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璋微微侧头,低声:“嗯?”
【那个时候,我真以为你是什么山里面的艳鬼呢】
【长那么好看,还冷冰冰的】
谢璋抬手挡开伸过来的树枝,弯了弯唇角。
其实七年前那个冷漠的疲惫的青年谢璋,开了一天的车过来,早已经在山上看了一次寂寞的日落。
他只是想,再坐一会儿吧,再坐一会儿吧。
一小时接着一小时。
从日落到深夜。
等到了提着小提琴气喘吁吁爬上来的宋京墨。
【说起来,你那个时候,最开始是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回忆着那会儿的场景,宋京墨忽然发现,那个时候的谢璋,好像是想说什么的,只是又咽回去了。
这时的谢璋已经走到了山顶。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恰好是五点四十,再过不久就是日落时分了。
影子小人没等到回答,用脚戳了戳谢璋的脖颈。
谢璋站在当初宋京墨演奏小提琴的地方,看向云,看向海,低声道:
“我以为,我看到了最美好的幻觉。”
所以他伸出了手。
想要抓住,更想要留下。
结果没想到,温暖的幻觉反手握住了他,那么紧,那么暖,几乎将他烤化在夜晚里。
谢* 璋的病并不是在遇到宋京墨之后才有的,而是在很久很久前就已经缠绕在他的灵魂上,如同一条禁锢着的绳索,如影随形,一天又一天地收紧。
他抗拒任何心理医生,发病和清醒的时候很随机,他其实并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开车来这里。
他只是觉得,有一种紧迫感,鞭挞着他催促着他,让他一刻都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焦虑像是火焰灼烧着他,他想要安宁,想要冷却,想要一切能让火焰熄灭,灵魂安宁的寂静。
那时候,谢璋几乎以为,他或许会永远留在山顶冰冷的黑夜里。
然而在僵硬的冰冷之后,冷不丁被滚烫的太阳撞了个满怀。
谢璋伸出手,昂首挺胸的影子小人坐在谢璋的手心里,身上的衣服捏成了小礼服的模样。
宋京墨并没有意识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但他听到了谢璋话里的美好,听出了谢璋的眷恋和怀念。
他们这次出来并没有带宋京墨的小提琴,宋京墨并不知道谢璋能听到他的声音,以为谢璋听不到他影子小提琴的声音。
他转头看向四周,想了好一会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影子尖尖从树梢挑挑拣拣了一片形状完美的树叶,卷着递到宋影子的身前。
宋京墨一边卷叶子一边试着吹响,一点一点调整。
谢璋垂着眼睫,始终注视着宋京墨。
焦虑是火焰,但宋京墨是太阳。
他不是一切沉寂的安宁,而是从谢璋心脏出蓬勃掠出的炽热。
是谢璋对未来所有的希冀与盼望。
是他的一切。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比起日出的灿金色,日落的光要显得更优雅,也更静谧而浪漫。
山脉在夕阳中逐渐模糊了线条,一切都好像融和在一起,揉成了光怪陆离的世界。
黑乎乎的影子小人吹响唇边的树叶,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音节在夕阳里流淌,缓慢的是爱意,急促的是渴求,高低起伏着纠缠,和着风,亲吻过谢璋的发丝和脸颊。
夕阳快要没入天际线的那一霎,音节变得和缓而眷恋,身边的一切都融进了静谧缱绻里。
谢璋低下头,想要轻吻爱人。
影子小人似有所觉地停下吹奏的动作,抬起头。
于是,柔软的吻落在了影子的额间。
滚烫炙热的力量涌入宋京墨的灵魂,烫得他几乎失神,恍惚间听到了自己宛若实质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他抬起手臂,抱住爱人的脸颊,轻轻的,低低的,笑出声来——
“我的宝贝,嘿嘿……嘿嘿!”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无比清晰的,传入耳中的话,谢璋愣了一下。
和之前听到的,那种隔着一层薄膜的声音不同,这道声音,就好像是真的在耳边响起一样。
浑然不知的宋影子又重重啵了谢璋的脸颊一口,夕阳的橙色黄色启发了影子的黄色小脑袋。
“今晚,野外,露宿,越野车!”
