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陈礼延必定是个挺“矛盾”的人。
只看皮囊,长得不错,不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一点高冷帅哥的感觉,但偏偏性格却如此自来熟 ,又有一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快乐。
彭予枫肯定没他快乐。
这么想着,彭予枫渐渐睡着了。
新环境,新工作,新的一切。前一个月,彭予枫在公司做培训。
许许多多方面的培训结束后,彭予枫开始上手做一些最基础的工作,生活非常充实……充实到他很少刷朋友圈,也遗忘了那天晚上莫名其妙喊他出来吃花甲的陈礼延。
彭予枫和印致远并没有特地去约饭,但餐厅就这么大,两人偶然遇到几次后,便也经常在一起吃饭。第一次只有印致远一个人,但第二次,印致远身边还多了三五个人, 一问,都是跟印致远一个组的新人。
彭予枫有点头大了。
他不会排斥和别人接触,但性格无法做到非常开朗,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彭予枫的心里特别烦。
印致远似乎很外向,给彭予枫介绍他的小伙伴,之后还透露给彭予枫一个消息。
“下周我们好像会出去两天,素质拓展训练。”印致远说。
彭予枫有点吃惊,说:“还有这个流程?”
印致远笑道:“每届校招生都有,拉近拉近大家关系吧。”
“名单有了吗?”彭予枫问。
“还没出。”印致远喝了口汤,“不过如果我们被分到一个队伍里就好了。”
希望如此吧。彭予枫想。印致远居然是他现在最熟悉的一个人。
周五下午,彭予枫在等名单的公布,却一直没有等到消息。群里的人同样关注,hr就说晚一点会通知。
到了下班的点,彭予枫把自己手里的活干完,打算早点回去收拾屋子,再准备准备“两天一夜素拓”的换洗衣服。
然而他刚打卡走出公司门,就被一个好听低沉的嗓音喊住了。
“彭彭!宋景明他学弟!”
有个年轻男人叼了根烟,穿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身上背一个黑色运动斜挎包。他坐在一辆共享单车上,长腿随意地撑着两边地面,正对着彭予枫招手。
彭予枫狐疑地眯起眼睛,随后又微微瞪大眼睛,但犹豫几秒,他还是朝男人走了过去。
“陈礼延?”彭予枫开口,想不明白怎么是他。
“嗯。你好,宋景明他学弟,下班了啊。”陈礼延一本正经地说。
“你找我……有事吗?”彭予枫皱着眉问。
陈礼延的那根烟没剩多少了,他最后吸几口,然后将烟头按灭在垃圾箱的槽里,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彭予枫。
“彭予枫,你在这里上班,以后一定要小心。”
“小心什么?”彭予枫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我在这里休息了十五分钟,看见不少外卖小哥风驰电掣地来来往往。然后你看……他们就把外卖放在门口的架子上,点外卖的人就会过来拿。”陈礼延说。
彭予枫回头看一眼,说:“嗯,是这样。”
“问题来了……我刚看见有一个人的外卖被狗叼走了!”陈礼延的眼睛亮起来,“那狗,chua的一下过来,chua的一下没了,我敢断定,它绝对是这一带的惯偷。”
“宋景明他学弟,你一定要小心,以后点外卖记得让他们放在架子的高处。”
彭予枫听完了,只觉得脑袋里面嗡的一声,随后世界便彻底陷入一段康桥般的沉默。
“……哈?”
第3章 我也是个gay
短短几分钟,陈礼延可以换三种不同的方式叫他——彭彭,宋景明他学弟,彭予枫。
丰富程度超乎彭予枫的想象,毕竟他在公司里只被人叫做彭予枫。
但不管怎么样,彭予枫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被人耍了。陈礼延是在故意耍他吗?
不。不是。
陈礼延脸上的表情,以及他描述“狗偷外卖”这件事上所用的语言,再结合之前他朋友圈里的“民间吃花甲行为艺术大师”的照片……事情又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确是认真的。陈礼延是认真地观察这件事,再认真地转告给彭予枫。
然而如果是认真的,问题不是更加严重吗?
彭予枫左思右想,张了张嘴,问道:“您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
陈礼延一下子乐了,大笑两声,配合地说:“我啊,几年了吧。”
彭予枫沉思道:“还是看看医生吧。”
陈礼延无奈道:“看遍了,医保余额不多了。”
彭予枫又打量陈礼延半天,最后也不自觉地笑起来。陈礼延看见他笑,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亮,又说:“彭予枫同学,你该多笑,笑起来很好看。”
管他笑不笑呢。神经。彭予枫收敛起笑容,淡淡地问:“你找我到底做什么?”
