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转好几个圈才行,不是一个。”
沉倾扇微笑着说道。
方解嗯了一声:“对,要转好几个才行。”
沉倾扇喂方解喝了水,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睡着了的话一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
“我喜欢等待惊喜。”
方解说。
沉倾扇道:“那咱们就一起等着,一个时辰,很短。”
他们两个很认真的在说着谎话,都希望能骗了对方。可是这谎话太白痴了些,他们两个都很明白不过是痴人说梦。沉倾扇握着方解的手试过很多次,依然找不到他的脉搏。她贴在他的胸口,也没感受到他的心跳。
这是一件完全不合常理的事,哪怕是最博学最有经验的医生也没有听说过的事。
沉倾扇微笑点头:“我陪你一块等着惊喜的到来。”
“好啊。”
他似乎很开心。
沉倾扇柔声道:“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想给你生个孩子的事?”
“记得啊,一个时辰之后我就把这事办了。”
方解认真的回答。
沉倾扇使劲点头,笑容灿烂甜美:“如果有了孩子,我们不要让他修行好不好?让他做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考不上功名的话就做个教书先生。找个安静的小村子,与世无争的过一辈子。然后咱们还要把关为他挑一个合格的妻子,不需要太漂亮但一定要贤惠。”
“上次你不是这么说的。”
方解抗议道:“你上次说要让他做个花花公子的,教他怎么勾引人家黄花大闺女!”
沉倾扇撇了撇嘴:“我反悔了不行?外面就有一个时时刻刻念着你救命之恩的黄花大闺女,要不要我现在把她请进来?”
“哈哈,你竟然吃醋!”
方解得意的笑。
然后他的笑容忽然僵硬,脸色变化了一下后哇的一声喷出来一大口血。那血被穿过窗户的阳光照着,反射出一种妖异的颜色,红的那么鲜艳透彻。血大部分喷在沉倾扇的身上,她却没有躲闪。
她伸出手有些慌乱的想帮他把嘴角擦干净,一向冷静沉稳的她竟然手足无措。血顺着她的手指缝隙留下来,烫到了她的手也烫到了她的心。
“还不到一个时辰是吧……”
方解依然在笑,笑容逐渐僵硬。
他缓缓的闭上眼,视线变得模糊。沉倾扇疯了一样想阻止他闭上眼睛,却只看到了方解逐渐变成灰白色的眼球。
啊!
她发出一声悲戚的哀嚎,屋子里瞬间被一股风暴席卷。窗子,座椅全都碎裂,墙壁和地上布满了剑痕。
一夜没睡在藏书楼查阅典籍的丘余恰好到了门口,听到沉倾扇的哀嚎脸色立刻一变。她风一样冲进屋子里,然后捏住了方解的手腕。她试图寻找到一丝生机,但她的心却逐渐沉了下来。
她翻开方解的眼皮,发现眼球已经发灰。
“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了一句,然后颓然的坐了下来。
就在她松手的那一刻,没人注意到方解的眼睛里一丝红芒一闪即逝。
片刻之后,周院长骤然出现在门外。但他没有走进来,只是在门外看了方解一眼随即重重的叹了口气。叹息中满满的都是惋惜和惊讶,连他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惊采绝艳的少年怎么会这么早的陨落。有许多人都说方解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可他却一直坚信这个少年有辉煌的以后。
但是……
他转身离去,背影萧条。
就在周院长的身形消失的时候,就在丘余起身打算为方解盖上被子的时候。就在沉倾扇眼神里溢出杀气,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去将你所有的敌人先送进地狱为你做奴隶的时候。就在马丽莲颓然的跪倒在门外失声痛哭的时候。
方解的眼睛骤然睁开,红芒暴现!
