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纯鸿心虚,不敢看周凤的眼睛,继续道:“大哥、二哥成年而亡,按习俗,当过继两子给两个哥哥,你舍得自己的儿子成为别人的儿子吗?”
周凤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借口……”
“哇……”小瑜儿突然醒了过来,两只白胖胖的小手不停的空中挥舞,周凤顾不得和林纯鸿生气,连忙抱起小瑜儿,不停的哄着。
小瑜儿慢慢安静下来,周凤的脸上却挂满了泪珠,抽噎道:“你就是嫌弃我生了女儿,要是有了儿子,你还会这样不顾我?”
林纯鸿大急:“小凤儿,你想想看,我多喜欢我们的女儿,要是三哥哥有一丝这样的心思,就让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
周凤慌忙腾出一只手,捂住林纯鸿的嘴巴,道:“发这毒誓干什么,你要纳就纳吧,这些事情你根本就不需要告知我的……”
周凤拼命吞咽着哭声,让林纯鸿怜惜不已,双手轻轻接过襁褓,将小瑜儿放在了床上,转身搂住周凤,双手在周凤软软的身体上游动。
周凤吐气如兰,喃喃道:“三哥哥,小凤儿也该知足了,小凤儿只希望三哥哥以后别忘了我们母女俩……”
“胡说八道,三哥哥怎么可能忘了小凤儿?”说完,一把将周凤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去,边走边喊道:“李嫂,李嫂,过来看孩子了……”
李嫂闻声而至,却不见林纯鸿和周凤的身影,她满脸霞红,撇了撇嘴:“白日宣淫!这老爷和奶奶还真……”
……
且说周望婆娘从周凤口中知道林纯鸿准备纳妾之后,破口大骂:“林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纳妾就纳妾,为何把你爹支到外面?这小子心里就是有鬼!”
周凤大惊:“把爹支到外面?”
周望婆娘用手指敲着周凤的脑袋,恨声道:“糊涂,被这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犹然不觉!林纯鸿担心你爹会反对,提前把他派到了远安、荆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周凤惊疑不定,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你用你的脑子想想看,林纯鸿早不调兵,晚不调兵,为何在清江见了那个狐狸精之后就调兵了?”
周凤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见周凤沉默,周望婆娘更为气恼:“你和你爹一样没用!不知道吃了林纯鸿的什么迷魂药,什么事情都听他的!你爹在容美急白了头发,方才撑到了林纯鸿回来,结果这小子一回来,二话不说,就把他赶到了北边!这小子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周凤心里如同刀割一般,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虽然她对娘的话不尽赞同,但把这些事情窜起来一想,觉得林纯鸿好像真的有点过分。对容美的战争初期失利,根本原因还在于兵力不足,好歹也应该看在岳父的面子上通融一二。再说纳妾之事,爹又不反对,为何巴巴的将爹支到北边?
周望婆娘见周凤无声的哭泣,悲从心起,大哭道:“可怜你爹和我劳碌了大半辈子,只有你一个骨血,还被这小子这么欺负!你叫娘的心里如何过得去?要是当初义儿不死,你爹好歹有个左膀右臂,怎么会被林纯鸿呼来喝去的……”
周望婆娘又哭又唱,搅得周凤心都碎了,周凤上前扶住她娘,抽噎着安慰道:“娘,您别哭了,那都是命,当初逃亡时,谁又顾得上,没准哥哥还在人世,过几天就来找娘了。我去问问三哥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周望婆娘突然止住哭泣,厉声喝道:“傻瓜!此事能对那个没良心的说?听娘的,千万别露出口风!此事找你爹好好商议一下,定个章程出来,咱周家容不得任何人欺负!”
周凤几乎被她娘的吼声吓了一跳,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在辞别她娘后,带着秀吉回林府,一路上低头盘算不已。刚跨过林府垂花门,进入穿廊,忽听到甜糯的声音响起:“凤妹子,好久不见……”
周凤定睛一看,原来是容光焕发的崔玉儿,心里犹如打翻了醋瓶子,好不容易强压住醋意,冷声道:“原来是崔总管,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崔玉儿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抖,感到透骨的寒冷,低头喃喃道:“凤妹子……”
周凤得势不饶人:“崔总管有什么吩咐?周凤洗耳恭听!”
“我……我……”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崔总管日理万机,不敢耽误总管的正事!”
周凤径直向前,路过崔玉儿面前,恨声道:“想入林家的门,首先得学会如何听大妇的话,学会如何对大妇行礼!”
说完,周凤带着秀吉头也不回的往穿廊尽头走去。崔玉儿抬头望着周凤的背影,将刚才见到林纯鸿的兴奋抛到了瓜哇国,心里平添一分愁,挥之不去,斩之不断。
这一切,正好被门影处的林纯鸿看得分明。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家里以后的风波还多着咧!娘的,别的穿越者的妻妾为何一点矛盾都没有,彼此之间情同姐妹,自己的妻妾本是姐妹,现在却有往仇人发展的趋势!
晦气!