“嘿、嘿嘿、嘿嘿嘿……”
谢璋垂眸注视着看不清五官,但影子小手在他脸颊上摸来揉去的宋影子。
一点一点,缓缓挑起眉。
第38章 “墨墨,教教我。”……
七年前宋京墨和谢璋来这里的时候, 这座山附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依山傍海,蜿蜒到远方的公路。
这几年随着云省旅游业的盛行, 年轻人更喜欢避开人挤人的景点, 来一些比较犄角旮旯但清净宝藏的打卡点享受清闲时光。
站在山顶,晚上偶尔能看到山脚和半山腰处摇曳着的民宿灯光。
但宋京墨和谢璋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下山。
宋京墨心里转着小九九,黑乎乎的影子脸完美隐藏了小心思。
至于谢璋……
宽肩窄腰, 身材一流的男人低头看了眼被自己装在外套前口袋里的影子小人。
从山顶往越野车方向走的这一路, 谢璋耳边几乎一直都是宋京墨时不时的滋溜声。
谢璋低头避开树枝, 想起什么似地,忽然开口:“墨墨,你的母亲就葬在这座山的山顶吗?”
宋京墨立刻反应过来,仰着黑色的影子脑袋看谢璋,影子尖尖在谢璋的衣兜口袋里掏着找手机。
谢璋动了动唇,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并没有提前告诉宋京墨自己已经能完全听到影子说话的事。
影子尖尖在谢璋的口袋里蛄蛹着打字,不一会儿, 手机AI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山间平板无波地流淌出来。
【你想拜祭妈咪?】
谢璋应道:“嗯,车上放了一些东西。”
【喔喔喔!也是,咱们来都来了嘛。】
谢璋见宋京墨没说到重点, 迟疑了一下, 问:“我刚才,没有看到……”
其实宋京墨的亲生母亲被葬在千里之外的云省已经很奇怪了, 更别提是这种不在墓园,没有墓碑的葬法。
宋京墨之前提过之后,谢璋这次来其实一直有在注意周围,却愣是没找到任何一处类似坟包的地方。
宋京墨沉默了很久。
影子小人挂在谢璋身前的口袋边缘, 两只手和脑袋耷拉在边缘,手指尖扒拉着口袋前的纽扣。
过了好一会儿,影子尖尖才动作慢吞吞地打字:【妈咪有很多日记】
【很厚很厚,写了许多许多事,也写了很多人】
【她说她最讨厌被拘束在一个小盒子里,没有风,没有太阳,也没有光】
【也不耐烦日复一日地等在冷冰冰的格子里,只为了那一束闻不到香味,注定会枯萎的花】
说完这些,影子尖尖搭在手机屏幕上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久到谢璋已经远远能看到他们刚才停在半山腰的越野车,才再次听到AI平静的声音。
【你已经见过她了】
不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
谢璋低头,看着从衣兜里小心抽出一片树叶,用黑乎乎的影子手在叶片上轻轻抚摸的宋影子。
似有所觉地回身看向刚才所在的方向。
是……刚才的那棵树?
谢璋没有再问,而是拉开车门上车。
这座山并没有被开发,上山的路只到半山腰,树又高又密,天黑时挡住了月光,挡住了一切,阴影像是笼罩下来的纱,将一切都裹在了里面。
宋京墨觉得有点尴尬。
不是之前社死的那种尴尬,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情绪。
又尴尬,又期待。
就好像回到了当初遇见谢璋时,两人结伴下山坐进谢璋的车里。
影子小人从谢璋的外套口袋里慢吞吞地蹭出来,趴在方向盘上像是在仔细研究,只给了谢璋一个圆润的,黑乎乎的后脑勺。
谢璋的手指勾了勾宋京墨的影子尖尖。
宋京墨抽出被谢璋捏得麻酥酥的影子尖尖,反手抽了谢璋的手背一下。
但矜持归矜持,宋京墨还是忍不住想起从前看过的小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