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黑除恶不归反贪局管,”傅云宪笑了,“再说,洸州长夜漫漫,他能不能活到那天还未知呢。”
“是啊,就让那个小检察官去跟这漫漫黑夜作斗争吧!”繁华夜景催生狂热欲望,这座钢筋丛林中,不怕黑的人比比皆是。胡石银掉头对傅云宪说,“傅律,我现在是不得不金盆洗手了,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我合法合规地赚到更多的钱,至于案源你不用担心,我保管你从此源源不断,都是能挣大钱的案子。”
“当然,‘喋血江湖’的旧时代早就一去不返了,新时代里合法合规能赚钱的门道也是很多的。”搁了酒杯,傅云宪微微一勾嘴角,“都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法律有时也是,关键就看谁有本事能打扮它。”
这话说得十分霸气,这人也确有挑战司法极限、改变既成事实的高明手段,胡石银为自己的慧眼识才感到满意,忍不住对脚底这座野蛮又繁荣的城市一抒胸臆,啧啧叹道:“洸州真是个好地方啊!傅律,你看,海晏河清,万家灯火。”
“是吗?”傅云宪轻轻笑了一声。他掏烟,点燃,深吸一口,吞云吐雾。良久,才说,“我却只能看见满城衣冠,遍地禽兽。”
翌日中午,太阳煌煌当空,傅云宪才走出了晶臣酒店。然而他没想到,竟有一个少年在酒店大门外蹲了他一宿。
十五岁的少年清清秀秀,单单薄薄,一直抱膝坐在一个花坛边,活像个招人怜见的小乞丐。见傅云宪出门,他便抬起了头,用一双红通通怯生生的眼睛望着他,眼神却稚气清亮如同幼鹿。
傅云宪喊他一声“苏苏”,问他:“你怎么不上去找我?”
这个被称作“苏苏”的少年站起了身,但却抗拒地不肯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这个男人近些日子一直跟黑社会厮混,他知道他就快跌入深渊、万劫不复了。
傅云宪试图走上前,去拉少年一把,可对方却极不给面子地后退了一步,像是厌极了他、怕极了他一样。于是傅云宪连名带姓地称呼少年,冷声道:“许苏,你要不想留在这里,我找人送你回上海。”
同龄人早就开学了,他却翘课翘得理直气壮。许苏依然犟着不开口,只是一味摇头。他的摇头具有多重含义。他偶尔能看见这个男人眼里的落寞与不忿,化作一股暴戾之气,久踞不散。
傅云宪有点不耐烦了。如今的他越来越容易不耐烦,时间堪比金钱,对一位即将功成名就的律师而言,尤甚。他转身就走,留下冷冷一声:“想留,就跟上来。”
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跑步声,然后一只手就拽上了自己的手腕,紧紧不放。
许苏的声音,那声音一如既往地透着股傻愣愣的别扭劲,他说:“我不是跟着你,我是守着你。”
傅云宪低一低眉,为这份傻气笑了。
但攘攘人群中,他终究是没有挣开这只紧紧拽着自己的手。
洸湄跨江大桥的塌桥事故与沈司鸿的案子在周省长的指示下很快就定调了。盛宁拿出了定稿版的设计图,而严院士与设计院也承认了,出于美观考虑,他们擅自改动初稿,使得钢板变薄、钢梁变窄,美合置地正是按此定稿版造的大桥,不存在故意降低工程质量的犯罪行为。湄洲交通运输局长期贪污大桥养护维修项目费用,隐瞒了大桥多次遭遇船只撞击的事实,加速了大桥的疲劳破坏,而超载的土方车队就是轧断大桥的最后一根稻草。
陶可媛获救后,陶晓民也不再顽抗,对自己及集团内部存在的腐败问题供认不讳,加上佟温语生前调查工作做得仔细,洸州城桥集团贪腐案基本板上钉钉。
洸湄两地都有大型国企或机关单位涉案,正是“查处一个、揪出一窝”,沈司鸿的案子倒比他们简单,根据他的认罪书与盛宁提供的录音证据,他与盛艺就是一对杀人杀红了眼的亡命鸳鸯。
适逢“九一八”将至,便按照惯例,在9月18日当天举行两案结合的表彰大会。省厅、市局、检察院的众领导都到了场,除了表彰优秀检警办案人员,还安排了一个独有意义的宣誓活动。
十点钟,尖锐、悲壮的防空警报再次响彻洸州。全体早已立正,接受表彰的检警办案人员也已齐齐站上了会场最前方的颁奖台。在阵阵警报声中,副局长高竹林负责领誓,他铿锵喊道:“勿忘国耻!”
