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手臂有些痛了,沈淮之才抬手拉住林樾,顺着林樾的左手往前看,“二十一名沈淮之”,果然是他的名字,再看名字下方的小字,游江县,四方镇。
往常沉稳内敛的人这会儿也激动起来,“中了,我真的中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法儿抱着林樾,只是握紧了林樾的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你是秀才夫郎了。”
林樾也跟着笑,“多亏了沈秀才。”
两人齐齐笑开,牵着手退到了外侧。
刚离开人群,林樾就一把拉住了沈淮之,“方才那个大人说要领什么雀顶蓝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告诉爹这个好消息。”
沈淮之摇头,“无妨,咱们一起过去,不过百步,一盏茶的功夫都不用,说完再回来也来得及。”
林樾回头看了一眼还围在榜前的人,虽说没有方才那么多,但起码也有个百八十人,想来还得等许久,便答应了。
沈正初牵着骡子,正在和旁边一个摆摊的货郎闲谈,远远地看见他们二人过来,也顾不上说话了,急忙迎上前,“你们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啊?”
没等走到近前,林樾就大喊道:“爹,淮之中了,还是二十一名!”
沈正初脚步一顿,良久才大笑出声,“好啊,我们老沈家总算是祖坟冒青烟出个秀才了。”
再一想淮之今年实岁才二十一,得八月底才到二十二,沈正初更高兴了,这么年轻的秀才,莫说他们村没有,就是他们镇也没有呢。
方才和沈正初说话的货郎听到这话,也笑着道:“恭喜恭喜,老哥您儿子这么年轻就是秀才公了,了不得啊。”
若是平时,沈正初还会谦虚一下,但今日大喜,这货郎又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便笑道:“多谢,这小子总算有出息了,以后我老了也有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等沈正初的高兴劲儿过去一些,林樾才开口道:“爹,淮之还有事儿要去考棚那儿,明儿也得留在府城,我先带您去客栈,咱们今日就住在府城里。”
府城沈正初是第一次来,但瞧这街巷人群就知道住客栈肯定不便宜,便回道:“不用,你们留下,我今儿就赶车回去,等后天再来接你们,现在还早,说不准刚天黑我就到家了。”
这次府城,林樾手里除了宋寻春又给的四两银子,还有他之前摆摊赚的他也带了四两,别说住两天,住十天也够了,但这么说沈父肯定不会答应,林樾想了想,低声道:
“爹,您就住下吧,明日淮之去府衙,我一个人在客栈也不安心,而且我还想去别处瞧瞧,您在客栈也能帮忙看着东西。”
“这……,那好吧。”
说动沈正初,林樾便带着他往客栈去了,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直把骡车停在这里也不合适。
沈淮之则转身回了考棚门口,等着他的雀顶蓝袍。
第66章
林樾他们走后, 学政考棚外依旧人来人往,已是下午,还有不少距离府城较远的考生风尘仆仆地赶来。
沈淮之和几位同中秀才的考生站在一处, 能考中者,无论年纪, 此时都是意气风发的,言辞谈笑间除了刚过的院试, 就是询问接下来是否要同来府城的官学。
官学除了府城有, 县城里也有, 但大小不一,沈家所在的游江县的县学里就只有一个老举人, 其余助教都是秀才。
“不知诸位今年可要同来府城的官学?九月正是入学的时候, 若是来, 咱们就是同窗了。”
“自然要来, 此次我名次虽只在中间,但在下的老师对我寄予厚望, 认为天资颇佳, 若再得名师, 中举有望, 我自然不能让老师失望。”
……
说要来的大多是此次名次在前,家资颇丰者,沈淮之并不在此列,对于府学, 他自然心生向往,但他早已做了决定,至少今年是不会来的。
没等众人再多谈论,官兵已经来清点人数了。
“请诸位秀才公随我来, 学政大人已经在考棚大堂等候了。”
学政大人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见了他们也没多话,只勉励了两句,就让人送来了雀顶蓝袍。
“案首何在?”