第0223章 味道
方解眼睛里的红色光芒太过于妖异,就好像两团在他眼窝里燃烧起来的火花。丘余扶着沉倾扇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然后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低呼。沉倾扇眼睛里的震惊逐渐变为喜悦,她看着那个缓缓在床上坐起来的男子,竟是忍不住眼角逐渐湿润起来。
这是沉倾扇第一次流眼泪,这个倔强的坚强的女人此时幸福的想要呼喊。
方解眼睛里的红色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消失不见。但是他的身体却逐渐发生了变化,他的小腹位置上忽然有一个光点慢慢的出现,随即变得越来越夺目。紧跟着,以小腹上这个光点为中心,几条红色的脉络向他的四肢延伸。所过之处,也有光点逐渐闪耀起来。
丘余的白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方解的身体,惊讶的嘴巴越长越大。她试图看的再清楚一些,于是将修为之力灌输在两眼上。因为太过专注,也凝集了太多的修为之力,她的脸上竟然横生出许多青色的纹理,看起来就好像树叶上的纹路一样。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方解身上那几条红色的脉络,想要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当这几条血色脉络从小腹开始逐渐串通四肢之后,三十六个亮点在方解身上清晰可见。或许此时的方解还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他眼睛里的红色血芒虽然逐渐消失,可眼睛依然混沌不清。
当红色的脉络终于走到四肢的尽头,那三十六处亮点的光芒达到了极致。紧跟着,方解身上的衣衫竟然开始碎裂,一具充满了阳刚力量的男性躯体出现在丘余和沉倾扇眼前。没有了衣服的阻挡,那红色的脉络和光点更加的清晰。
再之后,方解的肌肉开始出现波浪一般的变化。他的身体忽然蜷缩起来然后由猛的绷直,肌肉条条膨胀起来,看起来霸气无匹。
当他的身体完全舒展开之后,他的肌肉也停止了动作。
方解的身子忽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一口黑墨一般的污血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沉倾扇下意识的拉了一把丘余,不然那黑血也会溅到她身上。那污血没有一点血色,黑如墨汁。落在地上之后竟然发出滋滋的响声,有青色的烟雾从黑血中冒出来。
沉倾扇低头仔细看了看,随即脸色大变。
她在地上那黑色的残血中,竟然看到一条一条细小的虫子不安地挣扎着。看不出头尾,也没有腿脚,在污血中来回翻滚,似乎照射在它们身上的阳光让它们很痛苦。很快,那些细小的虫子开始爆开,流出来的脓液也是漆黑如墨的颜色。
丘余的白眼从方解身上移开,注视着那些虫子。她的神情很凝重,似乎是在思考。
很快,几十条虫子相继死去,化作黑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地上的黑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坚硬的青砖被黑血腐蚀的斑斑驳驳,就好像被风吹雨打了几百年的老城城砖一样。最后一条挣扎着爆开的虫子个头最大,足有小拇指的一节关节那么长,蜷缩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会误认为是一颗花生豆。
最大的这条虫子来回翻滚卷曲,它就好像一小块火炭,而它身下的青砖就好像是雪地,竟然被缓缓的腐蚀出一个小坑,然后它好像逐渐冷却下来似的归于不动,最终噗的一下子爆裂开,化作一小滩黑水。
虫子全都死掉之后,方解的身子忽然抽搐了几下。他一张嘴又喷出一口血,这次喷出来的血却是正常的红色。紧跟着他的身子向后倒了下去,再次陷入昏迷。
丘余和沉倾扇几乎同时冲了过去扶住方解,丘余伸手捏住了方解的脉门,而沉倾扇则侧头贴在了方解的心口,然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都是喜悦。
有力的强壮的心跳声,让人格外的欣喜。
跪倒在门口的马丽莲看到了这一幕之后惊讶的无以复加,她甚至忘记了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珠。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心情,惊喜还是恐惧。她看向方解的眼神意味复杂,然后惊叫了一声爬起来向后跑了出去。
或许,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她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会吐出来黑的那么浓烈的血,也无法理解黑血中为什么有那么恶心的虫子在蠕动。她对方解的担忧和之前的悲伤全被恐惧击败,她无法控制自己,只能逃走。
就在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周院长忽然再次出现在门口。地上的黑血已经消失不见,他没有看到那让人震撼的一幕。所以,他的眼神里都是疑惑。
“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丘余问道。
丘余张了张嘴,最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突然醒了过来。”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忽然之间她不想告诉周院长实情。她不想让人知道方解之前身上那诡异的红色脉络,也不想让人知道那耀目的三十六处亮点。连周院长都不想告诉,又或许她只是一念之间想到,方解应该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身体的秘密。
周院长看得出来丘余有所隐瞒,但他没有继续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道:“不死就好,不死就好。”
重复了两遍这四个字,周院长再次转身离开。
丘余伸手触碰了一下方解身上的肌肉,发现方解的身体坚硬如铁。但这种坚硬正在逐渐消失,大约三十秒钟之后恢复了正常。
……
“那是……什么?”