众公安、检察人员就跟着一起喊:“勿忘国耻!”
高竹林又喊:“吾辈自强!”
众人也跟着喊:“吾辈自强!”
宣誓的场面热血沸腾,只有两个人没出声。一个是站在台上的蒋贺之,他提供了两名嫌犯外逃的线索,是此次表彰大会重点表彰的对象;一个是站在台下的盛宁,他虽还未完全洗清包庇家属的嫌疑,但身为爱河大桥事故的调查组成员,也算圆满完成了任务。
他们四目相顾,都一声不吭一动不动,都与这人人激亢的会场格格不入。
老高又喊:“立检为公!”
众人齐声:“立检为公!”
盛宁一直面无表情地望着台上那个男人。倒不是意料中冷若冰霜的样子。记不清多久没合过眼睛了,他的眼圈红得骇人,眼白上也布着根根分明的血丝,但目光挺安静,也干燥。姐姐与母亲接连亡故,他为她们流干了泪,再也哭不出来了。
然而蒋贺之几乎招架不了盛宁这样的目光。他眼里浮起氤氲的水雾,视线随之渐渐漫漶。他努力地咬了咬下唇,又仰一仰头,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落下泪来。
老高再喊:“执法为民!”
听到“执法为民”的时候,蒋贺之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台上都是即将接受表彰的公安与检察。因此所有人都制服笔挺,昂首挺胸,很慷慨,很兴奋。
只有一个人低着头,两肩颤抖,泣不成声。
从听到甘雪跳楼自尽的那一刻起,蒋贺之就明白了,他跟盛宁永远地结束了。
表彰大会后,盛宁接受领导建议,自己给自己放了个假。虽然蒋贺之的证词与他提供的那些录音都算得上自白的证据,但还得接受更细致详尽的调查,待证明了他一点没有徇私枉法,才能获准回到检察院。
正好也累,盛宁顾自在家倒头昏睡,不吃不喝不回消息不接电话,罔顾春秋与昼夜。直到好心的邻居怕他一个人死在家里,一直笃笃笃地敲他的房门,他才拖着病殃殃的躯体,起身替对方开了门。
接过邻居送来的粤地美食,又被迫听了好些安慰的话,盛宁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转身关门,将汤汤碗碗的全搁在了餐桌上。
还是没什么胃口,他为振作精神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开始梭巡这套不算太大面积的两室一厅,从客厅到卧室,一间挨一间,像举行一个告别的仪式。他打算卖掉这套房子。这房子承载的记忆太多也太重,住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也不能一辈子都不拉开窗帘,因为那个男人一定正等在楼下,用一双漉漉的情人眼,仰望着他,乞求着他。
在姐姐曾经的闺房里,他看见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定制西服。
这是姐姐送他的礼物,本让他在她的婚礼当天,就穿这身送她出嫁。礼服店几天前就送了过来,没了新郎官与新娘子,就这么独伶伶地一直挂在这里。
盛宁解下了防尘袋,西服是不算太常见的暖调的米灰色,版型贴合,剪裁立体。姐姐常说,除了那身检察蓝,他的衣服便非黑即白,实在太单调了。想到这里,他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摸西服的面料,感受姐姐的心意。
忽然,盛宁眉头一紧,他感到西服的领口中似乎有个异物。
他赶紧去厨房找剪刀,小心翼翼地将西服的领口裁开——
里面竟然藏着一枚已经剥离外壳的U盘芯片。
(第二单元《爱河桥风云》 完)
【第三单元】金乌山挽歌
第101章 青云(一)
他赶紧去厨房找剪刀,小心翼翼地将西服的领口裁开——
里面竟然藏着一枚已经剥离外壳的U盘芯片。
取出电脑开了机,盛宁借助读卡器成功获取了U盘里的数据,里头是两个视频类的文件,他先打开其中一个——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男人,是沈司鸿。从背景的家饰来看,是他在自己家中录制的视频,屋内只亮着一盏孤灯,自他斜后方投来豆黄色的光线,令他那张轮廓清晰的脸庞一半亮堂一半晦暗。
