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山上少的小孩儿红着脸吃。
沈青越习惯的过年的菜吃好几天也吃不完的情况在这边几乎是不存在的。
大家都缺油水,难得吃顿好的,除夕剩的菜顶多能初一再吃一天,很多人家都是要克制着点儿才能剩些菜的,玩一上午跑累的小孩们更是连凉都不嫌弃,有什么吃什么。
村里做菜做饺子少有像他们俩这么舍得放肉的,何况还是油煎的饺子,小朋友们都吃得不吭声,连家业也小嘴嚼嚼嚼,多吃一个多赚一个。
甚至有点儿后悔,早知道上来吃饭,他就不带那么多人了。
姜竹也吃了点儿,又和沈青越一起领着他们在前院空地玩了会儿炮仗,玩到快中午才送他们下山。
沈青越从前连安全的烟花爆竹都没玩过,这种引线特别短的玩儿得那叫一个刺激。
胆子大,反应快的,先点燃再扔,菜还非想玩儿的,就是提前摆好位置,往那儿扔点燃的树叶团团、小树枝之类的,但十次八次扔不准,一根儿炮仗他们能扔半天,比投壶还难。
年纪小的,不敢玩儿,光看别人扔炮仗、扔火就能专注看半天,比自己上还紧张。
沈青越哪样都不行,靠作弊玩炮仗,他去抽了几张废纸,叠成纸条,把炮仗一根一根摆上去,然后隔着段距离点纸条,手工模拟鞭炮。
不过炮仗一炸开就会把纸条顶远,每次不能摆太多,不然就是一伙儿人围着纸条四周找没炸的炮仗。
沈青越和小孩儿们都玩儿得很尽兴。
不过村子里真正到处都弥漫着过年、过节的松散气氛,还得从下午开始。
初一没一个干活儿的,再勤快的人家今天也得休息。
沈青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秉持着初一干什么,一年都要干什么的观念,但如果也是这样,那直观可见普罗大众的朴素心愿——
一年都不想干活,一年都想痛快地歇着!
串门聊天的,补觉的,还有一起去就近的庙里烧香的。
也有不嫌麻烦不嫌远,非要去清潭寺的。
姜竹装好了供品香烛,和沈青越一起去给他爹娘上香。
其实姜竹常来,没什么需要过年汇总汇报的事,不过他还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九成九都是重复从前的东西。
说完了,他们俩也没急着走,拿着一枚铜钱玩藏在哪个手里的游戏,一直玩到香烛都燃尽了,才牵着手回家。
初二回娘家。
姜竹娘虽然早不在了,但他爹还是会去外公外婆家拜年。
今年他们照样也去,天气不错,姜竹又带上来沈青越。
今天韶府也很忙,姜竹两个舅妈几个表嫂都在府里忙,要忙着招待回娘家的小姐姑爷,一直忙到中午那边都妥当了才回家。
而她们自己回娘家,都得岔开府里主家的时间,有时候是初六,有时候是初七,要是再晚,干脆送元宵礼的时候一道回。
姜竹的表姐们今天都回来了,不大的小院里挤满了人,老爷子老太太很高兴,挨个发红包,连姜竹和沈青越也有。
吃过饭他们又成群结伴地到县城里玩了一圈儿。
明天韶家和另外几家要在城里施粥,还要在清潭寺施粥三天,韶家兄弟有得忙。
路上雪还没化干净,早晚结冰不好走,姜竹他们也没多留,趁着下午太阳还大就回去了。
初四姜竹跟着几个堂哥领着家里孩子去了趟姑姑家,然后,姜竹就没要登门拜年的亲戚了。
一直到初八,他们俩完全是放假模式,比年前还放松一些。
姜竹从初四回来就开始编茶园用的竹筐,初五给姜松送了些篾条过去。
不过他编得很放松,完全还没进入正式工作的状态。
沈青越每天除了早上的锻炼,晚上的运动,几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懒洋洋地长肉,不想到了初八,找他的都上门了。
先是江修文,后是池远舟,为的还是同一件事。
都问:“要画新故事吗?”
沈青越还真想了,但是暂时没灵感。
江修文倒是带了素材来的。
他和赵先生一起重新编了一版识字用的蒙书,或者说,叫蒙书中的蒙书,灵感来自沈青越之前教课用的那些画,江修文拿走后真的研究了,沈青越的方式很好,就是学的内容太散乱,他结合现有的蒙书,还有从长腿鸟得到的灵感,编了一套小故事把最简单的入门内容用小故事串联起来。
编完后,他又去请教了赵先生,找赵先生帮他重新梳理了一遍。
赵先生还帮他写了几首好记好背,朗朗上口的小诗,把每三页的新字新词串一串。
沈青越拿到后都震撼了。
添上生词、生字,再添上课后练习,补上插画,这和他熟悉的小学课本有什么区别?
