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予枫不清楚陈礼延是怎么和那个陌生男人起冲突的,但他很快听见了诸如——“又他妈是你!”“上次还没打够是吗?”“真晦气!”之类的话。
他的头脑很乱,第一次看见陈礼延那么不客气地瞪着别人——他在灯下阴沉着一张脸,彭予枫微微有些吃惊,因为没见过这么有攻击性的陈礼延。
张浩然和小沫同时怪叫一声,齐齐喊道:“五千块!别冲动!”
陈礼延本来已经在爆发边缘,硬生生地被“五千块”拉了回来。彭予枫和阿谭一头雾水,彼此对望,在对方的眼睛里发现同样的茫然。
陈礼延冷笑:“别拉着别人了,没看见人姑娘不乐意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晕倒。彭予枫回过味来了,再看一旁局促不安的婉瑜,大概明白陈礼延这是为了什么。张浩然一手按住陈礼延的后脖颈,一面回头换上笑容,对那男人正色道:“大哥,真是冤家路……不是,真是凑巧。别生气了,上次多麻烦。”
上次?彭予枫暗中记下关键词,也和阿谭走到张浩然身边,警惕地看着对方。对面男人个子也挺高,长相不难看,但是有点凶相,眉间很深的一个“川”字,看起来脾气应该不太好。彭予枫和阿谭气势稍弱一些,但毕竟是两个男人,并排站在一起,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礼延这时候抬高声音,看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婉瑜,你直接走吧!你不是说要回家了吗?”
小沫也嚷嚷道:“就是就是,婉瑜你先走吧。”
婉瑜脸色不太好,咬着嘴唇犹豫几秒,最终还是快速地对他们点点头,说道:“谢谢。”
几人让婉瑜先走,彭予枫和婉瑜擦肩而过,收回了之前一闪而过的那些阴暗念头。这时候ktv的大堂经理也一脸紧张地赶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谭心情极差,本就是他的生日大家出来聚一聚,没想到还能碰上找茬的,也不免夹枪带棒一番。大堂经理做和事老,说要给他们各上一份果盘。
对方气焰本来要低下去,但没想到之前的同伴们找了过来,彭予枫他们顿时在人数上失去优势。男人顿时又行了,开始拉着陈礼延不让他走,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上次揍得你脑袋开花,看来你是忘了!”
彭予枫皱起眉头,充满疑惑地看向陈礼延。陈礼延叹了口气,却正好和彭予枫的眼神交汇在一处,他居然还有心思对彭予枫笑:“你和阿谭带着小沫也先出去一下吧。”
“陈礼延!”彭予枫似有所感,严肃地说,“你不要冲……我靠!”
陈礼延没动手,却架不住对方实在是贱,伸手挑衅地碰了一下陈礼延的头。阿谭拽着小沫跑远,张浩然挡在中间,警告对方道:“你干什么。”
陈礼延异常愤怒,吼道:“你碰我头发干嘛?!我发型都被你摸乱了!”
彭予枫一愣,大堂经理欲哭无泪,已经在喊保安了。可就在下一瞬间,几人的混战开始得如此突然,彭予枫甚至被一个看不清的人推了一把,差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他在最后关头硬生生地稳住,抬头却看见有人从背后扒拉着陈礼延的脖子。彭予枫的双耳在这一瞬间嗡嗡作响。他的骨头都痛了,血液也陡然加速着沸腾起来。彭予枫绕到那人身边抬起手就是一拳。
“我操……你妈……”一瞬的寂静之后,粗口漫天飞舞。
陈礼延讶异地睁大眼睛,在咫尺之间和彭予枫对望。那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他们却在彼此的眼中读到了完全不同的意思。陈礼延眼疾手快,把彭予枫把自己怀里拉了拉,躲过对方下一秒的反击。
保安适时赶到,以一种迅速的方式结束了这场闹剧,大堂经理严肃地说:“我要报警了。”
彭予枫低着头,他感到刚刚集中在头顶的血液现在又循环起来,他的手麻得厉害,放在身边的时候还有细微的颤抖,于是彭予枫只能握紧拳头。
结果居然再次出乎彭予枫他们的预料,惹事的对方并不想面对警察,张浩然赶紧说:“不报警不报警——”
“操,他妈的你们打我兄弟脑袋!”
“我们赔钱,直接去医院。”陈礼延看起来很熟练。
陈礼延紧紧握住彭予枫的手,张浩然又交涉了几句,大堂经理把钱直接退了,让保安把他们这群人一起请了出去。
阿谭和小沫站在路边看热闹,彭予枫走过去,阿谭猛拍他的肩膀,震惊道:“你这么猛!我看他们还在互相扭打,怎么就你动作那么帅!”
