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又有什么误解。
越往里走,展厅越大,后半程终于出现了安遥心心念念的海底隧道。
看着隧道内光怪陆离的波光,和前面一对贴着肩膀缓步慢行的小情侣,忽然想起自己的使命。
他轻咳一声,对司煜深道:“我觉得你这个时候应该牵起他的手。”
逛了半个多小时,这下轮到司煜深忘了这码事了,视线迷茫着扫了一圈,问:“他是指谁?”玻璃墙里的鱼吗?
安遥自下向上睨了他一眼,语气不满道:“你还有别的心上人吗?”
司煜深当下了然,火速牵起安遥的手。
两人像前面那对小情侣一样,胳膊紧紧贴在一起,在隧道中慢悠悠走着。
旁边有一条大鱼似是对他头上的小卷毛很感兴趣,隔着道玻璃墙同二人一起晃动着尾鳍缓慢地游。
司煜深自然察觉到了笼罩在身上的巨大暗影,别扭地和安遥换了个位置,挡住大鱼的视线。
大鱼尾鳍一甩眨眼间游到了两人上方,似乎和渺小的人类做起了游戏。
司煜深见状又要抬起手。
安遥连忙拦住他,语气带着笑意道:“别这么幼稚,是你的别人又抢不走。”
司煜深心念一动,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问:“什么是我的?”
少年不答,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头顶一群小鱼结伴游过,晃得少年面容忽明忽暗,不变的是那双墨黑色的眼眸,那般明亮,美过海底最耀眼的珍珠。
他呆呆地看着少年的侧脸,突然感觉手心被轻轻的挠了一下。
心脏漏跳了一拍。
心跳、呼吸、血液流动,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陷入少年的掌控中,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偏生他还甘之如饴。
他静静地看着少年,不知掌心的小动作是什么意思。
安遥轻飘飘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全靠老师教,你自己一点不学吗。”说着视线往前方的小情侣方向扫了眼,示意司煜深看过去。
一看不得了,小情侣正站在衔接两个展厅的角落处,躲在暗影中接起了吻。
这下把心脏漏跳的那拍彻底补上了,一下一下的,急促如战鼓,像在提醒他漫长的铺垫已经结束了,到他冲锋陷阵的时候了。
玻璃墙内大鱼玩起了追赶小鱼的游戏,尾鳍划过水流,耳边似乎有湍急的水声,像是海浪。
手心又被轻轻挠了下。
对方在催促。
这其实并不是司煜深理想的初吻地点,但这里又的确足够浪漫。
而且对方都这么主动了……
司煜深上前一步,两人距离逐渐拉进,安遥背靠在玻璃墙上,有小鱼好奇地过来啄他的头发。
少年的眼眸仍是清澈的,一脸纯真。
司煜深想,怎么会有人不沦陷呢?
用这样清纯的表情提出情.色的请求。
有哪个男人忍得住呢?
司煜深克制着呼吸,抬手在安遥耳侧蹭了蹭,身体缓缓压低。
安遥终于忍不住问:“你要干什么啊?”
司煜深一愣,看向那对小情侣道:“你不是让我学他们……”
“你往哪看呢!”安遥道:“我让你看手!”
司煜深视线下移,发现小情侣相牵的手十指紧扣。
是比他们方才牵手的方式亲密些……
司煜深身子一转,半趴到玻璃墙上,沉声道:“其实我是想近距离地看一看这些鱼,太稀有了。”
这些鱼是从哪进去的,能不能把他也放进去游一会儿!
司煜深陷在尴尬情绪中,沉默着走完了后半程。
安遥倒是开心地哼起了小调,时不时晃动下十指相扣的手。
从海洋馆出来他们在附近吃了个午餐,下午去看了部电影,这一次选了两人都喜欢的悬疑片,谜题环环相扣引人入胜。
安遥从电影院出来还有些意犹未尽。
两人正想着是在附近逛一逛还是直接回去,忽然接到了宋星的联络,说安芙留了张字条离开了。
两人赶忙坐车回家。
宋星概括道:“姐姐上午还好好的,午饭后和小白玩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就回房间了,下午她说要出去散散步就一直没回来,我和嘉嘉觉得不对劲上楼看了眼,就发现了字条。”
安芙的字迹小而圆润,像一颗颗小珠子挤在一起。
字条上的内容看得安遥眉头一皱。
『对不起哥哥,我还是没办法不管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兄妹俩的父母。
意料之中的电话和微信都联系不上安芙。
安遥忧心忡忡等了几天,先等到了相岩的电话。
对方一开口就是不着调的邀约,安遥伸手就要挂断,相岩才收起调笑说起正事道:
“我收到了你妹妹的婚礼请帖,日期就在后天。”
第75章
安芙从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是个乖小孩。
她听父母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女儿, 你会乖乖听话的对吗?
