊,就我们?廖晖的心猛然一沉,脸色愈差。
蒋贺之没怎么出声,倒一直饶有兴味地盯着这个盛域的小廖总。其时天色未晚、筵席未开,此人却好像已经醉了,一双眼寸步不离地黏着盛宁,眼神酒浸蜜渍一般。蒋贺之起初不明白,这陌生人对自己的巨大敌意从何而来,直到他看见这人眼望盛宁的眼神,顿时全明白了。
长留街内除了层层叠叠的筒子楼,便是满街的粥铺、饼店和小吃馆,廖晖出钱借了他们的店面,请来上海米其林餐厅的大厨亲自掌勺,打算为村民烹制一桌地道可口的本帮菜,好加深他们对他这个上海人的印象。
那些小吃馆门头的霓虹年久失修,大多缺了笔画少了字,随夜色降临,可笑的一幕便出现了,“好妮饼屋”变作了“女尸饼屋”,“二舅奶茶铺”变作了“二男奶铺”。众村民皆已落座,成排的大厨们开始做菜,各自左手拿锅、右手颠勺,热火朝天地翻炒。
“这道是水晶虾仁,人称‘沪菜第一名’,配了精炖的黑松露,沾着米醋吃,咪道老老好。”每桌都放着不止一瓶五粮液,廖晖以婚宴的规格招待村民,热情地向身边的村干部们介绍每一道刚刚上桌的菜,“这道是陈皮红烧肉,看着食材普通、做法简单,但个中咪道,只有上海老饕懂得。”
为套近乎,他还不忘虚心地向村民们请教粤语,他问:“我们上海人吃到好吃的东西,一般都说‘咪道老嗲额!’你们洸州人怎么说啊?”
众人便七嘴八舌地教他,什么“好食”“好正”“好好味”,廖晖故意生涩地发音,逗笑了不少人。
几杯白酒下肚,廖晖自认已跟长留街的村民们打成一片,便正式进入旧改的正题。他拍着胸脯,豪迈保证,只要让盛域拿下这块地,一定会原拆原还,而且给的是商品房大红本儿,比村民们现在的小产权房子要值钱得多;他还承诺在拆迁再建的过渡期间,会给每户提供临时安置房,安置房的规格也会尽力让所有人都满意。
然而,长留街的村民们显然不会只被一桌好菜打动。
“小廖总,你的诚意我们都感受到了,但眼下长留街还拆不得,”长留街现任村支书盛惠德是个皴皮花发的六旬汉子,腿微微有些跛。他迟疑地望了桌对面的盛宁一眼,继而老泪潸然而下,“因为我们家家户户都有血债啊!”
好似摔杯为号,随着老支书话音落地,同桌又有一个窄脸平头的男性村民霍然站起。此人叫盛星来,看着年纪不过十六七,但身高、脸型已具成人之感,剑眉星目,颇见俊朗。盛星来是前任村支书盛冠松的儿子,小时候很顽皮开朗,就爱黏在盛宁身后叫“哥哥”,但自打他的父母双双失踪,他性格陡变,一下就格涩了。此刻他愤怒地高挥拳头,高声煽动:“没错,血债不偿,我们誓不搬迁!”
整个村子都举着筷子,齐齐附和。于是,天井,甬道,沟渠,灰石墙身前,木质瓦顶下,到处都回荡着同一个呼喊:
“血债不偿,誓不搬迁!”
这架势,跟反抗暴秦的陈胜吴广颇有一拼,廖晖当场傻了。他隐隐感觉到,这烫手山芋如今到了自己手上,是接也不是,甩也不是了。
好在众人闹过一阵,又自发地安静下来,盛惠德继续说下去,十一年前,也就是95年的时候,长留街就曾被征过一块500亩的地,是上任村支书盛冠松在现任住建局局长李乃军的“忽悠”下,代表全村人签的,说是收了几个亿,可村民们一分钱没看见,过不多久盛冠松和他夫人也离奇失踪,这事儿就成了无头公案,说也说不清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不是失踪,是被诬陷成卷款携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那500亩地上的村民没拿到钱,不肯搬走,这下就把黑社会招来了。”老支书盛惠德站起来,蹒跚着走出几步,走到另一张圆桌前,指了指桌边坐着的一个白发女人,说,“就拿桃姐来说,那天,桃姐的儿子正跟自己的女朋友在街边的小旅馆里办事儿,突然就被一群身穿警服的人闯进门来带走了,说是嫖娼,要关十来天,还挨了顿毒打,被人发现时倒在街边,脊椎严重损伤,再也站不起来了。那阵子,这类事情简直罄竹难书,我这条腿也是那时候被他们打断的!”