彭予枫的心跳平复了一点,但人还是有些呆呆的,他点头道:“……嗯。”
阿谭说这个生日过得特别难忘。这之后他们换了地方,又去大排档吃了点夜宵。小沫看着手机消息,说婉瑜问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彭予枫这才想,哦,看来婉瑜和陈礼延真的没有联系方式了……
确实只是一个意外。
陈礼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本来想跟着彭予枫进包厢,却看见有人对着婉瑜动手动脚,既然看见了,那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便有了之前发生的冲突。
但是……彭予枫没有被他糊弄过去,想起之前的疑问:“上次是什么时候?”
提到这个,陈礼延顿时哑了火,支支吾吾地似乎不想多谈。彭予枫又转头看向张浩然和小沫,两人一个抬头数星星,一个低头数蚂蚁。
几人在凌晨散伙,纷纷打车各回各家。阿谭的车最先到,其次是张浩然和小沫,剩下彭予枫和陈礼延站在路边。
两人在昏黄的路灯下,灯光洒下来,将路边的这块地方变成一座孤岛,岛屿外围全是黑暗,唯有彭予枫和陈礼延还在一起。
陈礼延忽然没由来地笑出声,脚下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又像多动症一般原地蹦了两下。他今天喝得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特别兴奋。
彭予枫看着他,说:“你别乱动了。”
陈礼延笑眯眯的,在灯下绕着彭予枫一边转一边悄声说:“你之前是不是特别紧张我?”
“你刚赔了那人多少钱,又是五千块?我转给你。”彭予枫说,“毕竟是我打的人。”
“唰——”陈礼延抬起手,绕到彭予枫的左边,“彭予枫你刚才特别英俊,像一个骑士一样冲过来,我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呢,你就把我身边的怪物给打倒了,特别帅。”
彭予枫移开视线,往右边挪了挪脚步,根本不理陈礼延,只是说:“上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是第一次和这个人打架了,对吗?”
陈礼延也不理彭予枫,继续快乐地绕着他蹦蹦跳跳,大笑着说:“你是不是特别在意我啊!我都没见过你那么生气的时候!哎——彭予枫,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我都——我都不好意思啦!”
“陈礼延!”彭予枫头都快被他绕晕了,大声命令他,“你别转了!不要围着我转!”
陈礼延又跑了几圈,最后气喘吁吁地停在彭予枫的面前,猝不及防地侧过头吻了一下彭予枫的鼻尖。于是,彭予枫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的车还没来,定位显示司机正停在加油站。
陈礼延站在彭予枫的面前,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就这么在夜色的孤岛中温柔地看着他。片刻后,陈礼延帮彭予枫整理了一下他的毛衣衣领,对他说:“好看,你穿这件好看。”
彭予枫没有回答,只是不受控制地盯着陈礼延的嘴角。陈礼延也注意到彭予枫的目光,朝他靠近一步,彭予枫却如梦初醒般往后退去,陈礼延说:“怎么了?想再亲一下吗?还是……算了,我都告诉你吧,上一次是怎么回事……嗯,有次心情不好,喊了张浩然和小沫去蹦迪,也是和这个人起了点冲突,脑袋之前缝针了,我等伤口好了才去找你的。”
“缝……针?”彭予枫艰难地开口。
“嗯。”陈礼延说,“你没发现是吗?那说明疤应该不严重了……在这里。”
他又拉起彭予枫的手,这回没有特别亲密的动作,他只是微微垂着头,带着彭予枫的手指停留在左边额头靠近眉尾的地方。
彭予枫轻轻抚摸陈礼延的额头,在路灯下试图看清他曾经的伤口,心想,这怎么能伤在脸上呢?大帅哥的脸如果被毁了,他可是会非常生气的。
“下次……下次别打架了。”彭予枫收回手,“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
陈礼延笑起来,说:“我知道,但是有时候我也得见义勇为,不能看见别人被欺负,要我走开我实在是做不到,比如今天。真的只是……碰巧遇见婉瑜,我都没她电话了,你看她只和小沫联系,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彭予枫干巴巴地说。
“好。”陈礼延顺着他说,“那就是我多嘴解释一句,我喜欢跟你这样解释,不想让你胡思乱想,因为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这已经不是一句了……”彭予枫说。
“真的是一句。”陈礼延又笑起来,“你也知道我喜欢说很多……”
加完油的司机终于姗姗来迟,打断了陈礼延继续往下说的冲动。上车后两人很有默契地一起闭嘴,他们在午夜的城市里穿行而过,彭予枫犯了困,被陈礼延按在他的肩膀上,听见陈礼延对他说:“你睡一会儿,我到了叫你起来。”
第40章 进入一个想象中的世界
彭予枫数次打开微信,想跟周韬和妙妙说起陈礼延,说起最近这个秋天发生的事情,但又总是在最后关头强迫自己放下这种冲动。
第二年,在杭州,他的朋友变成了跟屁虫,一改往日潇洒作风,现在最常出没的地点变成他家楼下,以及他家的沙发。
接过一次吻,在车里抱过,彭予枫还帮陈礼延打跑过一个人。彭予枫自己从来没打过几次架,上一次可能还是初中,那天晚上却行动大于思考。
后来他想,是真的像陈礼延所说——特别在意他,特别紧张他,特别特别喜欢他吗?