“没事。”陈礼延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觉得我俩挺投缘的吗?我今天过来附近办事,忽然想起你来了。你刚来这边,哥请你吃顿饭呗。”
投缘吗?彭予枫不觉得。他觉得不是他和陈礼延投缘,应该是陈礼延和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很“投缘”。
“就我俩?我们单独去吃饭?”彭予枫的语气冷下来,扬起眉头问。
陈礼延的脾气则挺好,他爽快地说:“不啊,还有其他人……叫上宋景明也行,我现在给他打电话?对了,上回是你请他吃饭的吧,他脸皮厚,还让小孩请吃饭。”
“小孩?”彭予枫说。
陈礼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掏出手机,好像真的要打宋景明的电话:“我说习惯了。再说了,你……应该年纪比我小?还是你长得显小?”
“哎。”
彭予枫下意识地想让他别打,伸手阻拦的时候却触碰到陈礼延温热的手指,那微微的一触只是一瞬,可那一点感觉却古怪又刁钻地流进彭予枫的心里。
他立刻把手收回来,陈礼延对此浑然不知。
彭予枫想了想,把话题扯远:“宋哥帮了我忙,我请他吃饭是应该的……你别打电话。”
陈礼延哦一声,不去找通讯录的号码,只是说:“他就卖你个人情罢了,何况他那房子又不怎么样。你要么干脆有空把房子转租掉吧,可以租我的房子,我的比那间好。”
彭予枫没话可说了,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不知道陈礼延要做什么,他猜不到。
只见过一面,普普通通地加上微信,平时也没怎么聊过天,谁会直接在周五的时候就到他公司门口等他,再邀请他去吃饭?
巧合吧,嗯,巧合。
不对,不可能是巧合。
彭予枫推翻内心勉强的借口,无法说服自己。
所以……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上大二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一个男生。那是彭予枫时间最多的一个学期,没什么课,他就经常去学校图书馆自习,每回都坐同样的一个位置。后来有一次,他去完洗手间回来,彭予枫的书上被人贴了便签条。
那个男生也是这样说的,一起去吃个饭吧。
他很快和彭予枫表达了自己的心意,直白的,热烈的,完全不会拐弯抹角。两人暧昧地相处了一段时间,最后虽然没有真的在一起,但也算是一场久违的心动。
陈礼延也会是这样吗?他看出来了?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彭予枫的脑中在转瞬间闪过几个念头,一边又觉得除了喜欢自己以外好像找不到别的解释,一边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自己呢?怎么想?是不是觉得陈礼延的脸很好看?
彭予枫的思绪乱成一锅粥,这一刻是无穷无尽的人格分裂。
“走吧?”陈礼延又说了一次。
彭予枫看向他的眼睛,天还没黑呢,即使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但夏天的白昼是如此漫长。那些金色的光线从天穹坠落下来,透过云朵的缝隙,一直洒在陈礼延的眉眼处,像是无数闪闪发光的星尘。
“啊。”彭予枫发现一点以前没注意过的事情。
“怎么了?”
“我突然发现,你的眼珠特别的……”彭予枫的话没有说完。
陈礼延却嚯的一下坐直了,一扫先前那副懒洋洋的神色,警惕起来:“你别说我是狗狗眼,你说了我就急。”
“啊?”彭予枫没想到对方竟会这么敏感,但他本来想说陈礼延的眼睛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很深的灰色。
陈礼延笑了笑:“我受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形容。哎,别说了,再说都赶不上吃饭了。去吗?走吗?一会儿我再给你送回来。”
于是,彭予枫在闪烁的夕阳下看着陈礼延,迟疑地说:“好吧。”
真奇怪,他竟然……真的跟着陈礼延走了。
是在期待什么吗?彭予枫在心里问自己。
是对这个人感兴趣吗?是吗?好像也还好。
只不过,好像也无法拒绝。
在这个新的城市里,认识到的新的人类,这个人类看起来又很有趣。那么,他明天不用上班,吃个饭,耽误一点时间,也没事吧。
陈礼延终于说动了彭予枫,笑容更加灿烂,他快乐地从共享单车上下来,然后就近找了个地方,咔哒一下锁好。
正好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共享单车是抢手货,这边陈礼延刚锁好车,对面就冲过来一个妹子,飞速把那车给扫码骑走了。
彭予枫问:“我们走路去?”
他原本以为陈礼延是要骑车去的,他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得再找一辆车,没想到人直接把“御驾”拱手让人。
陈礼延奇怪地看彭予枫一眼,说:“开车去。”
“这边没停车位,我把车停在隔壁了,这边。”陈礼延带着他过街。
彭予枫跟上陈礼延,两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最后的黄昏时刻仿佛终于快过去了,天边还剩下一点点光亮,不难想象,再过不久,啪——路边的街灯都会在同一时刻亮起。
彭予枫身高一米七九,离理想中的一米八就差那么一厘米的天堑,不过他也早已释怀。走在他身边的陈礼延要比他高一些,目测大约有一米八五。
陈礼延手指着对面:“有便利店,想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吗?”
彭予枫问:“所以吃饭的地方很远?”
陈礼延摇摇头,说:“也不是太远,过个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