周凤口中崔总管不断,这倒提醒了林纯鸿,既然做了自己的妻妾,高级管理职业肯定是无缘了。不过人一闲下来,必生事端,还得给她们找点事情做,任务还得重点!
找点什么事情呢?林纯鸿陷入了沉思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纳妾风波(二)
容美的战争刚结束,各种事情扑面而来,清江沿岸受到了战争的荼毒,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人力进行重建;容美境内的民众需要安抚,编户齐民也要抓紧时间实施;针对张献忠的军事调整迫在眉睫,容不得半分拖延;荆州、荆门和夷陵如何掌控,得尽快拿出个方案来……
林纯鸿顾不得考虑周凤和崔玉儿之间的小疙瘩,马上把精力投入到政务之中。他每日除了召见下属,就是处理行文,再不然就是到各处巡视,日程安排得紧紧的,每日几乎只睡两个时辰。
这日,林纯鸿正在府中忙碌,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打开门一看,却见李氏带着一个婢子,进入了屋内。
林纯鸿慌忙起身上前扶住李氏,道:“娘,您老人家怎么到这里了?有什么话直接令人叫儿子过去,这里是机密重地,不经允许,不得进入。”
李氏瞪了林纯鸿一眼,不满道:“你倒出息了,娘也要得到你的允许?”
林纯鸿辩无可辩,苦笑道:“娘今日到这里有何事要吩咐?”
李氏不理林纯鸿,对身边的婢子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是,老夫人!”婢子退出了房间。
李氏转头看了书房一圈,不满道:“这房子造得奇怪,墙壁厚厚的,门也塞得严严实实,坐里面怪气闷的,如何能做事?”
林纯鸿含笑道:“这个主要为了隔音。”
“隔音?”
“就是不让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李氏摇了摇头:“搞不懂,搞不懂,你的事情越来越神神秘秘。整天把自己关在这里就能做事了?你得多长一双眼睛,盯着外面!”
林纯鸿疑惑不解,不知李氏何意。
李氏继续道:“你立即命人将周望叫回来!”
林纯鸿大惊:“娘,发生了何事?需要把周叔叫回来?周叔负责抵抗贼寇,哪有功夫回来?”
“周望都年过五十了,还能上阵拼命?些许小事,吩咐给其他人做就行了,何必让周望在外劳碌?”
“打仗是小事?”
李氏的爆栗几乎敲上林纯鸿的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木瓜脑袋,你准备纳妾了,却让岳父在外劳碌,小凤儿和她娘会怎么想!旁人知道了,又会作何想?”
“这……”
“我还听说你准备撤掉周望的阁幕使之职?”
林纯鸿惊疑不定,道:“娘,您老人家在哪里听到的这些流言?根本就没这回事!”
“我不管有没有这回事,总之一点,周望的阁幕使绝不能撤!没有周望,娘担心你压不住阵脚!那些穷酸措大,满肚子的坏水,娘就怕你被他们蛊惑!”
“娘,这又从何说起?”
李氏不满道:“你不在枝江的一年时间里,娘帮你一直盯着呢,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娘的双眼!你先生的小儿子素来不成器,现在倒出息了,每日往中书府跑,所为何事?还有那朱之瑜,每日蛊惑你纳妾,意欲何为?妾是该纳的,林家的家事,哪容他置言?”
“娘,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儿子知道怎么处理的。”
“不管?当初你们几人刀尖上跳舞,方挣得一份安稳的生活,那容外人破坏?周望、郭铭彦虽说没有功名,娘看得倒放心。就是那张兆,虽说出身水匪,娘看着也比那些穷酸放心!”
林纯鸿越听越不对劲,李氏如此旗帜鲜明的反对张道涵、朱之瑜等文人,这让林纯鸿百思不得其解,李氏从不理会邦泰的事情,这次为何如此积极?林纯鸿感觉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此事,这人难道是周凤,与或是周望?
李氏见林纯鸿怔怔的不说话,继续道:“记住娘的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说完,李氏转身而去,留下了满脸疑惑的林纯鸿。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林纯鸿默念着这句话,内心烦躁不已,仅仅一纳妾之事,居然牵扯到邦泰内部的权力争斗,这算啥事?
邦泰内部的矛盾,林纯鸿明镜似的。目前的矛盾既可以归结为文武之争,又可以归结为新旧之争。文和新以张道涵和朱之瑜为代表,他们有功名,处理政事能力强,但加入邦泰较晚。而武和旧以周望和郭铭彦为代表,他们最早随同林纯鸿创业,文化素养普遍欠缺,但胜在商业意识强,作战经验丰富。
此外,还有一些中间派,如李承宗、李崇德、张兆等等,他们在两派之间发挥润滑剂的作用。
这些争斗,林纯鸿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推波助澜。毕竟,林纯鸿需要下属互相竞争,激发他们的工作热情。
人嘛,总是分群的,只要有自己归属的团体,当然逃脱不了争斗。既然禁止不了,不如充分利用它的好处。只不过,林纯鸿对影响邦泰发展的争斗严惩不贷,下属也小心的保持着这个度。
这次明显过分了!林纯鸿的眉头越皱越紧,看来需要对双方敲打一番,免得误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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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知书堂坐落于枝江县城西边,学院内部,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完全不似白鹿洞书院般宁静幽深,反而显得热闹非凡。
朱之瑜陪同着陆世明,穿过林立的酒肆和小店,来到了学院大门。这大门也无人看守,可以随意出入。正对着大门,三层高的木楼矗立着,木楼门口,三三两两的人群络绎不绝。
陆世明张大了嘴巴,对这一切感到不可思议。“世明曾闻,天下书院无不处于山高水远之处,清静典雅,以促使学子一心向学。行知书堂立于闹市之中,已让人叹为观止了,为何院内也热闹如斯?”