男人端坐在镜头前,戴着眼镜,一贯的斯文英俊。他目视前方,冲镜头外的观看者微微一笑,露出双唇间洁白齐整的牙齿:
“盛宁,当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可能我跟你的姐姐已远在重洋之外的他乡了,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我已经不在人世。事到如今你一定有许多疑惑,诸如去年佟温语收到的那些匿名照片就应该困扰了你很久……”男人适时停顿一下,眼底柔和的笑意自镜片后徐徐扩散,“是的,那些照片是我寄的……”
盛宁确实一直在想寄照片的神秘人是谁,但正如蒋贺之说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与其天天为那神秘人的身份耗费心神,不如等他自动现身。可他如何没有想到,此人竟是似敌非友的沈司鸿。
“我也曾在国旗和宪法面前庄严宣誓,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我也曾深入禁毒一线,为保障人民安宁与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英勇斗争;甚至我也曾想过忍辱负重,以‘卧底’的身份潜伏在周嵩平和他那一班‘党羽’身边,搜集证据手刃贪腐,还洸州一个天日昭昭……可惜,我败给了自己的欲望,沦为了权力的囚徒,那个想做‘好儿子、好丈夫、好警察’的沈司鸿已经死在了玕子村,他再也爬不出那个布满鸟类尸骸、脏污腥臭的深坑了……”
盛宁凝视屏幕,微微蹙眉。这场单方面的谈话进行得并不顺利,虽涉及到了一些时局中心的事件与人物,但无一例外,只有陈述,没有证据。或许是周省长太过谨慎周全,又或许是沈司鸿早被权力腐蚀忘了初衷,视频中除了他自己与数名厅官的受贿信息,并没有涉及真正的大老虎及那骇人听闻的3000亿。
但沈司鸿给了他一个重要的线索,金乌山。
金乌山,坐落于洸州市江埔区与莲华区交界处,最高海拔不过100来米,被一片种着水稻与玉米的农田环绕,不以山光水色闻名,也算不得什么南粤名山。只是近些年江埔区开发强度已臻饱和,很难再找到大面积的建设用地,而与之接壤的莲华区属于边缘城区,财力虽薄弱,发展空间却巨大,从洸州长远发展角度来看,二区合并确有可能。
“如果还有人能令长夜难明的洸州重见天日,我想,那个人一定是你……”沈司鸿最后在镜头里微红眼眶,一句一哽咽地对他说,“如果我此刻已不在人世,请一定记得,你姐姐一生曲折,是老天爷待她太薄,以后你待她好一点,嘱咐她,忘了我。”
看完这段视频,盛宁黯然低头,扶额缓了良久,才又振作精神打开了另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显是偷拍的。昏暗的画面里很快出现了三个人,分别是周嵩平、胡石银与梅思危。盛宁再次由家饰辨认出,这是小梅楼。
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三人貌似寒暄一阵,然后场景转换,灯光转暗,一个穿着紫色蒙古袍的女孩出现在了一间酒店套房模样的房间内。她窈窕若仙,貌美惊人,却慌张、局促,左顾右盼,接着她便被周嵩平一把拽近,强蛮地摁倒了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
是姐姐盛艺,是那时离开校园不久才二十来岁的姐姐。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盛宁不忍再看了。
不是寻常的男欢女爱,而是施刑,是凌虐。画面不够清晰,也没有一点声音,但盛宁分明听见了,听见镜头里的姐姐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哭嚎。赤身裸体的周嵩平再无衣冠加持下的儒雅随和,不过是个松弛垂坠的中年男人,而且还有恶癖。他瞪着双眼,喘着牛气,他牙咬,脚踢,手拧,甚至还使出了一些更匪夷所思、更常人难忍的手段,仿佛身下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件物品,一件能提供畸形欢愉的物品。
