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遥个子小跑得又快,卡着走廊下灯光的阴影,飞快跑进了化妆间。
他一进去把里面几人吓了一跳。
安芙更是诧异地直接站了起来,“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要对你讲。”安遥扫了旁边的化妆师一眼。
安芙同她们讲了几句,化妆师和造型师便离开化妆间站在门后,像门卫似的。
安遥顾不上这些,直言道:“芙芙你跟我们走吧,就此和爸妈断绝关系。”
安芙苦涩地笑了笑,垂眸道:“哥哥你走吧,我已经答应爸妈了,他们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应该报答他们的。”
早就知道会是这种回答,安遥拿出在路上准备好的沾了卸妆水的化妆棉,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往安芙脸上涂。
小姑娘被吓得愣住了。
呆立了几秒才拼尽全力把安遥推开,她急忙去照镜子,发现脸上已经被抹得一块白一块黄。
她羞愤道:“哥哥你做什么!”
“你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会觉得陌生吗!”安遥震声道:“你准备以后的日子就这样满身涂抹粉底液活下去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入土?”
安芙后退一步,腰撞到椅背上,重心不稳,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哀求道:“哥你别说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怎么会没有退路,芙芙,现在这一切是你想要的人生吗,你在小的时候会想到自己以后会嫁给一个五婚的老男人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安芙说着便要哭出来,她也有自己的梦想,可是那又怎样呢,说出来也只会被人嘲笑罢了。
她凄声道:“哥你不知道,爸妈在我身上投注了很多心血,现在她们生活得很困难,生意也做不下去了,住的地方都快没有了,我得帮他们,我不能做一个不孝顺的孩子……”
“报答养育之恩的方式有很多,孝顺的途径也有很多,他们不能拿这点来绑架你。”
安遥急得口都干了,见安芙如此执迷不悟,脑中忽地闪过几个片段。
他问:“我结婚那天你是想带我走的对不对?你怕煜深对我不好,所以送了我手机,让我委屈难过的时候就联系你。你是冒着风险说下这些话的,你既然能为我勇敢,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勇敢一次呢?”
“不一样的哥,你别说了,这不一样。”安芙瘫靠在椅背上,一串串泪珠划过她的脸颊,像在哀悼她从未有过的自由。
“有什么不一样?芙芙,你有幻想过我们一起逃离北城之后的生活对不对,你说你想去J国滑雪、泡温泉,想和我一起去看企鹅、看极光,以后这些事我都不能陪你了,站在你身边将是一个五婚的丑男人,你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这几天安芙刻意不去想这件事,连婚纱照都没有去拍,但今天就是他们的婚礼,她又能逃避到何时……
“安芙,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我最后问你一次。”安遥扳正安芙的肩强迫她直视自己。语气中带着郑重,问道:“你确定要为你前十几年算不上优待的生活,赌上你全部余生吗?”
“你知道你以后的人生还有几十年吗?你已经做好面对这一切糟糕后果的准备了吗?”
话音未落,安芙已泣不成声。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么样呢,说出来。”安遥引导道,“爸妈的事情我和煜深去解决,星星、嘉嘉、小白他们都来了,我们只需要你一句话。”
“芙芙你知道吗,距离你全新的人生,只有一句话的距离。”
“带我走……”
说出口后一切都变得简单得多,短短几个字化作利刃劈开了无形的束缚,积压多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她哭喊道:“带我走!我不想结婚!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条缝,一个拎着箱子的女生走了进来,“哎哟听了半天总算说出来了,差点把我急死。”
安遥认出这人是安芙的朋友也是新郎的侄女,顿时有些警惕地护住身后的安芙。
“干嘛这么防备我,我可是她的朋友。”项以璇无语地翻了白眼,拎着化妆包走到安芙面前,仔细打量下道:“今天可是个特殊的日子,不打扮得漂亮点怎么行。”
“她已经决定不结婚了。”安遥提醒道。
“谁说是为了结婚啊。”项以璇贵为千金小姐,说话语气却大大咧咧,“逃婚不重要吗,拥抱自由不重要吗,你想在回忆人生勇敢瞬间的时候,回忆起来的是一张哭花了的脸吗?”
安遥:……
不太懂,但也无法反驳。
安芙仍有些抵触,眼神躲闪道:“可是我的肤色……”
项以璇调好卸妆水直接往她脸上糊,“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当我鼻子是摆设吗,我还以为你是喜欢这种肤色呢,什么畸形的审美。”
“来,让我瞧瞧,多漂亮的小姑娘,让那些白幼瘦的信徒见鬼去吧!”
