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广初也跟着笑,这村子里出个秀才可了不得,尽管不是他家出的,但也是亲戚,“好,淮之果然有出息,咱们老沈家算是祖坟冒青烟儿了。”
沈正初高兴了一句,这会儿又谦虚上了,“也就是侥幸罢了,这小子读了十几年书,总算有了点名堂,可惜也就是在咱们小地方稀罕,不像府城里到处都是秀才,大家都见惯了。”
沈广初没接这话,又笑着夸了沈淮之好几句,这才说起正事,“我今儿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个事儿,这按照规矩,要是村里有考中秀才的,那都是得开祠堂,祭祖上香的,明儿我先去通知一下咱们村里人,后天一早就去祠堂如何?”
村里的祠堂并不单是沈家的,里头还供奉了村里其他姓氏的祖辈,一年也就过年的时候会开一回,上香烧纸。
沈正初听完果然高兴,同时也在庆幸,幸好当年他没松口,愣是分家出来了,不然淮之这书能不能读上还两说呢。
“都听您的,淮之这事儿让你这做叔叔的也跟着忙前忙后的,您放心,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祠堂,这贡品香烛也不用您操心,我们从家里带过去。”
沈广初哪能答应,“这像什么话?你们人来就够了,其他都不用管。”
两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最后才各让一步,沈家带一部分,剩下的村里准备。
天快黑了,沈广初也没多留,临走前拍了拍沈淮之的肩,“好小子,叔就知道没看错你咱们村儿总算有个秀才了。”说完就笑着走了。
等沈广初走远,沈家人才反应过来,他家的骡子还在院子里呢,就这一个月都借了两回了,尽管给了钱,但给的那点儿也就是一个心意,以后得找个机会把这人情还了才是。
沈正初看了一眼还在吃草的骡子,开口道:“今天就算了,有些晚了,明儿一早,淮之你和樾哥儿出门的时候顺带牵上骡子,还有骡车一起送去还给你广叔家。”
沈淮之点头,“爹,我知道了。”
眼看天色不早,沈家人便各自忙活起来,今日刚到家,沈淮之就和家里人商量了,明儿一早要去榆水村看望老高秀才,顺带给他和林樾父母报喜。
这上门总不能空手去,今儿又正好是中秋,林樾便打算再做一些月饼,再带上之前买的糖和酒送给老高秀才,至于自家,除了月饼,就是之前在府城给他娘买的镯子,他给林杨做的衣裳,还有给他爹的一壶酒。
沈淮之则回屋抄书去了,放榜的时候,他特意全都瞧了一遍,此次游江县考中秀才的人并没有他的几位同窗,这次去看望老师,他便打算抄一本书带去送给小高师兄,也算他的心意,幸好“时文”字数不多,不然今晚也没法抄完。
翌日一早,林樾和沈淮之就拎着东西出门了,踏进榆水村的那一刻,林樾突然有些想哭,明明嫁人四个月不到,怎么像好几年没有回家一样?
沈淮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咱们快些走,万一爹娘下地去了,我们该碰不上了。”
林樾重重点头,大踏步往家里赶。
他们回来的突然,林樾推开家门,林远和林杨父子俩刚好要出门,一抬头就看见林樾进来,林杨眨巴了两下眼睛,连忙大喊,“娘,娘,我哥回来了。”
随后就跑上前迎接林樾,“哥,你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吃早饭了吗?”问完也不等林樾说话,拉着他就要进灶房,留下后头的林远和沈淮之面面相觑。
林远上下打量了儿婿一眼,瞧着不像发生什么事儿的样子,招呼道:“回来就好,我们都盼着你们回家里,快别站着了,进屋去,让你们娘给你们做早饭吃。”
然后林远就转身回灶房了,也不知樾哥儿吃早饭了没?前两天他娘还做了燕麦炒面,是樾哥儿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林杨,去堂屋拿你娘刚做好的燕麦炒面来,你哥从小就爱吃那个,还有糖也一块儿拿来。”
林杨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出去了。
等林樾吃上冲泡好的炒面,周问兰才开口道:“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林樾轻哼了一声,“那我就想现在回来啊。”
周问兰白了他一眼,“要是早说,昨儿我就让你弟去镇上割两块肉,再买条鱼回来,罢了,现在去也来得及,可有什么要吃的零嘴儿,让你弟顺道买回来。”
问完又看向沈淮之,语气柔和了三分,“这炒面可吃得惯,要是吃不惯就放着,等会儿吃别的。”
沈淮之点头,“吃得惯,谢谢娘,您快别忙了。”
“就是,娘你快坐着歇会儿,不用做别的了,吃炒面就够了,等会儿我们还在家吃午饭呢。”林樾说。
林樾两人吃完炒面,周问兰才轻声问道,“这次回来家里可要多住两天?”