难怪周嵩平视之如命,这个视频一旦流传出去,就算不涉及腐败,他这个省长的声誉也全毁了。
在镜头里的周省长又使出一个变态花样的时候,盛宁耳鸣再次发作,不得不痛苦地盖上了笔记本——姐姐是为他遭的劫,他却只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如同一出低俗情色戏码的冷漠观众。
盛宁捂着一侧耳朵站起了身,却被忽如其来的一阵更尖锐的噪音摧折了双膝,跪倒在地。他站不起来了,怎么也站不起来了。他低着头,闭着眼,咬着牙,竭力压抑着即将冲破肺腔的哀嚎,青色的血管在太阳穴上贲张,虬结,蔓延,很快,就爬满了半张苍白的脸。
他为她徒劳地流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从姐姐曾遭受的苦难中开释了。
忽感耳窝一热,似有液体自那被捂着的耳朵流出,盛宁摊开手掌,忍痛睁眼,却见掌心上沾着的全是血——
再次从噩梦中惊醒,盛宁在黑暗中坐起了身,仍感头疼欲裂,难辨自己是梦是醒。他伸手摸了摸枕头,指间果然沾上了一点湿漉漉的水迹,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拧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再扭头看了看灯下一只电子钟,黑色的显示屏上红字闪动,现在是2008年4月13日的凌晨三点。盛宁这才想起,距母亲与姐姐身故已过去了大半年。然而这大半年来,他几乎夜夜都受这相似的梦魇困扰,梦一回痛一回,醒来犹似死过一遭。
借着朦胧的灯光看见,指尖绕着一缕殷红,原来真的是血。
窗外雨声伴着雷声,如鸣战鼓,隆隆作响。洸州雨季又至,三月仅两天没有下雨,四月至今,降雨量已创下历史同期的新纪录。
一旦梦中惊醒,这夜注定无眠。盛宁起身下床,踱至窗边。窗外仍是漫长的洸州的夜,太沉太黑,仿佛身在其中者永远等不来天明。他微微蹙眉,又转身走到衣柜前,轻声打开了柜门。柜子里头挂着两件制式衬衣,检服在内,警服在外,宛似一人自另一人身后将其环紧,暧昧又缱绻。
他出神地望着两件制服,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橐橐如鞋底叩地之声。
盛宁赶紧将那件警服从衣架上取下,然后重新回到床上,拧灭了床头灯。听着门外的响动渐渐平息,他将那件警服衬衫抱进怀里,用脸颊蹭了蹭领口,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个多雨的周末过去,翌日周一,天公也无一丝放晴的迹象。
冒着大雨来到检察院,踏进反贪局大楼,迎面几张局里的熟面孔,立个笔挺,冲他毕恭毕敬地喊:盛局。
盛宁朝大伙儿点一点头,也无多余言语,径自离去。
项北过世后,他曾短暂地代理过一阵子反贪局局长,如今原来的孙副局被正式提拔为正局长,因此空缺出的这个副局长职位,便由他盛宁升任了。
直到那挺拔瘦削的背影消失于视线中,几位检察官才凑作一堆,开始交头接耳。盛宁升职的任前公示已出,今天还有隆重的新任职人员宣誓仪式,但他们都为此大感不解,乃至隐隐惊怵。虽说党政机关里并无“连坐”制度,但亲姐姐杀人到底不是多光彩的事儿,盛宁甚至为此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调查才获准重新回到检察院,没想到才半年时间,处长竟摇身变作局长,还一跃成了党组成员,以其二十九岁的年纪,又一次创下了洸州政法系统里的纪录。
所有人都觉得,如此平步踏青云,太邪门。
事实上,盛宁自己也赞同“邪门”一说。因为就在几周前,他还差点因为身体原因,被迫调离一线岗位。
杨书泽检察长未亲自出面,约他谈话的是分管党建和廉政建设的岳峰副检察长,还有一位姓邱的政治部主任。这位岳副检察长,年纪较杨书泽更轻,但顶发过早稀疏,大有“神智天授”之感。他招呼盛宁在会议长桌的对面坐下,笑意晏晏,开口便问:“盛宁同志,最近身体还好吗?”
