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多金大声的命令着。
可还没等弓箭手集结列阵,前面大营里的溃兵先一步逃了回来。这些溃兵已经丧了胆气,手里连兵器都没有只顾着往前跑。在他们后面,隋军那支骑兵狼赶着羊群一样,不停的逼着叛军溃兵往中军退。
“控制住速度,黏在叛军屁股后面往前顶!”
方解一刀将面前叛军的后背劈开后大声喊了一句,随着他将赤红马的速度控制住,后面的骑兵也逐渐将速度放了下来。骑兵们驱赶羊群一样驱赶着叛军败兵冲击中军,郑多金的弓箭手全都愣住,不知道该不该放箭。
“射!”
郑多金怒吼道:“什么都不要管,放箭!”
在他的催促下,叛军的弓箭手开始将羽箭送出去,前营的溃兵首当其冲,立刻就被放翻了上百人。可惜仓促集结起来的弓箭手太少,难以清理出一条隔离带。方解让山字营的骑兵跟在叛军后面,肆无忌惮的劈砍着叛军暴露出来的后背。
“陈孝儒,回去看看陈定南上来没有。咱们的兵力太单薄,如果再往前冲一旦被叛军缠住前功尽弃!”
“喏!”
陈孝儒拨马要往回走,才转过身就看见后面黑压压的一片骑兵下了山的猛虎一样冲了进来,将山字营丢在后面的叛军彻底的碾压了一遍。那些北辽地的寒骑兵一个个都如同嗜血的野兽一样,刀子见了血立刻就疯了。他们手里长达一米半的马刀能够轻易将人劈成两片,在寒骑的绝对速度下,随便一刀下去就能收割一条人命。明明是风一样的轻骑兵,可这些北辽地的汉子竟然杀出了重骑横扫的气势!
方解看到陈定南持槊冲在最前面,心里终于放松了些。
“吹号角,让陈定南带着寒骑兵往左侧兜过去,叛军的防御都被咱们吸引了过来,让他从侧翼过去把叛军的阵型给我碾了!”
……
陈定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过,即便在冲进叛军大营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过今天的战事居然能这么顺利。山字营的骑兵已经将叛军前营撕开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他带着的三千寒骑兵冲进来,如楔子一样将这口子撑的越来越大。
他手里的长槊凤凰点头一样,每一击都将一个叛军送进地狱。精工打造的马槊韧性十足,刺穿一个叛军的前胸之后槊杆弯曲,从小就勤学苦练的陈定南虽然很少有这种实战杀人的机会,可当长槊送出去的那一刹那那种熟悉感就从手心里蔓延到全身。他下意识的收臂然后往前一送,槊杆绷直之后将挂在槊锋上的尸体立刻弹了出去。
那尸体狠狠地砸在一个叛军的身上,没来得及站起来的叛军一瞬间就被寒骑兵吞噬了进去。
听到山字营那边传来的号角声,熟悉大隋军队号令的陈定南立刻拨转战马往左侧冲。跟在他后面的寒骑兵骑术精湛,队伍兜了一个漂亮的大弧线之后朝着叛军中军的方向浪潮一般往前卷。而此时叛军布置的防御都在山字营那边,突然被寒骑兵冲进了侧翼立刻就乱了。
郑多金仓促之间组织起来的人马本来数量就不多,后营的骑兵没有上来,已经成型的枪阵要想变幻方向哪是那么容易的,还没等变阵,寒骑兵就从枪阵侧面狠狠的撞了进来。
这一个月来,叛军没少和完颜重德的寒骑兵交手,在他们看来那些北辽地的蛮子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见了血就发疯的野兽。对于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蛮子,叛军从心里被打怕了。以往,只要是看到寒骑兵,叛军几乎不会直接面对面的交锋。可今天,他们想躲都躲不开。
一米半长的马刀暴雨一样往下落,枪阵侧翼的士兵立刻就被撕下来一层。那些高大的寒骑战马天生就是战场的主角,速度提起来之后连撞再踏很快就把枪阵从一侧撕开一条口子。以陈定南为首,前面细后面宽的马队不停的往叛军阵列里面钻,马刀硬生生杀出来一条血路。而随着进入叛军阵列的寒骑兵越来越多,没多久枪阵就被劈开。
陈定南一槊横扫,也不知道切开了几个人的咽喉,然后他放低长槊催马往前冲,槊锋上立刻就挂上了两具尸体。他双臂一较力,将尸体抡起来朝着叛军人群里砸了过去。
“朴刀手,上去!”