朱之瑜笑道:“实学,实体达用之学,哪能埋首经书中,皓首穷经?无论是之瑜,还是将军,皆崇尚学以致用,处于闹市之中,正为此意。”
陆世明摇了摇头,转头瞅向身边的一堵墙。墙上的贴着大大小小的通知,陆世明一张张看过去。忽然,“汉漳运河的可行性研讨会”几个大字跳入陆世明的双眼,陆世明凝神一看,大吃一惊,问道:“咱们准备在漳河镇开凿运河?”
朱之瑜道:“哪里啊,还不知道是否可行呢!去年,荆门的士子李琛提出,如果能在漳河镇开凿一条运河,货物可经沮漳河和汉江直达襄阳,不必千里绕道武昌,这样将节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将军听闻后,令博物科、水利科立即论证可行性。”
陆世明叹道:“这帮士子真敢想,岂不闻隋炀帝滥用民力,隋朝二世而亡?”
朱之瑜不置可否,携着陆世明往他的独栋小院落而去。
两人进入院落后,分宾主坐定,聊一些别来之事,说到大明北方的惨状,两人嘘嘘不已。
陆世明忧心忡忡,道:“贼寇已入湖广,暂时无力侵犯江汉膏腴之地,若朝廷再不赈济斯民,三四年后,贼势大不可制,江汉之地被荼毒在所难免。”
朱之瑜叹道:“荆门、荆州和夷陵有将军遮护,料来无事,别处就难说啦。”
陆世明摇头反驳道:“贼自北来,没有襄阳,如何能遮护荆门?届时,必定处处是烽烟,荆州军在千里防线上疲于奔命,能不能守得住荆门,还得两说。”
朱之瑜不通军务,也不和陆世明纠缠,直言道:“很多事情火烧眉毛,这些长远之事慢慢琢磨,相信将军会长远布局的。将军的眼光长远,咱们无人能及。”
“火烧眉毛?楚屿兄可说的是将军纳妾一事?”
朱之瑜苦笑道:“纳妾算得上啥事?邦泰之祸,在萧墙之内也!周望掌管都督府,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恣意妄为,这才是火烧眉毛!”
正如林纯鸿所料,张道涵和朱之瑜力主林纯鸿尽快将崔玉儿收入房中,正有打压周望和郭铭彦之意。张道涵和朱之瑜虽然互不服气,但在这个问题上,出奇地一致,在他们心目中,周望之所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还不是仗着自己是林纯鸿的岳父?
能够稍稍打压一下周望的嚣张气焰,顺便精告郭铭彦,张道涵和朱之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另外,如果能借着容美之战周望指挥不力的事实,将周望赶出阁幕属,也是他们两人乐于看到的结果。
陆世明起身正色道:“秉纯驽钝,但追随将军也长达一年,有句话放在心里,不吐不快。此事适可而止,万万不可继续纠缠!”
“这却是何故?”
陆世明道:“纳妾一事,将军心里早有定算,楚屿兄与张府令推动与否,能有什么影响?徒惹人厌烦!另外,荆州军一众虎将,哪个不是周望亲手训练出来的?想要把周望从阁幕使位置上拉下来,如何能让众将心服?众将服不服还在其次,有将军在,什么波浪也兴不起,最关键的是,此事能过得了将军那一关吗?容美之战初战失利,最根本原因还在于兵力不足,这点世明不敢昧着良心说话。将军最近有计划扩兵,没有周望的协助,这些事情能完成么?”
朱之瑜怔怔不能言,昨日林纯鸿匆匆下令召回周望,并定下纳妾之期,自己还沾沾自喜的认为谋算得逞。现在在陆世明的提醒下,方才明白,林纯鸿根本不是听从了自己和张道涵的建言,而是在精告自己和张道涵不要把手伸的太长。
见朱之瑜沉默不语,陆世明继续说道:“所以,世明建议,此事到此为止!楚屿兄当年的虎牙之对,世明听闻之后,拍案叫绝。为何时至今日,反而想不通要一步步实现据江汉为本、谋四川为基的计划,必须要有强大的军力?”
“世明估计,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将军都会把重心放在军事上,绝不允许受到干扰!”
朱之瑜手抚额头,颓然道:“难道对武人之祸就不能防范于未然?”
陆世明大笑道:“楚屿兄过虑了,将军早就有防范的计划,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没有推出而已。再说,比起五代来,现在的战争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就拿火药来说,没有百里洲的生产,外将哪能获取一丝一毫,再说那板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