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中,她看到了熟悉的故乡。姐姐用力捣碎野果,制作着香甜的点心。埃米踮脚敲着窗户,小声说:“佩拉,佩拉,快出来玩呀。塔克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
春天的风吹过家乡的原野。男爵的屋子外一年四季长着青涩的果子,总有胆大包天的孩子会偷摘两颗吃。那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时间。
她再也回不去了。
断断续续的哭声逐渐变大,回荡在空旷的山野上。红发青年搂望着远方,头顶的夜空蜿蜒伸向远方,被初生的晨曦所替代。
黑夜就这样过去了。
天亮后,奥雷乌斯将佩拉送回了雅安城。佩拉擦干眼睛,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这才是一个血脉者应有的素质。
有雅安照顾,她会很安全地长大,再去偿还自己年幼时犯下的错误。
等这件事完毕。梅森用传送门将马甲送回了帕廷顿,着手于新镇的建设。
又过了几天,机械城分部终于造好了。
伴随分部的顺利建设,机械飞艇运来了需要的仪器和人员。除了两位内城研究员,还有外城的天才少年亚当。
他第一次离开机械城,很是好奇地观察着新镇。看到前来迎接的机械师时,亚当眼前一亮。
黑大衣女人难得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欢迎来到新镇,小家伙。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您说得对。一直以来,我认为机械城就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地方,因此忽略了外面。是您提醒了我,或许外面的世界会更加神秘。”
亚当没有说出他做出选择的另一个原因。机械城被入侵时,他正在避难所中。核心发射避难仓后,他所在的避难所落在了最近的地面上。
逃出来的亚当正好赶上了大战的末尾。
整座机械成坠落于地,女人漂浮在空中,背影冷峻潇洒。数以千计的炮筒面向可怖机械,震耳欲聋的炮声成为了唯一声音,耀眼的光芒逼得少年不得不闭上眼睛。那一刻,他被这份力量真正地震撼了。
怀着对这份力量的追逐,他来到了新镇,机械师所说的奇迹之地。
这些事情就没必要全部说出来了。少年仅是腼腆一笑。寒暄几句后便跟随两位研究员去分部安置行李。
梅森对他们的到来十分欢迎,大手一挥全部分配给了一号。至于怎么说服他们参与研究,那就是一号要思考的事情了。
既然研究员多了,要做的事情当然也多了。他贴心地写出了未来一年的计划,囊括农业、生活和工业三方面,绝对足够研究员们忙活。
欣赏着欣欣向荣的新镇,梅森觉得自己愈发适应领主的职位了。随着镇内的人才越来越多,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他亲自去做。这就足够他空出手,去解决一些暗处的敌人。
例如两幅人面的同党。
......
埃蒙一踏入房间,就觉得漂浮在空中的气泡少了一些。
气氛沉闷,坐在桌旁的人均是一言不发。他敏锐觉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当他坐下后,会议正式开始。
老者的表情十分难看:“两幅人面死了。”
奇美拉冷冷道:“废物。”
虫女瞥了他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省省吧,说不定下个死的就是你。”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么有同僚情谊?”
“够了。”
老者没有把两幅人面死前的情景放出来,担心吓到这些人。他清楚他们的性格,欺弱扬恶当仁不让,可遇到真正的硬骨头,没有一个能够迎难而上。包括他自己在内都不愿意去做这个领头羊。因此才会来到局势相对平缓的南部。
审视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新人身上。对方冷冷回视,神情桀骜不驯。
这家伙来自西部,不服管教,是最好不过的试探者。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万一死在这里,不好和西部那群人交代。
老者思索片刻,缓和下语气:“埃蒙,你对这个任务怎么看?如果你能完成,我一定为你申请奖励。”
“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们不能偷窥我的行动。”
老者满口答应:“没问题。”
异变者疑心极重,对他有顾忌是理所应当的。他不想因为这种事引发矛盾。
解决了这个问题,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在讨论了几个其他问题后,老者宣布会议结束。虫女和阿美拉先后没了踪迹。
老者没急着离开,拿出一个护符丢给埃蒙。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拿着这个就能避开我的注视。这算是我的诚意。我对你没恶意。”
埃蒙接过护符,眼神变得温和了些:“我知道了。”
这算是对方的示好,他不会插手埃蒙接下来怎么做。这对他来说也是必须的。
从一开始,埃蒙就有一个清晰的目标,他是为此来到南部的。
异变者倒数第二个离开了会议室,其他人早已不见。他习以为常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夜幕再次降临。
当黑暗笼罩了原野,新镇人就会烧起热乎乎的暖汤。
他们围在炉子旁,大肆谈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在新镇,每天都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随着与各地贸易的联通,新镇人的生活过得越来越舒服。
欢笑与吵闹从屋内传出来,无人注意到一个黑影跃过屋顶,目标明确地奔向领主所在的房屋。
屋内点了灯,亚麻发色的少年正低头阅读一本书。灯光打在侧脸上,让照射在窗口的剪影显得朦胧平静。使人不忍心打扰这份平静。
看完这一页后,少年将树叶做成的书签夹在书中。
“请进吧,客人。”
埃蒙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回应了对方的邀请。
穿着黑衣的青年从窗户跳入房间内,仔细打量着发出邀请的主人。他看起来还是个孩子,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群星之地的代表。但从收集的资料上看,埃蒙知道对方深不可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他也自己的出现很可疑,但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能够逃脱艾博监控的机会很少。这是他最后的希望。青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
“你好,群星之地的首领。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我知道你,埃蒙·加西亚。奥雷乌斯曾向我提起过你。”
“我已经配不上那个名字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死而复生的鬼魂罢了。”
少年向他微微一笑:“那么鬼魂先生,你现在可以说出自己的交易内容了。”
他身上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让埃蒙觉得自己像是在与一位成年人对话,因此更加慎重。
“无论谁都好。我希望你们能够杀死我,作为回报,我会帮你们杀死艾博。”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直接拒绝了他:“这不是对等的交易,没有诚意就请您回去吧。”
这样说着,少年甚至低头拿起了书,看起来打算再翻几页。埃蒙连忙出声制止,企图提高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价值。
“你们需要我,只有我才能帮助你们。除了我,你们绝对不可能接触到黑信徒中的高层。”
曾经的他非常惧怕死亡。可如今的埃蒙再也无所畏惧,死亡对他来说只是求而不得的梦想。无论心脏暂停多少次,他的哥哥那个魔鬼都会想方设法复活他。并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微笑开口:“早上好,想要吃点什么吗?”