躺在床上的方解睡的很深,呼吸匀称。坐在他身边的丘余忍不住看了沉倾扇一眼后问道。她只是觉得,沉倾扇也许知道真相。
但沉倾扇也只是摇了摇头,眼神迷茫。
她在心里想着,或许大犬和沐小腰应该知道什么吧。她当初因为还很小,并不是保护方解队伍中的核心人物。后来她渐渐成为指挥者,是因为她的修为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突飞猛进,超越了所有人。
她记得那个时候大犬身上总是背着一个剑匣,而沐小腰脖子上吊着一个锦囊。
再次相见的时候,大犬的剑匣没了,沐小腰的锦囊也没了。她没有去问发生了什么,但她确信所有保护方解的人中只有沐小腰和大犬知道的最多。现在沐小腰身在西北草原,不知道有没有返回。大犬去了江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丘余见沉倾扇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没有见过那些东西,但依稀可以猜到一些。”
“那是什么?”
沉倾扇下意识的问。
“在大隋西南,有许多尚未开化的野蛮部族。我听说有些住在森林最深处的部族,擅长用毒蛊控制误入他们领地的生人。被毒蛊控制的人会变成行尸走肉,完全听命于施法者,哪怕让他们自杀也不会有一点反抗。曾经有擅长使用毒蛊的部族法师走出丛林离开部落,但被视为妖邪,都被江湖上的侠客杀了。”
丘余叹了口气道:“我在想,方解吐出来的那些虫子是不是就是毒蛊?”
“你是说,方解被人种了蛊毒?”
沉倾扇问。
“你也听说过?”
丘余问道。
沉倾扇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是南燕人……听过一些关于毒蛊的事。我听过的和你刚才说的大意上差不多,被种了蛊的人会变成行尸走肉。可方解这些年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吃饭喝水行事说话如常人一样。”
丘余摇头:“你是他身边人尚且不知,我很难从那些东西上推测出什么。或许是什么东西压制了蛊毒,没有发作。又或许是他自己的体质很特殊,以至于毒蛊无法控制他,最终被他身体里的力量逼了出来。”
沉倾扇道:“方解说过,在樊固的时候忠亲王杨奇不知道对他用了什么手段,自那之后他的身体才逐渐有了改变。是不是忠亲王以修为之力,压制了蛊毒?”
“或许吧……”
丘余叹道:“忠亲王的修为据说高到让人仰望的地步,若真的是他发现了方解身体里的不妥而施法压制,倒也可以解释。可为什么,他不直接将那些东西清理掉?难道以忠亲王的修为,也无法做到?”
“可这又不通了……”
她皱眉道:“若是连忠亲王都束手无策,方解怎么会自己把它逼出来?”
“也许根本不是方解逼出来那些虫子,是那些虫子自己逃出来的?”
沉倾扇想到方解身上那诡异的红色脉络和三十六处亮点:“是不是他身体的变化,让毒蛊无法生存?”
“你的意思是,这些毒蛊本来就被忠亲王施法压制近乎消亡,然后方解的身体逐渐变得强大之后,虚弱的毒蛊无法再生存,然后自己钻出来的?”
丘余被这个推论吓了一跳。
“也许不会有人知道答案。”
沉倾扇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熟睡的方解笑了笑道:“无论如何,这些恶心的东西从他身体里被逼了出来。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件最值得庆贺的事,我们应该为他高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