房余泽上前,拱手行礼,“小生房余泽拜见学政大人。”
房余泽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瞧着年纪与学政大人相差无几,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学政大人兴致不高,点头夸赞了一句,将衣袍递过去就让他退下了,剩下的都是由学政大人手下的官员发放的。
沈淮之在考棚等待的时候,林樾已经熟门熟路地带着沈正初去了之前住的悦来客栈。
客栈的赵掌柜是个记性好的,见林樾带着笑进来,招了招手,笑问道:“小哥儿,又见面了,今儿还是住店吗?”
林樾:“正是,地字房可还有空房间?今儿要两间,还想请问掌柜的,后院可能放骡子?”
赵掌柜捋了捋胡子,回道:“有的,前几日你们住的地字三号房还空着,旁边的四号房也空着,刚好适合一家人分开住,至于骡子,小哥儿你稍候,我让伙计带你们从后院进去,只是这牲畜价钱不便宜,若是多付五文钱,可以有专人看着,万一丢了,我们客栈照价赔偿。”
林樾暗叹了一声,能在府城开客栈的果然厉害,“那自然好。”随即掏出六十五文钱递过去。
赵掌柜接过钱并没有急着收起来,而是问道:“不知小哥儿你家夫君可高中了?”
说到这个,林樾也想起那日住客栈时赵掌柜说的话,略带矜持道:“还得多谢掌柜的吉言,是中了,二十一名。”
可惜道行还是浅了些,赵掌柜这种老江湖一下就发现了林樾那一丝潜藏的炫耀心理,也乐得顺着夸道:“真是年轻有为,那今晚您二位住的三号房房费就免了,只是有一件小事想和小哥儿商量商量,你放心,绝不会让你为难,也无需你们帮忙说话。”
林樾也有预料,这房费不是轻易免的,“掌柜的您说,若是不合适,这房费我们还是照付。”
赵掌柜上前一步,三言两语说完,问道:“不知小哥儿意下如何?”
林樾:果然,这生意经还是得继续学习。
“不说名道姓的话,可以。”
申时末,沈淮之离开学政考棚往客栈走,刚到巷口,就有一个人跑过来,嘴里还喊着,“悦来客栈三号房的客人中秀才了,沈秀才年轻有为,我们掌柜的特意免了房费,祝贺沈秀才高中!”
除了这人,貌似还有个托儿,“哎呦,悦来客栈了不得啊,上回院试也住了一个秀才吧,莫不是有什么诀窍,住客栈就能高中?”
方才呼喊的那个伙计也不搭话,只道:“您记性真好,上回咱们二号房住的客人确实考中秀才了,还有前些年的一号房,那位客人更了不得,先是案首,后来听说还中举了呢。”
“是吗?那我得去告诉我那远房亲戚,他下回考试就让他来住悦来客栈,不说别的,沾沾喜气也好啊。”
两人一唱一和的,围观的路人也兴致高涨,议论纷纷,这个说要告诉自家侄儿,那个惦记自家儿子,难以想象明年八月悦来客栈的生意会好到什么程度。
虽说秀才在府城里算不得多稀罕,但除了那种一直没个正经活计,完全靠妻子夫郎养活的老秀才,其他的秀才还是很受人尊敬的,尤其是刚中的秀才,前途无量,说不准过两年就是举人了,那可就能当官老爷了,没有哪个小老百姓不稀罕的。
沈淮之一听就知道这说的是自己,由衷庆幸没说自己的名字,又想这八成是和林樾商量过了,不然不会直接这么做。
刚到客栈门口,沈淮之就瞧见掌柜的喜笑颜开地站在门口,和旁边客栈的掌柜闲聊,“您也听说啦,可不是,那小年轻来的时候看着不声不响的,现在都是秀才公了,多难得啊,听说之前还去过您那,怎么也不留下他们,这住客栈的出了个年轻秀才,那说出来多好听啊。”
“呵呵,没有您那眼力劲儿,不过是个秀才,也不稀罕。”
赵掌柜最看不惯他那样子,两家客栈挨着,平时就多有不快,这回勉强算他赢了,怎么能不多炫耀炫耀。
“那我可比不得您,我还是很稀罕秀才公的,哎呦,不和您多说了,您还不知道吧,有人听说我这客栈今年又出了个秀才,说是要定个房间,在这儿住上一旬,沾沾秀才公的喜气,我得进去招呼客人了。”
赵掌柜说完话就见他变了脸色,也不戳穿,扭头哈哈大笑着进去了,嘴里还没个停,“都打扫干净些,今儿客人多,可不能怠慢了。”
沈淮之站在客栈门口犹豫了好半晌,才低着头进去。
可惜他低着头也没有,眼尖的赵掌柜一下就发现他了,但他也没多话,招手喊了个伙计把沈淮之送上去了。
林樾和沈正初正在房间里喝茶,一见沈淮之进来,林樾就给他端了杯茶,“快喝口水,在外头那么久肯定渴了。”
沈淮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才和林樾说了方才遇到的事。
林樾:“是掌柜的和我商量的,就借个名头,不透露姓名。”
沈淮之点头,“我想也是,你们可吃过饭了?”