话音落地,又有一个肥胖的村民站起身,豪迈地扒开了衣服,露出腋窝处一道骇人的刀疤。他说,当时被黑社会一刀砍在了脖子上,差点当场丧命,报了警也没人管,如今长了十来年肥肉,这条刀疤都从脖子挪到腋窝了。
而那个被称作“桃姐”的女人手抖了一下,眼皮却未抬一寸。她仍旧低着头吃陈皮红烧肉,大口大口,仿佛十年的苦难已无足轻重。
“警服?”法律明文规定,公安不可以介入拆迁,蒋贺之就是警察,闻言不由一惊,“打你们的是警察,怎么可能?”
“当然不是真警察,就是洪兆龙、新湘军那帮黑社会!而且报警也没用,他们仗着背后有保护伞,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敢干!”老支书连连摇头、叹气,忽而抬手一指盛宁,又义愤道,“村支书盛冠松失踪后,当时的村主任盛尧,哦,也就是盛宁的爸爸,接替了他的位置,他是最敢的一个,一直带领村民抵抗上门强拆的黑社会,还说要去北京上访。结果材料刚刚准备好,就遭遇了一场严重的车祸,盛宁爸爸当场死亡,盛宁妈妈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醒呢!”
此言一出,蒋贺之与廖晖同时望向盛宁,目光既惊又怜。可当事人的表情却很淡,只说,德叔,这事儿就别提了。
“接连两位村干部出了事,说明硬的不行,”老支书盛惠德继续说下去,“我们又走怀柔路线,去找了李乃军,想让他出面把事情解决一下。当时他还不是现在这么大的官,说他也要进一步疏通,还说他上头的领导是不拿现钱的,怕出事,要黄金。我们就集资到黑市上弄了一些黄金,托他递上去,结果他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了,那500亩地还是被黑社会强行征走了。”
听到“黄金”二字,蒋贺之转头又看盛宁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请自己一同赴宴的深意,而盛宁也默契地同时看着他,朝他微微一点头。
他们本就挨得近,这一眼便有了含情脉脉之感,廖晖被两人对视的画面扎了一下,突然很想把盛宁的目光攫过来,便开口问德叔:“既然你们都知道是李乃军和洪兆龙联合坑了你们的动迁款,为什么不去举报他们呢?”
“不不不,我们都是升斗小民,斗不过当官的和黑社会——不过,你一个大资本家总可以吧。”德叔又是一阵摆手、摇头,突然眼珠一转,幽幽地瞥向廖晖。他终于代表全体村民向盛域提了一个要求,长留街在上一轮旧改项目中遭了大罪,如今的诉求就是严惩已坐上高位的李乃军。
“对,什么大红本、什么安置房我们都不要,就要斗倒李乃军、干垮洪兆龙,让他们血债血偿!”跟商量好了似的,村民们又开始迭声高喊,“血债不偿,誓不搬迁!”
你们一村人凑不出一只胆,却把我架在了火上烤!廖晖心里叫苦不迭,但稍加琢磨,又觉得既然话赶话到了这步田地,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趁这个机会一举击垮竞争对手,也算回报上回洪兆龙的砸车之仇。
“可我初来乍到,连胡石银、洪兆龙他们是男是女都还不晓得,怎么替你们扳倒他呢?”打定主意,廖晖便又一次在人前亮出了自己跟洪万良的关系,他说,“新来的书记洪万良就是我叔叔,相信你们前几天也见过他了。洸州现在已不再是那些恶人一手遮天的地方了,你们不妨实名上报,上头一定会彻查的。”
洪书记前些日子亲临考察的时候,毫不作态,是儒雅又亲切,村民们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连带着对廖晖的印象也不错。以前是害怕黑社会打击报复,害怕官商构结官官相护,如今青天在上,好像真有了跟那些黑恶势力斗一斗的底气。可他们当中有些人还是担心:“可我们没有切实证据啊。”
“我有证据,”一直默不作声、低头吃菜的桃姐这时突然撂下了筷子,气氛烘到这儿了,她也豁出去了,她说,“我在别的地方见过李乃军,我知道那地方不正经,叫什么‘小梅园’还是‘小梅苑’,都是没长大的小女孩,被迫跟人做那种事情!”
“是小梅楼吧?”没成想得来全不费工夫,盛宁和蒋贺之几乎同时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看见的,我在那边干过保洁,亲眼看见李乃军在里头搂着一个姑娘,这不是证据吗?”嗫嚅一下,桃姐又鼓起勇气说,“我还在那里捡到过一个东西,应该很重要,我一直藏着没敢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