林樾把碗递给林杨,招呼林杨再给他冲一碗,然后笑着凑到周问兰身边,“娘,我们这回来是来给你们报喜的,淮之考中秀才了。”
周问兰有些意外,随即笑道:“是吗?哎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儿,等会儿得好好吃一顿,咱们一家人高兴高兴。”
林远看向沈淮之的眼神里也尽是满意,“淮之有出息,你们要好好过日子。”
沈淮之立马保证,“爹,您放心,我和小樾会好好的。”
林樾有些害羞,扭头看着沈淮之道:“你可要现在过去老高秀才家?等会儿晚了。”
问完又看向他爹娘,解释道:“爹,娘,淮之这次过来还要去老高秀才家报喜,等会儿再回来吃饭。”
林远点头,“是该过去,昨儿遇见你高叔,听说老高秀才身体不大好了,樾哥儿,你也跟着过去瞧瞧。”
这话一出,沈淮之顿时紧张起来,他回家不过一旬,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林樾见他着急,也跟着起身,“爹,娘,那我们就先过去瞧瞧,等会儿就回来。”
“去吧去吧,只一点,别吵着老高秀才休息。”周问兰说。
林杨有些懵,他哥的炒面才刚泡好,不吃了吗?
第69章
榆水村, 高家。
之前沈淮之来都是直接推门进去的,因为私塾就在家里,所以高家的院门常年开着, 只有晚上才会锁上,但今天不一样, 沈淮之和林樾特意敲了门。
沈淮之在门前站定,喊道:“高师兄, 你们在家吗?我来看望老师。”
不过片刻, 院子里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老高秀才的儿子高经业,“师弟, 樾哥儿, 快进来。”
高经业侧开身让他们进来, 又对沈淮之拱手道:“还没来得及恭喜师弟高中秀才, 愚兄在此给你贺喜了。”
此次院试,高经业的儿子高承望也去了, 因为没中, 所以前天看完榜就回来了, 也因此, 高家也早早得知了沈淮之考中秀才这一好消息。
沈淮之也躬身回了一礼,“多谢师兄,今日来正是来看望老师以及报喜的,不知老师身体可好?”
闻言, 高经业长叹了一声,又轻笑道:“前些天有些不大好,但听闻你中了秀才,这两天好多了, 一顿也能吃下一碗饭。”
沈淮之脸上带了担忧,脚步也快了三分。
原以为是去堂屋,没想到高经业直接带着沈淮之两人进了老高秀才的卧房,房间里有些暗,褪色了的床帐也瞧不出原本的颜色,整个屋子都像蒙了一层阴影,浓重的黑色压在床上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
沈淮之脚步一顿,轻声道:“老师,我是淮之,我来看你了。”
床上没有动静,片刻,沈淮之才想起老师耳朵早就不大好了,随即扬声又喊了一遍,终于,床上的老人缓缓地偏了偏头。
“是淮之啊,听你师弟说你考中秀才了,好,好,咳咳……”
高经业连忙上前把老高秀才扶起来,又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才退开一步,露出后头的沈淮之。
沈淮之和林樾出门时除了礼物,还特意带了秀才的雀顶蓝袍,梧州府发放的秀才服几十年如一日,知府大人都换了好几个了,这衣裳还是一点儿没变过,刚拿出来的瞬间,老高秀才就看出来了。
他难得的提起精神,含笑道:“快,快穿上我瞧瞧,这私塾开了这么多年,总算出了个秀才了。”
“老师您看,和您的那身衣裳一模一样。”沈淮之也没脱衣裳,而是直接穿在了外面,穿的时候还特意往前走了一步,以免老高秀才看不清。
尽管早就知道了消息,但亲眼看见自己的弟子穿上这身衣裳,老高秀才高兴极了,脸色难得出现了一抹血色,“我那身早就褪色了,还是年轻人穿着好看。”
没说多久,老高秀才就明显有些精神不济,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成了,但他心里还算平静,他已经是附近几个村子难得的高寿之人,现在弟子又中了秀才,了却夙愿,此生实在没什么遗憾了,是到去见老妻的时候了。
他朝沈淮之招了招手,又抬手摸了摸沈淮之的帽檐,一字一顿道:“你是有天赋的,可惜老师不才,教你这么多年也没个成就,总算你现在中了,我也不算误人子弟,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一定要去府城,府城才有名师,为师盼着你中举那一日。”
沈淮之眼眶都红了,连连保证,“老师您放心,您一定要好好的,等我来告诉您我中举的消息。”
老高秀才拍了拍他的肩,:“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这个样子,为师相信你,我也有一点私心,你师兄不成,但你小高师兄勉强有几分天赋,想来再过十余载也能有考中这一天,若是你得空,也指点指点他。”
林樾立马把带过来的书递给沈淮之,沈淮之转手递给了老高秀才,“这是在府城买的“时文”,给师弟带的是我的手抄本,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和师兄弟互相扶持的。”
抚摸着手里崭新的书,老高秀才有些愧疚,实不该在这高兴的日子说这些,给淮之增添压力。
他看了高经业一眼,又瞧了瞧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高承望,最后才看向沈淮之,“这样就足够了,若是他们不成器,你也不用管他们,相处得来就多走动,相处不来就算了,不要为难自己。”
沈淮之和高家父子俩,三人异口同声道:“老师/爹/爷爷,您放心。”
老高秀才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刚出房门,高承望就朝沈淮之躬身道:“多谢师弟,偏了你的东西了。”
沈淮之摇头,“师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师兄弟哪里需要说这个。”
几人寒暄几句,高经业才道:“昨日你赵师兄也来了,爹这里身体不济,我和你小高师兄也没法继续开私塾,你赵师兄打算去县学,你可有什么打算?”