沈正初:“你没回来,樾哥儿不放心,哪里吃得下,时候不早,你们俩快些去吃饭,我放心不下骡子,就不去了。”
林樾两人劝不动他,只能道:“那爹您在这儿等我们,我们买些吃食回来一起吃。”
等一家人吃过饭,太阳已经落山了,林樾没急着休息,连身催促沈淮之换衣裳,“这就是秀才服?我还没见过呢,你快试试,我还带针线了,万一不合身还能改改。”
改衣裳是顺带的,主要还是想看沈淮之穿这一身是什么样子,这可是丝绸的呢。
沈淮之拗不过他,加上沈正初也在一边帮腔,只能拿上衣袍去屏风后头换了。
靛蓝色的外衫和圆领袍子,礼帽中间突起,周围缀着红缨、中间嵌着枣核形状的黄铜雀顶,外加一双长筒靴,看着气派极了。①
林樾第一次见这样的沈淮之,竟有些移不开眼,沈淮之居然这么俊朗吗?
沈淮之也察觉到林樾的眼神,瞬间腰又挺直了三分。
好半晌,林樾才想起沈父也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掩饰住他的不自在,笑着问道:“爹,你瞧着如何?”
沈正初上下打量了一眼,“不错,精精神神的。”
随即又开口道:“时候不早,你们歇着吧,我这就走了,淮之明儿不是还要去宴席。”
沈正初动作一向利索,前脚说要走,后脚门就关上了,林樾和沈淮之一个都没能反应过来。
林樾:“……”
林樾扭头看沈淮之,“那我们洗漱完就睡吧,明儿你去赴宴,我带着爹去四处逛逛。”
沈淮之:“你先去,等你洗完我再洗。”
两人也不拘谁先谁后,沈淮之既然说了,林樾就拿上自己的换洗衣裳去了屏风后头,热水才送来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滚烫的,林樾兑了不少凉水。
洗完,林樾就直接穿着里衣出来了,外衣只是披在身上,“你快些去,等会儿水该凉了。”
良久,林樾都开始打瞌睡了,沈淮之才出来。
林樾看见的瞬间眼睛都瞪大了,这人怎么回事,方才让换衣裳不肯换,这会儿又不脱了,都要睡觉了还穿着。
“你……”
话没说出口就咽下去了,因为林樾暂时没法开口了。
唇上温热的触感,从轻贴到逐渐加重,伴随着呼吸声变为灼热。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透过窗户瞧见屋内有情人殷红的面颊,仿佛也红了脸,悄悄藏进了云层。
这一夜漫长而又短暂,林樾数次睡过去又醒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往沈淮之胳膊上咬了一口,终于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沈淮之赴宴是在巳时末,三人在客栈外的一个小摊上吃了早饭,又在四周转了转才回了客栈。
林樾把刚刚买的东西收好,一抬头就瞧见换上了雀顶蓝袍的沈淮之,瞬间红了脸,埋头催促,“快些去吧,去晚了不好。”
沈淮之肩膀上的牙印这会儿还没消,他也没再凑近,距离林樾两步远的地方就站定了,“那我走了,你和爹两个人不要走太远。”
“知道了知道了,快些去吧。”
第67章
巳时, 沈淮之来到府衙,与其他先到的秀才一起等候,穿着雀顶蓝袍的秀才, 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规范,吸引了不少围观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