她三岁的时候崔怡梦送她去学钢琴,小小的手指够不到琴键,被崔怡梦用力掰得生疼。
崔怡梦告诉她:“妈妈这是为你好, 弹钢琴的女孩有气质, 以后才能找个好人家知道吗?爸爸妈妈的未来全靠你了。”
矮得像小豆丁一样的小安芙懵懂着点点头,她不知道什么叫有气质,只觉得手指根像撕裂一般的疼。
五岁那年她被带去参加一场慈善晚会,小小年纪的她凭借钢琴第一次赢得了全场掌声, 父母沉浸在数不清的赞誉中,催着她要更加努力练琴。
她却被晚会接下来的芭蕾舞表演吸引去目光,台上的舞者身姿轻盈,脚尖轻点地面, 像是随时可以飞起来。
安芙眼睛发光, 指着舞者对崔怡梦讲:“妈妈我想学跳舞可以吗, 我也想当白天鹅。”
崔怡梦看着台上转圈转得眼晕的身影,语气略带不屑道:“跳舞有什么好的, 一点也不端庄。”
在安芙的再三坚持下,她改口道:“你现在太小了, 学不了跳舞,等过几年再说吧。”
安芙乖乖地把这个梦想藏在心底, 在每一个被迫练钢琴的日子她都掰着指头在数, 过几年具体是几年呢, 是多少天?长到多大才能跳她喜欢的舞蹈?
她小学是在北城一所国际交流校读的, 里面都是北城顶层商圈家的孩子, 即便是以安学的家境,把她送进去也废了番功夫。
开学前崔怡梦给她列了个名单,让她和名单里的小孩做朋友。
安芙呆呆地看着那几个陌生的人名, 问:“妈妈,那我还能和别人做朋友吗?”
崔怡梦拍拍她的肩头,笑道:“适合交朋友的妈妈都帮你筛选出来了,剩下的就算你和她们做朋友也没用,走不远的知道吗?”
安芙捏着名单的手紧了紧,又问:“妈妈,我可以学跳舞了吗?”
“再过几年吧,不急。”
读小学的几年对安芙来说是相当难熬的几年,过于内向的性格和并不出彩的家世让她在班上处处受排挤,努力去讨好名单上的人,却做多错多最后谁也没能交好。
最令她难过的是,她怀疑妈妈在骗她。
班上的同学从小就能学跳舞,为什么她就要等一年又一年。
小学毕业前夕,班主任让大家写时空信件,把梦想写在信纸上,收信人是十年后的自己。
安芙想了又想,小心翼翼写下一行拘谨的字。
『你好,十年后的安芙,请问你已经成为白天鹅了吗?』
刚写下这一句,信纸就被班上常欺负她的男生夺走了,对方家族势力是安家的好几倍,哪怕她回去诉苦,爸妈也只会让她忍一忍,说等到毕业就好了。
男生看清信纸上的字,发出夸张的爆笑,“就你还想当白天鹅,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子,丑小鸭都没你丑,你肤色为什么这么黄啊,你是不是和非洲人的混血啊!”
一句句近乎侮辱的耻笑在耳边炸开,肆无忌惮的笑声像在嘲笑她这几年的唯唯诺诺。
那是安芙第一次反抗,她拿着保温杯砸破了男生的头,班上同学都惊吓着说她疯了。
可她觉得畅快,像是自出生以来终于能短暂地做自己一次。
但这次反抗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接下的半年全家都处于这次事件造成的阴影中。
安学的生意受了重大影响不说,安芙在学校的作为也让崔怡梦在太太圈丢尽了脸,之前精心打造的关系网全白费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爸妈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忍一忍吗,这点困难克服不了以后还能成什么事?”
“再说了人家说得有错吗,真不知道我和安学那么白,怎么能生出你这样黄黑的皮肤,你看你像个千金小姐的样吗,在古代去当丫鬟都没人愿意要你,正好快上初中了,你自己赶紧想想办法!”
“还白天鹅呢,你这样要当也只能当黄天鹅!”
安芙低垂着头,一遍遍轻声重复着:“对不起,妈妈。”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道歉。
只要她态度足够低微,挨的骂就能少一些。
她开始在身上大面积涂抹素颜霜和粉底液,把原本的肤色遮得严严实实。
尽管这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极大麻烦,但只要父母开心便是值得的。
上了初中崔怡梦为她选了位新的交友对象,听说是项家的大小姐。
又是个比自己家高几个层级的企业,安芙带着忐忑的心情走向那个靠在窗台旁涂指甲油的女孩,问:“你好,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女孩看也没看他一眼,语气随意,“好啊,那就交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