面前两位领导,又有了点那会儿受沈司鸿案牵连被三堂会审的架势,盛宁面不作色,点头道:“挺好。”
一红脸一白脸,邱主任不客气地接话道:“可我们刚刚拿到了你的检查报告,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盛宁微一蹙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岳峰又问:“你是不是曾经中过毒?”
小梅楼一案闹得满城风雨,他被投毒一事也是人尽皆知,盛宁颔首道:“是。”
岳峰深深叹气,道:“你的检查报告上说你除了肺功能受损、中度贫血以外,还有较严重的凝血功能障碍。党组研究认为,你的身体已经无法胜任反贪、公诉这类一线部门的工作强度了。”
因为肩伤、耳朵流血不止,盛宁自己也去医院检查过,做了包括血小板计数和凝血四项等在内的一系列专项检查。待医生确认了他没有遗传性血友病家族史、没有长期服用抗凝药物史,没有肝炎肝硬化等既往肝病史和白血病,便得出了一个结论,可能是曾经中毒导致了凝血因子功能异常,从而引发了凝血障碍。这类凝血障碍,一般情况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对症治疗,也有几率恢复正常。但担心节外生枝,盛宁曾要求医生守口如瓶,而很显然,在权力面前,这些“病患隐私权”之类的保证就都不作数了。此刻他意识到,这是有人暗箱操作,想借身体原因将他调离一线。在两位来意不善的领导面前,盛宁表现得依旧沉着,淡声替自己辩解:“无论是肺功能受损、贫血还是凝血障碍,都不是临床意义上的重大疾病,不会影响我的工作表现,难道是考核显示我不合格吗?”
“这凝血障碍虽不是重大疾病,但在一线工作,难免会磕碰损伤,一旦出血不止,就有可能危及生命,我们也不能让一位前程大好的年轻同志每天冒着生命风险坚守一线么?你连婚都还没结呢吧。”一席话在情又在理,不愧是搞政工工作出身,岳副检察长的态度始终客客气气,又微笑着劝他道,“党组已经跟省委组织部、市委市政府还有省检察院都说明了这个情况,已得到批准,将你调去省检察院的法律政策研究室,任研究室副主任。只等部务会议召开,就发商调函了。盛宁同志,树挪死人挪活,这可是组织对你信任和栽培的信号,你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啊!”
邱主任也跟着附和:“盛宁同志,现在是因健康原因对你的岗位进行调整,希望你能服从组织安排。”
说是“希望”,实则就是命令,言外之意是非调不可了。明升实降,政研室负责法律政策及理论研究,能研讨法典,能编纂案例,能提供咨询,美其名曰“检察院里的‘智囊团’”,但再没有一线办案、惩腐肃贪的权力了。盛宁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说:“给我几天考虑的时间。”
邱主任对他的态度不满意,张口就斥:“盛宁同志,我再重申一遍,今天跟你谈话,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这红脸、白脸的戏码一唱到底,那头邱主任勃然作色,这头岳副检察长继续好言相劝:“盛宁,不是只有在一线才能为民造福么,政研室也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及重要性,没有政策研究,就不能高效办案,欲茂其枝、必深其根嘛!”
威逼利诱皆不为所动,盛宁坐姿挺正,目视前方。他平静地看了两位领导一眼,依然重复那句:“请领导给我几天考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