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越正好从远远跟着看热闹又不敢离太近的村民里把他们作坊的人叫出来,按步骤给县令解释。
得知这些都是村里的大娘大嫂编的,县令着实惊讶了一下:“都是女眷在编?”
沈青越:“对,男子擅长农活,女子心灵手巧,编制竹帘,还有下面的络子,都是村里的大嫂、姑娘们编的,不费太多工夫,能赚些零钱贴补家用。”
村里的女人听他这么说,也都挺胸抬头的。
县令失笑,难怪他觉得姜家村的女子们精气神比他走访其他村子好一些,小姑娘开蒙识字,大些的做手工赚钱,亦如男子般能自立养家,而且还不耽误农耕,确实不错。
县令笑道:“你这年轻人头脑倒是灵活。依你看,对宝峰县别处可有什么建议?”
沈青越想了想,道:“有。”
县令意外:“哦?”
沈青越:“学生前些日子在码头采风,发现江上过往的客船、商船有一半不会在宝峰码头停靠,停靠的一半多是在码头采买食物果蔬,临时休整,码头虽有不少店铺,但商船往往只是补充足水与食物就走了,不会往街上走,更不会去县城。”
县令点头,宝峰县的码头在整个清川江只能算个中小码头,那些大船往往是直奔石泉城、居安县甚至天门关去的,为了节省时间,并不会在宝峰多做停留。
他下令整顿过,将码头横行的流氓恶匪驱赶了,破烂的小铺子也修了,如今码头已经焕然一新,每年茶市时也算热闹。
只是大船不爱在小码头停,他们只能招揽不能强留。
倒是有在江上讨生活的小船追着大船兜售鱼米果蔬,可官府总不好也像他们一样到江上去拦。
他好奇沈青越会有什么办法。
沈青越:“宝峰虽不比石泉城,但也有不少特产,茶自不必说,还有梨台镇的瓷器,鹿口镇的纸,屏峰岭的山货、药材、兽皮,县内各镇的菜品小吃和手工品,如我家作坊的竹帘、竹扇,还有邻村的竹编茶盘,都很美观,在草市售卖,其实有很多外来的客商感兴趣,《长腿鸟》和将来要印出来的插画蒙书,也能算是个小特产,若客船、商船能停下来看看,一定也会喜欢。”
县令听笑了,铺垫了那么多,最后是为了自家的东西?
沈青越:“由此,学生以为,商船不买,是因为不知,不知所以不停,不停自然就不会产生买卖。现下重要的是让他们知之而停下来。”
县令自然知道重要的是让商船停下来,他好奇道:“如何知之?”
沈青越:“广而告之,学生拙见,可以县衙牵头,在码头盖一座用以展示的大厅,门窗对着江面开,挂上幡子酒旗,上面写上几句广告,就是广而告之的话,如官营展馆,茶水免费,热菜热汤,即点即食,十步看完宝峰特产之类。”
“展厅两侧可供应免费的茶,跑短途的小船、货船的船夫求节省必定心动。一旁再安排卖精美吃食的摊子,供给大船和客船顾客,相邻处再布置茶、纸、瓷器等等特产的展架,可零售,可批量装船,让他们等餐、吃饭、吃完,时时都能看见宝峰的物产。”
“县衙只需展出最高档次的特产作为宣传,其他谁家想要借展厅销卖什么,可由各家报名租借展馆摊位,再由县衙统一监管,管控物价,保证环境整洁美观。”
“展厅外侧,可安排租船点、劳力亭,若有人采购,只要到租船点就可安排力夫装船,若他们运力不足,我们可安排本地的货船、小船随他们的商船送到指定的码头,初期可只送宝峰到石泉城沿线,以后可以遍及整个镇南郡。”
作为特产之一,最好能给他们村留个好位置。
在码头逛了几天,他原本想自己盖个酒楼客栈的,但一想这样的地方,靠他们自己肯定搞不起来,就是拉上池远舟估计也少不得麻烦。
只想了想,他就歇了心思了。
现在好了,既然县令大人问到他头上了,那他就不客气了。
县衙牵头,怎么都比他们自己弄规模大点儿吧?
作为提议者,起码租摊子的时候他应该也有一席之地吧?