仔细看了看,还是有点儿区别的。
这本蒙书还是更难一点儿。
不过在现下的环境,这应该是对儿童最友好的课本了。
江修文为了寓教于乐,串联故事的角色用的还是长腿鸟,再加之要融入蒙学经典篇目,非常的人类生活,不知不觉中,就完成了拟人效果。
长腿鸟在课本的平行宇宙,都要背上小书包去念学堂了。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答应了。
池远舟来晚了。
一个年过去,他亲自见识了一本连环画可怕的销量。
卖完了。
竟然全都卖完了!
年前他特意加印了五百本放宝峰的书铺里,还从张叔阳那拿了五十本精装的,竟然都卖完了。
宝峰县是如此,其他地方会是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初五他就派人通知书坊提前开工了。
第一本继续印,过了十五,肯定有外地的客商会来买,第二本也要尽早印出来。
要不是前几天必须去走亲戚,他初一当天就想来找沈青越聊聊下一本儿画点儿什么了。
以防沈青越还要猫冬,他都给沈青越想好了,可以长腿鸟第二本,还可以画鹿、画猫、画狐狸、画鸟。
他找人给沈青越写个故事也成。
沈青越哭笑不得,他是喜欢画动物,又不是只会画动物,“要不然我给你画七个葫芦算了。”
池远舟:“啊?”
七个葫芦?
为什么是葫芦?
为什么还得七个?
沈青越:“你来晚了,我已经答应别人画课……画蒙书了。”
“蒙书?”池远舟迷茫,“画插图吗?”
那还能顾得上专心读书吗?
沈青越:“嗯……等我画一点儿再给你看吧,到时候考虑要不要合作。”
池远舟迟疑了一会儿,他更想要《长腿鸟》这样的合作,不过沈青越又不是一辈子都画蒙书,现在拒绝了也不太好,“行,可以,不过你先别告诉张兄。”
“嗯?”沈青越笑了,“呀,怎么,你不想和张兄合作了?”
池远舟尬笑。
他后悔死了。
后悔不该把居安县地盘让出去。
更后悔刻印时候因为自家工匠师傅手艺不如张叔阳家的师傅好,就早早答应了他印平价的。
虽然最后不见得他赚得少,但赚同样的钱,他投入的人和时间更多更久呀!
“听说张兄年前回家,可是把印版都带回去了。”池远舟默默给沈青越告个小状,印版带回去,印多少可就是看账本了,他们又不可能追到海康看,“咱们可是同乡。”
沈青越笑。
这种事,本来就只能凭信任,哪怕放到现代,合同是合同,遵不遵守,也不是张张合同都能监督到位的。
本地人确实更能放心一些,不过凡事没绝对,反过来说,外地人起码手伸不到他们本地来,合作可能不守规矩,但完全抢走他们生意的风险也小。
如果池远舟是个恶霸,在他们本地兴风作浪,要垄断他的画,逼他只能给池家画,还要压价,使手段把他弄成他们家长工奴仆,那就是另外一种风险了。
好在池远舟品性还行。
也好在宝峰县没有哪个家族一家独大。
沈青越暂时也没有要得罪地头蛇换合作方的打算。
继续合作吧。
他有预感,这本蒙书编好了也会好卖。
至少那些不能去书院读书的女孩们,想要开蒙有自学的教材了。
那些不喜欢读书,又不得不去书院的厌学儿童们,应该也会更喜欢这版课本。
只要有书院愿意用,慢慢的就会得到家长们的认可。
先前江修文还向他打听雕版价格,如果印一本书的雕板费用不太高,他可以自己掏钱印,印好了免费送给村里的孩子看,省得那群不认真的小家伙课堂上随意往笋壳上写,拿回家不好好放,隔一段时间,不是烧了就是丢了,要么字花了,或者抄的时候就抄错了。
不过他也是真佩服江修文。
学霸不愧是学霸,要忙着上学,做功课,还要忙家里的事,族里的事,好不容易过年了,竟然还忙着编书……
江家也不做生意,更没什么大买卖。
就是靠祖上积累,家里地多赚地租。
他们家地租给本村人和姜竹差不多,虽然是富户,但钱也是辛苦得来的。
还是拉上池远舟吧,池家茶园子赚钱多,说不定刻板的钱都不用他们掏了。
他们自己去找人,价格会更贵,手艺过不过关也得另说,磨合起来也麻烦,拉上池远舟,哪怕他招新工匠,也能有刻完了《长腿鸟》的师傅带着,大家都省心省力。
他只管画画,江修文也不会耽误了自己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