埃蒙反胃到快吐了。
他知道自己是个蠢货,什么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哥哥,如果没有对方在他早就死了。他享受着哥哥带来的权势,狐假虎威地嚣张。唯有一点,他从没有想过背叛贵族协会。
加西亚家族虽然无恶不作,喜好权利,甚至坑蒙拐骗,坑害同类。可他们始终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员。无论何时他们都站在反抗污染的前线。这是加西亚家族成为十二圆桌家族的前提,也是他们的骄傲。
可这一切都被毁了。被他的哥哥、家族的希望亲手毁了,如果只是一个噩梦,埃蒙希望自己早点醒来,而现实总比噩梦更加惨烈
他被杀死。被告知这是自己信赖的哥哥亲手导致的。他被复活。被迫加入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令人痛苦的事情。
就算大脑破碎,他的哥哥也能请求怪物之主将他救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的存在如此眷顾自己的兄长,他只知道只要还处于他们的监控中,他就永远不可能死亡。
他将永远在痛苦中沉沦,直到对方失去兴趣。
想到那样的场景,埃蒙不寒而栗。
“只要你们答应,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埃蒙直直的看着梅森,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让梅森有一丝陌生。那个胆小鬼绝不会露出这样坚毅的神情,看来埃蒙在这段时间的确经历了很多事情。
“我不想在痛苦中一遍又一遍复活,我当初不想死,死后也不想以这种方式继续活下去。”
梅森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渴望。他考虑片刻,还是选择缓和了态度。
“只要艾博活着就不会让你死,与其说是回报,倒不如说这是必要过程。想要群星之地帮忙,我需要你知道的所有情报,如果我需要你去死,那么你就需要为我们而死。”
“我答应你。”
埃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明明是要他送死的残酷要求,他却像是终于脱下了沉重的负担。他对梅森感激地笑了一下,依稀能够看出当初的样子。
“谢谢。”
“别客气,这不是免费的。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埃蒙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东西你尽管问。”
“第一个问题,艾博的能力真的是复制吗?”
埃蒙沉默了一下,半笑半叹道:“你真的很敏锐。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艾博的血脉有问题。一直以来,我们知道他的能力是复制,但他表现出的能力已经远超极限。”
“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或许我们一直都被骗了。他真正的血脉能力很有可能是掠夺。”
“跳舞虫的血脉者很少,据我所知最强者是议会长身旁的亲信。可当艾博展现出这个能力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被他抢走了血脉能力。”
掠夺和复制,两个词看似相似实则差距极大。
倘若艾博的能力是前者,他的确有掩藏的必要性。协会绝不可能允许掠夺属性的血脉者成为议会长,一旦发狂,其危险性不可估量。
这样一来就和梅森的推测吻合了。少年沉声问道:“黑雾信徒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埃蒙给了一个明确的答案:“虫之城!”
“不过艾博现在受了伤,虫之城应该很快就会消失了。”
“什么意思?”
埃蒙扯扯嘴角:“这件事说来话长。你知道为什么议会长会掀起帕廷顿异变吗?人类已经没时间了。”
“从神眷时代到黑雾前时代过了一千二百五十年,再到黑雾时代间隔了九百零三年。但在这九百年间,人类节节败退,根本无法与黑雾抗衡。”
“而根据最新情报,再有两三年,黑雾浓度会再次翻倍!到时候,人类将会真正走向灭亡。所以议会长决定采用最后手段,也就是将人类集体转化为异化者。”
梅森蹙眉:“这可以解决一时之急,但绝不是正确的选择。”
污染会抹除人类的认知,使其逐渐沦为怪物。倘若变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那还是人类吗?
“是啊,自从变成了这样子,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埃蒙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十指深深陷入掌心,抓挠出了鲜血。
“每次复活的时候有无数亡灵撕扯着我,他们嫉恨着我为什么可以复活。所有死去的灵魂堆积在黑雾的最深处,一直重复着自己死时的痛苦。我不理解他们为何这么做,可我只能和他们呆在一起。我已经没有归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