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向那道门,在进门前下意识想往玉求瑕所在的方向看,但最后忍住了。
他刷开门走进去,跟上次一样,门后是一条幽暗深长的走廊, 他又绕了不短的时间,走到了主卧的门前。
进入主卧,展现在他面前的画面十分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一间完全属于二十一世纪……不,属于二十世纪或更早的一个房间。
方形的房间中心放着一张方形的四柱大床,华丽的帷幔围绕着它,上面铺着柔软的绒毯和厚实的毛皮。以床为视觉中心延伸出华丽的地毯与装饰,挂毯与油画挂满了墙壁,床头柜、书桌和灯饰上都有镀金的边缘和镶嵌的珠宝。
没有一点属于未来的痕迹。
方思弄尝试着叫了几声,发现这里甚至没有装载智能管家。
这是谁的住所?它的主人还在吗?
一时没有答案,他只能先完成今天的整理任务。
他在墙上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壁画后面发现了一道门,算不上暗门,但也确实不太好找,进去里面是一间卫生间——是方思弄比较熟悉的那种卫生间,除了马桶过于富丽堂皇了一点之外。
这里有成套的打扫用具,他先用一只豪华版的绒毛款鸡毛掸子把墙和上面的画都清扫了一遍,在清扫一副梵高画风的油画时,他在《星夜》般翻卷的天空中依稀辨认出了一个字母,之后就更仔细地辨认,打扫完后退远了看,因为之前已经对每个字母有了大概的认识,他很容易确认,这一排字符,和他在婴儿房发现的那一排,是一样的。
他开始时还猜测,会不会每一间房间里都有一条密码,这就需要每个人都不出幺蛾子地准确记下来,何况第一天他们还并不知道密码的存在……这样的话,只要有一个人出岔子,他们很可能全军覆没。
现在看来,应该并非如此,这条字符,每个房间都有,只要有一个人发现就行。
玉求瑕说过这个世界不会设置太过困难的死局,应该是这样。
他跪在地上,用吸尘器和抹布仔细清理了地面、检查了床底,又整理了床上用品和帷幔,然后来到书桌前。
桌子侧面有个很显眼的保险柜,上面有密码锁。
是那种转轮密码锁,只有数字,甚至连密码是几位数都不知道。
能来主卧的机会很可能只有这一次,他必然不能放过这个。
他盘腿坐在了保险箱前。
密码会是什么呢?
他又观察了一会儿保险箱,确认它是一个老式的铁疙瘩,没有任何未来科技加持,输入密码依靠轮盘,最后由旁边的金属手柄确认。
而且确实看不出密码的位数。
也就是说,他不知道这个密码是四位数还是六位数,或者更长更短,输完之后,直接确认。
会是什么呢?会跟019、077,或者玩游戏的时候出现的数字有关吗?
又或者……
他按住自己手腕上的叶子,一簇光打在桌底的平面上,投影出了一页信息。
这是李灯水在今早卢娜出现以前传给他们每个人的内容,是她花了一晚上时间对玉求瑕给她的那串字符进行的解析,而那串字符正是方思弄在婴儿房发现的那一串。
也是在这间屋子的墙上,也同样有的一串。
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这小姑娘在室友横死的情况下,仍在一个晚上完成了这些工作,通过多次转换,将方思弄发现的那条乱码一样的字符,解析成了各种单一语言的字母,排列在一起。
其中,也有一行,是数字。
会是这一行数字吗?
可听李灯水说,她还用这行字符解析出来的英文字母打开了那个名为“重生”的执行文件。
现在那一行字母还投在桌板上:ITEROYEDSWERBEC
一共14个字母,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完全是乱码。
几行之下,就是用这些字母转化成的数字,转化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就是用26个字母一一对应,比如a对应1,b对应2,z对应26。
这样下来,就得到了一个21位数字。
可能会是这个密码吗?
有点太草率了吧?
或者退一万步说,哪怕忽略这种对应的草率和粗陋……可是智能系统的密码和保险柜的密码会是同一个吗?
如果输错,会发生什么?
他不敢贸然行动,又站起来将书桌周围仔细清理了一遍,然后再次检查了一遍房间、将清洁用具放好、关好卫生间的门,确认除了桌面以外这间房间的整理已经完毕,就算忽然出现什么倒计时他也可以立即整理好桌面离开,之后,他再次坐在了保险柜前。
这时,正面墙上一个古董挂钟忽然弹出一只鸟来,报时道:“12点了!12点了!”
他被猛然吓了一跳,下意识望过去,看向那只鸟,发现它的翅膀折叠起来的时候,很像一个“W”。
他再次将李灯水解析出来的内容投影出来,发现代表字母的那一行的对应位置,真的是一个“W”。
忽然他余光一动,察觉到视线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而定睛去看时,又似乎没有。
他没有放任这一丝怪异的感觉离去,而是眯起眼睛,再次仔细打量对面的墙壁,终于,被强化过后的视觉和记忆力发现了端倪——那片类似梵高《星夜》的画布上,天空中流动的字符变成了一个“3”。
那是这一行字符中的最后一个符号,经过李灯水的解析,它被转换成了英文字母的“C”,也被她粗暴地对应到了数字“3”上。
她是对的。
电光石火间,方思弄忽然想通了:“戏剧世界”没有绝人之路,如果他们这个团队里没有一个小黑客的话,也有能出去的办法。
就是在发现这行字符的前提下,又在特定环境中的特定时间点上,“世界”会给出提示。
只要他们做足够多的“任务”,解锁足够多的“场景”,就可以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密码,当然也需要一些类似于从字母到数字的简单推理,但要是这都做不到的话也活该出不去。
而现在,因为有了李灯水这个意料之外的小黑客,他们提前得到了答案。
如果没有李灯水的话,他们可能连那个名为“重生”的执行文件都还没发现。
所以确实是这个密码。
他肯定了这个想法,然后蹲在保险柜前面,用轮盘输入了那串21位数字。
拉下操纵杆。
“啪”的一声,保险箱门弹开。
成功了。
他心中有一丝振奋,俯身往保险柜里看去。
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漆黑空旷的柜子里,只躺着一摞薄薄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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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弄回到宿舍房间,发现玉求瑕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地上,用电子屏写着什么。
听到动静,玉求瑕抬起头来:“回来了。”
方思弄直截了当道:“我找到了公馆的房契和地契。”他走到玉求瑕面前,将怀里的文件递了过去。
玉求瑕挑了挑眉:“你把它带出来了?”