那以后他们的扇子、竹帘,还有以后的新东西,就能由过路的商船带向整个大虞,甚至沿江卖到邻国去,到时候就再也不用担心应城卖够了刘三采购量下降问题。
县令也陷入沉思。
官府不得与民争利,由县衙经营什么展厅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只是官府出面募集县内富户来建,建好了官府督管,留一部分位置展出县内最好的特产,这倒是可行。
还有免费的茶水之类也好说,县内那么多茶园,只要多问几家,一定有人愿意来出这个场面。
而摊位的租金,也足够维护展馆的开销、修缮和人员工钱。
那几句广告听来也有些意思。
“不错,”县令点点头,“这个建议提得好。你的书和竹帘、竹扇,都是宝峰的特产。以后有什么建议,也大胆来县衙提。”
“是。”
待县令走了,沈青越跟姜竹吐槽:“这下我能光明正大去县衙采风了。”
姜竹失笑,“嗯。”
里正很亢奋。
县令满载而归,走前嘱咐他们一定要照顾好赵先生,还夸了他一番,夸赞他治村有方,当得上县中耆老。
县令都走了好一会儿了,里正都还激动地来回溜达。
成为县内耆老,以后县里举行什么大的仪式,他都有资格占个座位了。
到时候,他们姜家村也能在县里混个耳熟,有什么事别人也不敢欺瞒他们。
里正越想越开心,看见沈青越不受控地就开始笑,深感沈青越简直就是他们村的福星。
其他人虽不如里正懂得多,但也知道县令亲自来他们村了,他们村厉害了,县令都夸了他们呢!
这冬天走亲戚,还不得吹到明年开春?
一群人跟着里正夸沈青越。
里正:“咱们姜家村如今的局面,多亏了小沈先生啊!”
村民们:“可不是嘛!”
“沈先生这脑子怎么就这么好呢,县令都夸他头脑好呀!”
“沈先生和县令老爷说话也有来有去呢。”
“看见县令我都害怕,腿肚子都打哆嗦,人家沈先生说得多好啊。”
“真是一表人才,长得好,头脑好,哪儿都好。”
“是我们村的,哈哈。”
“我就瞧他是个有福气的,你瞧他那耳垂长得多好,肉嘟嘟的。”
“那额头一看就有福。”
沈青越:“……”
姜竹忍不住看了看他的额头和耳垂,被沈青越一巴掌按脸上把他推开。
沈青越忍着一身的不自在和里正客气。
快别夸了。
这种发自肺腑的睁着眼瞎吹瞎夸他遭不住。
他倒是没觉得里正得一句“当得上县中耆老”过誉了。
那么多村子,都是不怎么欢迎难民的,只有他们里正前不嫌他来历不明,后愿意接纳赵先生、曲先生,对说了教不了书,只是和曲学博一家一起来投靠的贾文彬一家人也客客气气的。
而他们书院能走到现在,说来最早还是里正推了一把,要不然沈青越也不会想到要给村里小孩儿们扫盲开班。
沈青越对还在欢喜,欢喜得要年轻十岁去的里正道:“咱们村子是不是要收拾一下?”
里正:“收拾?收拾哪儿?”
沈青越:“县令来,肯定很多人都知道了,赵先生在姜家村的事过不了多久肯定也会有很多人知道,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很多人冲着赵先生找上门来。”
里正愣了愣:“是,是这么回事。”
沈青越:“咱们村附近也没个能休息借宿的地方,万一人来了,咱们怎么安排呀?”
听他们县令的口风,明显就是想让姜竹帮忙劝劝赵先生,让他在宝峰县这第二故乡发光发热,多给宝峰县培养些人才。
他回去后肯定不会瞒着赵先生在青竹书院的事,到时候,那些科考遇挫的、读书遇到瓶颈的,又在县城的书院学不到什么新鲜东西的书生,听说瀚海书院赵郁川在宝峰,那肯定得收拾包袱连夜赶来。
来了不得吃,不得住吗?
讲究的肯定就去镇上住了,不太在意条件的,八成会想在村里借住。
日子久了,如果村里有合适的地方,住镇上的早晚也得搬到村里来。
原本他还觉得赵先生要给书院留一片供学生居住的屋舍纯属多余,现在一想,高见啊!
哪怕没外来求学的,以后这批孩子长大了,真有人要走科考的路子,附近村里的孩子八成也是要住的。
经他一提醒,里正也反应过来了。
大事一重接着一重的,他这脑子都不够用了。
“是得收拾收拾!”
就算人家不住村里,他们村子也得收拾收拾,不能不像个样。
他可听见县令说以后要来找赵先生讨教学问呢。
另一边,曲家兄弟和贾文彬还恍恍惚惚的。
全村都恍惚了一圈儿,这才想起来还有新来的先生没安置下呢。
里正让他儿子去通知各家都收拾收拾房子,再找些得空的青壮把村口收拾收拾。
他则先给曲家、贾家人安置安置。
都过了晌了,还没说好他们是在村里住还是去镇上住呢。
姜竹、沈青越他们也赶紧上山去问问曲学博。
这会儿早到了中午下课的时间了,可怜的曲先生还在山上看孩子呢。
山上的曲学博确实没敢让这群小孩儿们下课。
他也不知道县令走没走,要是把几十个孩子放出去,从山上往山下跑,闹哄哄的冲撞了县令可怎么好。
习惯了中午回家的小孩儿们已经坐不住了,又不能走,只好一个个对着新来的先生花式提问。
什么先生你从哪儿来啊?
以后你和赵先生一起教我们吗?
你多少岁啊?
你名字怎么写啊,爱吃什么呀,会不会打猎啊,等等。
什么都问。
曲学博自己还处于一起教书的先生竟然是赵郁川的震惊里。
人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