郑多金见侧翼被撕开立刻就急了,大声的呼喊着变阵。可叛军士兵们的胆气已经丧失,本来又不是训练有素的队伍,这种时候再想变阵早就晚了。
寒骑兵的马刀形成了一片刀光,劈出来一片血泊。
方解见寒骑营的人已经将叛军本就不严整的阵列撕开,立刻下令山字营往前冲:“别给叛军松口气的机会,叛军留守大营的人马不会少于五万人,不能让后营的援兵列好阵势。往前顶,跟在溃兵后面!”
随着他的命令,山字营的骑兵们开始加速,再次追上了前营退下来的溃兵。那些叛军哪里还敢反抗,只顾着低着头往前跑。这些人早就忘了,在战场上将自己的后背亮在敌人面前,就等于自己将命献给了阎王一样。
“换刀!”
方解大声下令,让骑兵将手里的马槊换为横刀。
追在叛军屁股后面,用刀比用槊更有效。
叛军的溃兵冲击了中军,本就已经散乱的叛军阵列立刻就崩溃了。根本就没用山字营的骑兵冲进去,叛军溃兵就把防御方阵撞了个七零八落。
方解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那个穿铁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叛军将领,他将朝露刀挂在一边,从马鞍上将硬弓摘了下来,抽出一支破甲锥,略作瞄准后一箭射了出去。他和那个叛军将领之间最少隔着一百步,这个距离,要想射中对方,羽箭放出去先是向上然后慢慢下坠,在半空中画了一道漂亮的弧度。这么远,风对羽箭的运行轨迹影响就很大,力度,风向,包括目标人物的移动都必须计算在内。
噗的一声,破甲锥竟是精准的钻进了郑多金的左眼眼窝。
正在催促叛军反扑的郑多金啊地叫了一声,身子向后一仰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砍帅旗!”
方解往前指了指那面高高飘扬着的叛军大旗:“砍了那旗子,重赏!”
山字营的骑兵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喊,队伍再次加速,踏着血肉往中军大帐那边冲了过去。前后四千骑兵,竟是硬生生将叛军大营搅的支离破碎,酣畅淋漓!
第0465章 明算赢敌却中了暗算
方解先是带着山字营闯进叛军大营,先是将前营迅速的劈开然后立刻往中军方向冲,成功将郑多金仓促组织起来的人马都吸引了过去,陈定南带着的寒骑兵恰到好处的赶来,从侧翼将叛军勉强组织起来的防御方阵崩开一个缺口。当杀人见血之后,那些寒骑兵就越发的势不可挡。
郑多金被方解一箭射死,这个颇为勇武的汉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郑多金一死,叛军立刻就慌了。
寒骑兵从后面卷过去,如当初蒙元人从后面偷袭大隋西征军那样,在将叛军的溃兵兜住一阵截杀。方解的山字营面对的叛军数量立刻大减,对溃不成军的敌人,若是不乘胜追击就对不起这形势。
“别急着往前冲,每五十个人一个小队,散开,绕着圈子把叛军的溃兵往后营赶!”