“嗯。”方思弄很平静,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点经验,可能是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加深了,他能隐约感觉到一件事能做或不能做,“虽然那个房间到处都打扫得很干净,但保险箱密码转轮缝隙里的灰尘有很多,我认为已经很久没有人开过那个保险箱,所以里面的东西短暂失窃也不会被发现。”
玉求瑕未置可否,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小心地翻开了文件。
那是几张薄薄的纸,都已经泛黄,与这个科幻世界格格不入。
房契与地契都用中文写就,没有任何难认的语言,简单明了,落款都是同一个名字:Lindsay Kennedy
玉求瑕皱起了眉头。
方思弄冒险把文件带出来,就是因为文件上的内容太简单了,可它被放在有密码的保险箱里,又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他认为上面一定有他还没有发现的端倪。
所以一看到玉求瑕皱眉,他就立即问道:“怎么了?”
“我今天整理文件的时候,发现了一本‘农奴名册’,所有笔迹都不同,应该是农奴本人的签名。”玉求瑕说,“它上面记录的19号,名叫Eddy,那个‘d’和‘y’的写法,与这两个签名,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方思弄眼睛睁大:“也就是说……”
玉求瑕微微颔首:“最大的可能性是,这个编号19的农奴,买下了这座公馆,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第53章 掘墓人22
“《樱桃园》?”元观君的眼睛慢慢睁大, 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五点出头,玉求瑕和方思弄走出房间, 外厅里已经有人等着了,大家都认为交换情报的时间太少,就在今天早上的任务之前约定,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就在任务完成后的下午5点钟在外厅集合, 此时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目前只有丁听蓉和花田笑没有回来,其他人都到了。
玉求瑕说出了自己对剧目的推测。
《樱桃园》是俄罗斯文学巨匠契诃夫最后的戏剧作品之一,讲述了一个贵族家族面临财务危机、被迫拍卖樱桃园的故事。
女地主柳鲍芙是樱桃园的女主人, 长年与情夫姘居法国,在被情夫伤害后心灰意冷, 于是回到了阔别五年之久的故乡。然而由于这个贵族家庭不事生产、长期沉醉在寄生虫式的生活中而债台高筑,樱桃园即将面临被拍卖的命运。
这时农奴的儿子、曾经做过柳鲍芙仆人的陆伯兴提出了拯救家园的方法:把树砍光, 在那里盖别墅出租, 用这些钱付利息, 樱桃园就可以保存下来。
通过自己的努力,年轻的陆伯兴已经从一个农奴的儿子成为了一位新兴企业家, 他的建议在这个腐烂到根底的家族里听起来是唯一可行的。
可是没有人听。
明明有唯一可行的道路摆在面前,这个贵族家庭却什么也不做, 柳鲍芙总是在陆伯兴说话的时候岔开话题,而她的哥哥嘴里也只有台球。比起行动起来,或者只是做一个选择,他们更期待的是在拍卖会当天有奇迹降临。
奇迹当然没有降临,樱桃园最终难逃被卖掉的命运,买主竟是陆伯兴——这个昔日农奴的儿子现在却成了这里的新主人。
他被剧中一个“永远的大学生”称为“那种把一路上碰到的东西统统吃光的野兽”, 当时拍卖还没有开始,陆伯兴也一直以樱桃园的朋友的面目出场,不得不说大学生还是有独到的眼光,看出了陆伯兴和善皮囊下的真容——一个残忍的东西。
他明明可以选择任何一天的任何时候砍倒樱桃树,可他偏偏选在了柳鲍芙一家离开的时候,让这群伤心的人伴随着大树倾颓的声音离开家园,那种轰然巨响在他们余生的噩梦里应该都不会缺席。
元观君道:“很显然,019就是陆伯兴。”
“是的。”玉求瑕说,“只是我现在还不确定时间线和人物线。”
元观君赞同:“没错,除了陆伯兴以外,其他的所有人物都很模糊。”
“他们提到过有人要回来。”蒲天白小声发表看法,“所以这一切会是发生在剧本的时间线之前吗?柳鲍芙从法国回来的时候?”
方思弄道:“不,剧本最后陆伯兴才买下樱桃园,所以一定是在那之后。”
余春民刚刚虽然已经听了一遍剧情梗概,人还是晕乎乎的,弱弱问道:“樱桃园?你们的意思是,外面那些……‘树’,是樱桃树?”
“是这样的,余哥,这个戏剧世界的时代背景会发生重置,我们要寻找的是戏剧的重要冲突和转折点。”元观君给他解释,“戏剧《樱桃园》中的樱桃树也不止是树而已,而是一种时代的象征,它不仅是这个贵族家庭过去幸福时光的见证,也是整个俄罗斯社会的缩影——旧贵族的时代没落了,而新兴的阶层正在野心勃勃地生长。”
余春民抠了抠脑袋,不知道听明白了多少:“那……那些‘怪物’又是什么?”
元观君的眼睛微微睁大,大概在她的生活中很少接触余春民这样与艺术与文学完全绝缘的榆木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