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遵命!”
陈搬山和陆封侯同时抱拳道。
“卓先生,咱们两个走一趟宛县县城,去会会那个孙开道。”
“将军对此人感兴趣?”
卓布衣问。
“如果他真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那么你无需拿刀子架着他也会知无不言。如果他不是和叛军一条心,咱们问什么他还是会说什么。既然殷破山能不动宛县的百姓,就说明此人还是个有本事的。若是没有些能耐,难道殷破山会为了个女人就不要宛县的粮草?”
“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让殷破山都很欣赏的人,不简单啊。”
……
宛县的城墙不足两丈,而且有几处墙垛都倒了,西门那边城墙裂了一道大口子,能挤过去两个人。为了防止乱匪从这口子里钻进来,有不少工匠正在往口子里填泥。城墙上的民勇衣着混乱装备简陋,但看起来都很精神。
“大人,昨天山里的刘旋风又带着人来踩盘子了,一直围着西门这边打转。这伙人欺软怕硬,叛军一来他们就钻进芒砀山,叛军一走,他们就出来祸害百姓,比叛军还可耻!”
县丞牛迅达跟在孙开道后面说道:“这口子得尽快赌上了,我担心刘旋风的人趁夜偷进来。毕竟他手下有两三千乱匪,咱们只有五百民勇。”
县令孙开道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大人在担心什么?”
牛迅达问。
“听说,芒砀山南边大捷……左前卫大将军罗耀亲自率军攻过黄牛河,殷破山的人马折损了一大半。”
孙开道喃喃道。
“这是好事,叛军不仁,早就该灭!”
牛迅达恨恨道。
“是啊……早就该灭……”
孙开道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有浓浓的伤感一闪即逝。
牛迅达看着孙开道的表情,猛然间明白大人为什么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了。当初为了保全宛县百姓,大人不惜屈身降贼,宛县百姓中能明白大人这番心思的都不多,更何况左前卫的大军?
一旦左前卫的人马杀过芒砀山,只怕大人难逃一劫……
想到这里,牛迅达的脸色也变得凄苦起来。
就在这时候,忽然从远处有一队骑士飞速而来,看人数大约二三十骑,直奔西门这边过来。牛迅达眼神里冒出一股怒意:“刘旋风这个败类,仗着有马,又来惹事!”
“把弓给我!”
他大声喊了一句,接过自己的硬弓抽出一支羽箭:“今天这贼人再敢叫嚣,我一箭射死他!”
孙开道心事重重,竟是没有听到牛迅达说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外面那飞骑而来的队伍,喃喃了一句:“为什么活着比死还要艰难?”
第0436章 我有个条件
这几日牛迅达被芒砀山里那伙山匪气的头都昏,看见二三十骑人马过来以为又是刘旋风的人来挑衅,待那些骑士到了射程之内,他松手就把羽箭送了出去。牛迅达武艺一般,射艺也一般,但他手里拿着的是宛县县城里为数不多的几张硬弓之一,站在城墙上将羽箭送出去二百步没有一点问题。
但要想杀人,二百步的距离还是太远了。所以牛迅达算计着那些骑士距离城墙一百多步的时候松了弓弦,他也没把握瞄准谁,心想着那么多人自己总不能一个都蒙不中吧。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待他看清了之后立刻惊讶的目瞪口呆。
这一箭竟是射的极精准,朝着为首的那个骑士就飞了过去。可谁也没有想到,为首那骑士竟是一伸手将迎面而来的羽箭接了下来。
云淡风轻。
牛迅达一怔,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
“刘旋风什么时候有这样厉害的手下?”
他看向孙开道,发现县令大人的眼神还有些飘忽,于是伸手拉了一把。孙开道这才从失神中醒了过来,对牛迅达歉然的笑了笑。
“不是刘旋风的山匪。”
孙开道看了看城外忍不住一怔:“你看那些骑士穿的都是大隋战兵的制式黑甲,手里擎槊,刘旋风的虽然有两三千乱匪,可一条长槊都没有。这些人……是隋军!”
“隋军!”
牛迅达脸色一喜,但想到县令大人的担忧心情立刻又沉重下来。这个时候隋军来人,必然是左前卫的兵马。难道殷破山二十几万大军,竟是拦不住左前卫向北?就算战败,靠着芒砀山之险,也应该不会让左前卫轻易过来才对。
“大人,怎么办?”
他问。
“看看再说。”
孙开道收拾了一下心神,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城墙边往下仔细观看。那二三十骑在城外百步左右停住,为首那个没穿甲胄一袭黑衣的人伸手从旁边的护卫手里接过来一张弓,然后将接着的羽箭搭在弓弦上,硬弓扬起,箭簇指着城墙这边。也没见他怎么瞄准,那羽箭突然就离开弓弦飞了过来,咄的一声擦着牛迅达的脸竟是扎进了城砖中。
激荡起来的碎石在牛迅达脸上留下一道血痕,那箭若是在偏一分就能在他脸上留个洞。
“他想杀我……”
牛迅达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不,他若想杀你,这一箭不会故意射偏一分。”
孙开道摇了摇头:“能有这样射艺的人,即便在左前卫军中料来也必然身处高位。不知道是哪位将军来了……看来殷破山的叛军已经被左前卫彻底击败,左前卫数十万大军难道真的要北上?”