安遥守在门口挡住了两批前来探查的人,同时用手机和外面的同伴交流情况。
等项以璇给安芙重新化好妆,距离婚礼正式开始只剩下五分钟。
“怎么样,我化妆技术不错吧?”项以璇自来熟地拍拍安遥,示意他看向安芙。
距离十几分钟前,小姑娘像是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转变。
和方才的影楼风妆容不同,项以璇的手法偏向放大五官优点修饰缺点,呈现出一种自然美。
最重要的是女生眸中迸发出自信,满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安遥不知该如何形容,干巴巴说出句,“看上去很高级,像是国际T台上的模特。”
“那是,我的手法绝对有国际水准。”项以璇自夸完交代道:“剩下的就靠你们了,我去趟影音室,他们放的什么破歌,难听死了!”
说完化妆箱也没拿,推开门就走了。
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
屋内只剩下两人,安遥把外面情况简单讲了下,最后叮嘱道:“芙芙,我们要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离开这里,中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停下,知道吗,哪怕停下一秒都是你对美好生活的犹豫。”
安芙抓住安遥的手,像以前在小黑屋他们靠在一起闲聊那样握了握,她说:“哥哥,我准备好了,我不会再迟疑了,这一次我们一起离开!”
已经到了婚礼开始的时间,主持人串场词已经说了两遍,却迟迟不见新娘出现。
项武站在舞台旁边脸上有些挂不住,表面上跟宾客陪着笑,转过身对旁边人恶狠狠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抓也要把他抓过来。”
安学和崔怡梦也慌了起来。
安学埋怨道:“都说了让你一直看着她,你非跑出来干什么?”
“办这婚礼不就是为了多交点人脉,你一个人顾得过来吗?”
两人三言两句又吵了起来。
由于新娘迟迟不见人影,宾客席陆陆续续爆发出议论声。
吴泉和他父亲在侧面席位坐了许久,他本以淡漠态度看待这场婚礼,直到此刻爆发出慌乱,才隐隐提起点兴趣。
正在这时新娘入场的门终于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却是两个人。
“可算出来了,那男的是谁?哎新娘肤色是不是和刚才不一样?”
“有点眼熟,好像是女孩哥哥,奇怪了怎么是哥哥送亲?”
“不对劲,这个氛围不对劲……”
崔怡梦自看到安遥那张脸就感到大事不妙,可他们距离有点远,待他们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走廊的另一边,司煜深打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
安遥喊道:“就是现在!”
主持人听得一愣,心想婚礼流程上也没有这一条啊。
伴随着安遥的口令,两人顺着通道拔腿就跑,跑出去两米多宾客们才意识到这是要逃婚!
这样的热闹可不多见!
项武气急败坏地喊道:“抓住他们!”
不等他说下一句,巨大的音乐声盖住了他的呼喊。
『下过雨的夏天傍晚,我都会期待
唱歌的蝉把星星都吵醒,月亮晒了很凉快』
婚礼负责人急得火烧眉毛,那边逃婚的新娘还没抓到,这边音响又让人夺权了。
他气着打电话过去,质问音响师怎么回事。
电话对面音响师看着手机上的一万块钱转账,支支吾吾道:“怎么说呢,情况很复杂……”
『你说活在明天活在期待
不如活得今天很自在』
安芙从没觉得自己跑得这么快过,她穿着婚纱踩着不合脚的拖鞋,竟然把安遥都甩在了身后。
两人跑过吴泉落座的席位。
看着风一般呼啸而过的身影,他低声呢喃道:“怎么可以这样,这太荒唐了……”
吴父目露赞许,正想自夸有个懂事的好儿子,一扭头却发现吴泉眼底满是疯狂。
吴父:?
眼看着新娘跑过了半截走廊,项武怒道:“一群废物,我自己追!”
待机已久的宋星解开遛猫绳,气势汹汹道:“上吧小白!”
“喵呜——”
宾客们谁也没看清那只白猫是从哪窜出来的,一溜烟爬到项武脑袋上对着头发就是咬,可凶残。
现场彻底乱了套,吃瓜的吃瓜,拍照的拍照。
前排通道的保安和手下都被司煜深和相岩两人拦了下来,尽管他们都看不上彼此,但不能否认对方身手过硬。
『第一天我存在
第一次呼吸畅快』
安芙已经跑到了走廊后半段。
项武红着眼把小白甩飞了出去,白色的小猫直直撞上了搁置在走廊旁的香槟塔。
杯子碎了一地带倒了藏在桌下的瓶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推倒一个,骨碌到走廊上。
“芙芙小心!”安遥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