方解大声的约束着就怕冲的太快反而失去优势,传令兵立刻吹响号角。
随着号角声响起,山字营的骑兵每五十人为一队分散开。耙子一样在叛军中军大营之间来回梳理,逼着叛军的溃兵不停的往后跑。后营的叛军骑兵留下的人数本来就不多,被自家败兵阻挡着根本就支援不过来。溃兵就好像潮水一样往回蔓延,执法队的人试图阻止却根本就没有作用。
本来叛军还拥有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可兵败如山倒,不是一两个还能保持清醒的叛军将领可以阻止的。
杀到兴起的陈定南在看到叛军骑兵遥遥出现的时候,立刻变得更加兴奋起来。屠杀溃兵远比不上和骑兵交手更让人觉着刺激,他立刻拨马朝着叛军骑兵的方向冲了过去。北辽地的寒骑兵论性子比他还野,而且天生就喜欢和敌人的骑兵交手。他们甚至看不起蒙元人的狼骑,这种与生俱来的野性是他们战无不胜的最大依仗。
在他们看来,杀这些已经几乎算是放弃抵抗的叛军没有什么感觉。虽然叛军的骑兵比不上蒙元狼骑,可这个时候做选择的话,寒骑兵自然会选择杀更能让他们满足的对象。
不足千人的叛军骑兵还没来得及从自家败兵里抽出身来,就被汹涌而来的寒骑兵撞了个支离破碎。
用叛军的话说,和北辽地的蛮子厮杀,永远都会错觉这是在和一群野兽搏斗。
到了这个时候,方解也不再去刻意干预寒骑兵如何厮杀,叛军的败局已定,除非出现什么奇迹,不然就算兵力雄厚也难以再组织起像样的反击。山字营的骑兵以小队纵横穿插的战术清理落在最后面的叛军,不停的对溃兵施压。这种态势一旦形成,神仙也救不了。
方解回头看了一眼吩咐道:“让陈搬山派人把叛军的辎重营控制下来,再分一批人守着辕门。另外,派人去夹子沟那边,让陆封侯原地驻守,告诉他,天黑之前我就带队回去。”
“喏。”
亲兵应了一声随即出去传令。
方解停住赤红马,看了看战局满意的笑了笑。前天夜里的时候,孙开道和他在大帐里一直商议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孙开道的预计果然没有错,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从大犬带着飞鱼袍去夹子沟探查回来之后,孙开道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方解也觉得于理不合,所以但孙开道提起的时候,方解立刻就找到了共鸣。
这个决定不可谓不胆大,方解堵上的是整个山字营。
对于方解来说,这是拿身家性命在拼。
但方解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忐忑,他是一个果决之人,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犹豫。而要完成他的想法,只靠一个山字营绝对不够。突袭,要求速度至上,阳字营的步兵用不上而且还要守着夹子沟这条退路,所以方解去求了完颜重德借三千寒骑兵。完颜重德连问都没问就借给了他,方解的把握更大了些。
接下来,方解就是等着给敌人最致命一击的时候了。
他等的时间并不长。
就在寒骑兵砍瓜切菜一样将叛军那为数不多的骑兵屠尽之后,一片浓烈的烟尘从辕门外面卷了进来。当方解听到那嘹亮的牛角声,看到飞狮旗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就知道,今日这场大胜算是定局了。
赶来的是完颜重德亲自率领的寒骑,不少于七千骑兵。
完颜重德看到方解的将旗所在,立刻催马朝这边冲了过来,看到方解停马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自己,完颜重德忍不住赞叹道:“谋大人跟我说明的时候简直把我心从嗓子里吓的跳出来,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跟我借三千寒骑竟是打算突袭叛军大营!昨天夜里我要是问清楚你打算干嘛,今天也不至于惊成这样!”
“抱歉!”
方解抱了抱拳道:“我本不该隐瞒,但因为事前没有多少成算,若是说出来的话我怕连你都不敢借给我骑兵。”
完颜重德倒是不在意,点了点头道:“没错,若是知道你这般大的胆子,我是断然不敢借兵给你的。我本以为你要走夹子沟,借我的寒骑兵做支援。谁想到你谋求之事根本不是夹子沟,而是孟万岁的老巢!”
方解笑了笑:“还得劳烦殿下带着人往叛军后营冲,不能给叛军喘息之机。”
“明白!”