沈淮之沉默了一瞬,他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他最终没说出来,只道:“乡试前一年许是会去府城官学,现在暂时还没有别的打算。”
“也好,愚兄等你三年后高中的好消息。”
沈淮之面露难色,现在说到乡试,他真是一丝把握也没有,“那就借师兄吉言了,三年许是有些难,六年吧。”
“哈哈哈,我倒是觉得三年足够了。”高经业说,“你嫂子在做饭了,今儿和樾哥儿一起在家里吃饭。”
沈淮之摇头拒绝了,“多谢师兄,只是今日我泰水大人留了饭,我和小樾出门前就在准备了,实不好拒绝,改日再过来。”①
“那也好,总归我们两家就在隔壁,下次回来一定要来家里吃饭,走走走,来都来了,总要喝杯茶。”
“师兄盛情,请。”
林樾和沈淮之又在高家待了半个多时辰,直到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家飘起炊烟,才告辞离开。
林家灶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周问兰在桌上揉面,准备蒸麦饭,林杨坐在灶台前烧火,林远在门口杀鱼,左边锅里是飘出香味的板栗炖鸡,右边是刚煮上的米饭。
林樾刚进院子,就小跑着冲到灶房,围着灶台溜溜达达转了一圈,再回头,林杨已经给他倒好热茶了。
“哇,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林杨没理他,等把手里的另一杯茶递给沈淮之,才回头道:“哥你说什么呢,我一直很勤快好不好。”
难得回来一趟,林樾也没再揭他的短,走到墙角把今早带来的礼物一一送了,又找了个盘子把月饼装上,“爹,娘,你们快尝尝,我觉得我今年做的月饼更好吃了,还有几个是淮之弟弟做的,也很好吃。”
周问兰一时不知道该说他乱花钱还是说他吃饭前不许吃零嘴儿,最后看在几个月没见的份上硬是忍了,“等会儿再吃,马上饭菜就好了,现在吃了月饼等会儿该吃不下饭了。”
“知道了,娘,就这么大一块儿,哪里就吃不下饭啦。”林樾拿起一块就塞他娘嘴里了,最后被他娘锤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转身给林杨递了一块,又给他在门口忙碌的老父亲也喂了一块,才挽起袖子准备帮忙做饭。
“行了,一边儿玩去吧,带着淮之去外头走走,等饭熟了叫你们。”周问兰说。
“那我就出去咯。”林樾眨巴了两下眼睛,背起手,又凑过去转了一圈,才和沈淮之一起出去了。
“走,我们去我房间看看。”
沈淮之还是第一次进林樾的卧房,上次回门的时候一直待在堂屋和灶房,也没机会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有些紧张,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两口才往里走。
一直没住人的卧房依然干净整洁,床上的被褥也还在,只是盖上了一层防尘的麻布,林樾怕自己哭,便一直和沈淮之说话,“你饿了吗?咱们今天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沈淮之声音放低了一些,柔声道:“不饿,都听你的,两个村离得不远,我们可以等太阳落山再回去,等年底我们再回来多住两日。”
“好啊,那我们过完年就来。”
两人没说多久,林杨就跑来了,“哥,沈哥,吃饭了!”
今天林家的饭桌上,一如既往全是林樾喜欢吃的菜,一家人轮流给他夹菜,一直到吃饱,他的碗还是满的,最后还是沈淮之帮他吃了一些。
下午,林樾不肯待在家里,愣是拉着沈淮之一起去了稻田收水稻,一下午收了大半块田,晚饭也是林樾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