到了这个地步,彭予枫很难再讲陈礼延对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场战争陷入了焦灼,陈礼延在缓慢而艰难地进攻,彭予枫在原地打转着防守。碉堡炸了一个接一个,满地都是断壁残垣,山也倒塌了,碎裂的树燃烧着浓烟。彭予枫精疲力竭地回头望,陈礼延问他:“为什么不和我谈恋爱?”
彭予枫有许多顾虑,但他知道陈礼延应该不会理解。
现实生活中,本以为该一直冷下去的秋天竟然出现一个短暂的回温,彭予枫把陈礼延送他的毛衣洗干净,又热得穿上了T恤和衬衫。他已经抽习惯了利群,口袋里也总是装着薄荷糖。
周末,陈礼延约他出去吃饭,彭予枫现在觉得陈礼延又换了新的“招数”,整天把“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在意我”挂在嘴边,像是重复一万次,彭予枫会真的晕头转向地投入他的怀抱。
阿谭:[你上次问我要的那个去疤痕的药,代购买来了。]
彭予枫:[好,下次我去找你拿。]
阿谭:[……他那个额头真的看不见,你大惊小怪。]
彭予枫:[其实还是有一点。]
阿谭:[社交距离就是看不见,你凑多近看到的?]
彭予枫:[……]
阿谭:[你别说你和陈礼延还没谈。]
彭予枫:[没有。]
阿谭:[……]
彭予枫穿好衣服下楼去找陈礼延,陈礼延告诉了他公寓门锁的密码,这个地方对于彭予枫来说完全像是另一个安全的秘密基地。
猫已经完全混熟了,不过猫的自来熟性格一看就知道随了主人,彭予枫不讨厌小动物,每回都被猫在身上翻滚来翻滚去,身上的毛可以搓成一个球。
“罗程秋。”彭予枫蹲在门口跟猫打招呼。
“喵。”猫软绵绵地应道。
陈礼延还在浴室,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彭予枫你坐一会儿,我刮胡子。”
“知道了。”彭予枫说。
片刻后,陈礼延走出来,带着一身干净的须后水味道,头发还是乱蓬蓬的,牛仔裤松松垮垮地没扣好,上身只穿一件白色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上臂肌肉。
彭予枫第一次看这样的陈礼延,觉得好像进入到另一个亲密的状态中,忍不住把视线偏移到其他地方。陈礼延浑然不觉,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去卧室拿了两件T恤,问他哪件好看。彭予枫随便指了一件,其实也没怎么看清。
昨天陈礼延刷视频,看见奈良的鹿,萌生出一种想去看鹿的冲动。但是临时起意飞去日本,还是没法在周末做到。
陈礼延忘记动物园有没有鹿,但就算有,跟小朋友挤好像也不地道。彭予枫倒是记得他们以前刚在一起玩的时候去过动物园,当时还有陈礼延看展认识的几个朋友。
“谁?”陈礼延全都忘记了。
彭予枫就知道不该对陈礼延的记忆力抱有期待,每次陈礼延一本正经地遗忘一些事情,如果不是彭予枫还留有当时加过的微信,他觉得自己也得被陈礼延带跑偏。
陈礼延想了一会儿,换好衣服出来和彭予枫一起吃早餐。他说还有另外一个地方可以看见小鹿,只是有点远。陈礼延趴在桌子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彭予枫,说:“要开车去,彭予枫你会开车吗?今天你开车吧。”
“会。”彭予枫说,“我开车你放心?不怕我把你车撞了?”
“撞就撞啦。”陈礼延没所谓地耸耸肩,“你开吧。”
彭予枫被陈礼延磨得没脾气,竟然真的飘飘然地坐上了驾驶座。陈礼延给他设好导航,彭予枫一看居然有40公里,顿时气笑了:“你让我带着你穿山越岭?”
陈礼延笑倒在一旁,说:“跟你开个玩笑,我来吧。”
“我已经坐好了。”彭予枫懒得再换位置,“你别乱动。”
“真的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