“咱们怎么办?”
牛迅达问。
“咱们?”
孙开道摇了摇头:“其实这一天早晚都会来,我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告诉民勇不许再放箭,若是触怒了左前卫的将军,随随便便一个折冲营就能将咱们宛县拆了。大战之期,便是左前卫以咱们宛县之内皆是逆贼为名将县城屠了,也没人责怪什么。我费了那般大的心思才将宛县保住,怎么也不能再为宛县百姓招惹来灾祸。”
“可是……大人,一旦开了城门,左前卫的那些人若是知道您曾经降过殷破山,依然是一场血光之灾啊。”
“我自己出去。”
孙开道摆了摆手:“你们都留下!”
不等那些民勇们阻拦,孙开道大步从城墙上跑了下去,然后下令守门的士兵将城门打开,牛迅达带着民勇都跟在后面,被孙开道训斥了几句硬是留在门内。
他独自一人迎着那二三十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他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无法逃避。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苦楚,也没人能替他挡住骂名。他为了保证宛县的百姓,不惜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献给殷破山。为了让百姓不被屠戮,他甚至拜在殷破山一个武夫的门下,这些奇耻大辱,他自己都扛着。
现在宛县的百姓们没多少人理解他,都把他当做卖国贼一般的看待。背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啐着吐沫骂他。
救了一城百姓,可百姓们没人念他好。
他自己当初也没有想到,怎么会变成这样。就算是那些民勇也不全都明白他的心意。那些汉子们拿起简陋的武器,同样是为了包围自己的家园而不是因为他的号召。
“下官宛县县令孙开道,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到了?”
他走到那些骑士前面,深深施了一礼。
“你就是孙开道?”
“正是下官。”
“拿下。”
为首的黑袍青年摆了摆手,立刻有两个亲卫从马背上跳下来将孙开道按住。城门洞里的牛迅达骂了一声,招呼人跟他冲出去救县令大人,可他跑出去才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民勇寥寥无几。
“你们这群白痴!”
牛迅达痛苦的骂了一声,挥舞着横刀朝着那些骑士冲了过去。
……
牛迅达带着十几个民勇才冲过来,就被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一个人全都撂倒。那比一般人高出小半个身子的壮汉,就好像收拾十几个幼童一般将牛迅达等人放翻。从他后面过来十几个亲兵,将横刀压在牛迅达等人的肩膀上。
“孙开道,你是宛县县令,宛县之人以你为尊,现在我有几件事问你。”
为首的黑袍青年正是方解,他用马鞭指了指孙开道问道:“我听说你降了叛军,还被封了爵?可有此事?”
孙开道愣了一下,垂头道:“有。”
“我听说殷破山对你颇为赞赏,所以没有劫掠宛县百姓,可有此事?”
“有!”
“嗯。”
方解嗯了一声,摆了摆手道:“斩了吧。”
两个亲兵过去,一个按着孙开道的脖子,另一个抽刀就要砍。孙开道挣扎着喊道:“我有一事相求,将军听完再杀我不迟!”
方解眉头微微一挑:“说。”
孙开道抬起头道:“下官确实犯下大罪,不可饶恕。但请将军只杀我一人就是,其他人都是被我逼迫,不得已才从贼。”
方解冷哼一声:“宛县城中有谁从贼,我自然会查清楚。你是首犯,断然不能饶了。其他人敢冲出城来救你,料来也是你的同党。你们这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却认贼作父……便是诛你九族也不为过!”
“你放屁!”
牛迅达拼了命地挣扎着喊道:“若是没有县令大人,满城百姓都已经被叛军屠了。孙大人为了保护满城百姓不惜忍辱负重,这才是好官!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人,和那些叛军凶徒有什么区别!”
“啪!”
麒麟一个耳光抽在牛迅达脸上,那半边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再对将军不敬,立刻杀了你。”
孙开道看着牛迅达嘴角上的血,长叹一声:“我孙开道半生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做官……将军若是要杀,尽管杀就是了。”
方解看了看卓布衣,卓布衣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样的人,即便贪生怕死也终究是有底线的。
“城中可有粮草?”
方解问。
“没有!”
孙开道猛的抬起头回答:“叛军虽然没有杀人,但粮食都被他们搜刮了去。城中百姓,没有明日之餐,一点粮食都没有!”
“哈哈!”
方解忍不住大笑起来,摆了摆手吩咐道:“松了他们的绑,孙大人,你随我来,我有些话跟你商议。”
麒麟将牛迅达扶起来,笑了笑说了声得罪。其他民勇也被放开,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孙开道被方解的亲兵放开,揉了揉被按的发疼的肩膀:“这位将军,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