完颜重德点了点头,一招手带着寒骑兵往叛军后营压了过去。新赶来的寒骑兵见到之前已经厮杀超过一个时辰的同伴每个人收获都不小,立刻就觉得眼红起来。这些人狼群冲进羊群一样,不停地挥舞着马刀杀人。
方解看着狼骑兵那势不可挡的士气,看着他们杀人时候狰狞的样子,脸色却变得逐渐凝重起来。
这是一场胜利,可是协助自己杀人的是北辽地的异族,而被杀的虽然是敌人,却同宗同源。
看着人群中那面飞狮旗,方解若有所思。
……
等到隋军大队步兵杀到的时候,叛军大营就变成了一片地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向心慈手软的谋良弼对待叛军却一反常态,厮杀之后俘虏的叛军超过一万六千人,他居然脸色都不变的下令杀尽。
这个命令,让之前对他颇为不满的隋军将领瞠目结舌。谁也不明白,这个前几天连李孝宗那一百多名亲信都不愿杀的文人,在对叛军的态度上竟然如此狠戾。
连方解都有些诧异,仔细想了想才明白其中的缘故。而想明白的那一刻,方解的心忍不住往下一沉。
谋良弼这个人是个典型的忠君文人,他骨子里对于叛贼持的态度就是绝不容忍。在他看来,李孝宗的那些亲兵,毕竟多是当初满都旗惨败之后幸存下来的人,杀之,于心不忍。可叛军在他眼里已经不是隋人,是敌寇。而且他怕杀了那些人会引起其他叛军将领的反感,谁知道却适得其反。
而且这个人的冷静之处在于,他知道留下这些叛军毫无益处。一万多名俘虏,根本带不走。这些人和隋军相比素质相差太远,且隋军对于俘虏必然抵触,就算留下也很难融合在一块,本就是生死不容的仇敌,忽然变成了同袍只怕谁看谁都不顺眼。
而且大军立刻就要后撤,带着这么多俘虏,对于山寨来说压力也太大了些。一旦这些俘虏有人和叛军勾结,山寨的安全都没有保证。
而最重要的。
是他有私心。
他在大牢里被关了十几年,才出来做官就被委以重任,本是平步青云的时候,一场惨败却把他从云头打落到了凡尘。兵部尚书的职位被宗良虎取代,而他身上还有西北兵败的罪责,即便他有些战功,但皇帝也不好再安排官复原职,那样的话,将宗良虎置于何处?
而他现在不敢招惹是非,若是日后被人在皇帝面前说,他对叛军心慈手软,难保不会断了他重新回到朝廷的路。
“不能久留。”
谋良弼下令屠杀俘虏之后,立刻吩咐士兵们将叛军的辎重营清理一遍。
“孟万岁的援兵很快就会回来,必须尽快将辎重带上撤走。”
手下人喏了一声,分别去安排人搬运粮草辎重。
“大人,您怎么会猜到孟万岁不在大营?”
一个隋军将领钦佩地问道。
谋良弼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笑道:“李孝宗被杀,孟万岁不会不知道。既然他知道李孝宗已经死了,所以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执行和李孝宗之前的约定。如果李孝宗是为了在夹子沟杀我而让孟万岁在夹子沟设伏,那李孝宗死了,孟万岁必然会想他和李孝宗的约定会不会已经泄露?如果泄露,那么夹子沟的埋伏还有什么用?”
“可咱们的人探查之后发现,夹子沟还有叛军的踪迹,这样毫无意义的事,孟万岁为什么做?”
谋良弼微微昂着下颌说道:“因为他就是不想让咱们走夹子沟,夹子沟的伏兵,是他故意让咱们的人看到的。夹子沟地势险要,他只需派一些疑兵在那里摆着,咱们心疑必不敢走,而是选择走大道绕过侯武山回去。孟万岁此时只怕带着大队人马,早就在大道上设伏了,张开口袋等着咱们去钻,所以……叛军西大营里必然空虚。”
听他说完,隋军将领明白过来,看向谋良弼的眼神也再也没有了前几天的轻视,都是敬佩。之前他们对谋良弼不如何服气,但这一场大胜让他们不得不服气。
“当然,此次大胜还因为方将军的勇武。”
谋良弼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往远处走:“命令人马再快些,然后立刻往夹子沟方向撤离,我已经安排人马在夹子沟接应,天黑之前必须赶到!”
崔中振看着谋良弼远去的背影,眼神里的怒意越来越炙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神情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