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个衣服,很严肃。”
方解认真地说道。
“我也很严肃的在说。”
吴一道看着他微笑道:“这样的衣服太过于大胆了些,你自己想想,最开始敢穿出来的是什么人?肯定是青楼那些当红的姑娘们,因为她们敢毫无保留的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而所谓的良家女子,自然是不敢胡乱穿衣服的。当年要不是红袖招那些姑娘们的薄纱裙迷死了所有去过红袖招的男人,怎么可能之后数年甚至一直到现在只要到了春天就满大街的纱裙?”
“这是一个过程。”
吴一道微笑道:“那个老裁缝看不出来你画的这些衣服值钱,所以他一辈子只能开那一家小裁缝铺子。我刚才说先将这些衣服做好之后卖给那些青楼女子,最多也就发一笔小财。因为很快裁缝铺子就都要偷学了去,用不了两年就会如这纱裙一样遍长安城都是。”
“你来说说,怎么样才能将这几件衣服赚到最大的利益?”
他问方解。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先去官府报批,这衣服的款式是我独有的,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去做,不然就是盗窃。”
“大隋朝廷没这个规矩。”
吴一道想了想说道:“不过这倒提醒了我,赶明儿我就写一份折子递上去。以后这样独到的点子谁想到就是谁的,朝廷要保护,不能随便谁都能用。”
方解暗道一声惭愧,心说竟然忘了这个世界可还没什么保护专利的法律。不过吴一道立刻就想到这一点的重要性,其商人眼光之准不得不让人称赞。他是大隋首富,手下人才济济,想到什么好点子不是难事,再有朝廷法令护着,以后确实大有益处。
“你继续。”
吴一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解沉吟了一会儿,凑过去在吴一道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他话还没说完,吴一道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亮。方解将自己的想法说完之后,这位富甲天下的散金候忍不住拍手道:“我之前就说过,你若是不做生意,真是糟蹋了这么好的天分……这样,如果你考不进演武院,或是不适应朝廷生存的路子,你可以来我这里,我给你留一个货通天下行掌柜位置,要知道我货通天下行遍布大隋,商行雇佣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能坐上掌柜位子的,一共才十个人。”
方解笑了笑道:“先说一年多少银子的工钱再谈这事。”
吴一道忍不住哈哈大笑。
正笑着,在荷池对面看游鱼嬉戏的大小姐吴隐玉忍不住好奇,走过来问道:“什么事让爹爹这般高兴,说给我听听吧。”
吴一道顺手指了指桌案上那图纸说道:“在和方解议论着,这件衣服做出来应该让谁第一个穿出去,震惊整个长安城。”
吴隐玉拿起那图纸看了看,随即赞道:“好美的衣服,爹爹,做出来我也要穿!”
吴一道脸一黑,讪讪地笑道:“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
吴隐玉问方解:“你说,我穿得还是穿不得?”
方解看了看吴一道,没敢说话。
“玉儿,别闹。”
“你不让我穿,我就……”
吴隐玉犹豫了一下后威胁道:“我就把这图撕掉。”
吴一道指着方解说道:“他还能画。”
吴隐玉气的一跺脚,走到荷池边发狠道:“以后做出来你若是不准我穿,我就跳下去跟这图纸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方解一脑门子黑线,心说这妞儿真强大。
吴一道连忙起身去劝,吴隐玉说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方解悄然道:“也就是吓唬你吧?”
吴一道认真道:“你错了,她真敢跳。虽然这池子不深,但弄一身的污泥也麻烦是不是?关键在于,她若是受了寒万一病了可就糟了。咱们别过去,她就是小孩子脾气……一会儿闹够了就好。”
“让她永远不会跳荷池的办法,散金候你就没想过?”
方解问。
吴一道皱眉:“除非她转了性子,否则怎么可能?你若是有办法让她以后都不用跳荷池这法子威胁我,我就想办法帮你进演武院。”
“那就让我来吧。”
方解起身离开凉亭,然后走到荷池旁边,背对着那位大小姐和吴一道,很没道德的解开裤子往荷池里撒了一泡尿……
“无耻之徒!”
大小姐吴隐玉红着脸骂了一句,转身飞奔而去。
吴一道嘴角抽搐,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0096章 你要记住的三个人
“我知道红袖招的骆爷教了你些本事,上次你进畅春园的时候陛下对你的印象也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保证你能进入演武院,既然你也是大隋官军出身,那么你自然知道,演武院的周院长是很奇怪很特别的一个人。陛下喜欢的,他未必喜欢。而演武院的事……陛下是绝对不会过多干涉的。”
吴一道招了招手示意丫鬟过来换茶,这一壶独枝大红袍才加了三次水就要倒掉,不得不说首富的生活太特么奢侈了。武夷山大红袍号称冲泡九次而不减桂花香,如此昂贵的茶叶只泡三次就扔了,所以方解的嘴角忍不住撇了撇。
吴一道可不在意他这个小动作,笑了笑说道:“我也舍不得,因为那是我实打实花银子买回来的。但人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很多事身不由己,哪怕是装也装得很洒脱。比如这喝茶,如果被人知道我真的将一壶茶冲泡九遍,传出去立刻会招惹来不少嘲笑。”
他站起来走到荷池边深深的吸了口带着潮湿味道的空气,本想感慨一句,忽然想起方解刚才在不远处洒了泡尿,他又立刻转身走了回来:“我从来不怕嘲笑,但我的商行怕。你应该能想到,到了我这个地步,任何一点不好的消息都能影响到我的生意……比如,如果这一壶茶我真的冲泡九次才丢掉,立刻就会有人认认真真信誓旦旦的推测出来,我手里的银子不多了,不然不会如此吝啬。”
“然后是什么?”
他问方解。
方解想都不用想回答道:“然后先给了你货还没有拿到货款的人,立刻就会跑来试探。试探没关系,但总有些蠢人会相信谣言。当蠢人越来越多,即便货通天下行实力再雄厚也禁不住蚂蚁挖穴一样的一点点往外掏,最怕的……是蚂蚁挖的太多了,一阵浪头打过来堤坝就得摇摇欲坠。”
“聪明。”
吴一道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院子说道:“我现在身上有个爵位,所以行事要低调。可低调要看在什么地方,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能把姿态拔的高一些,有益无害。”
方解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生意人都很可怕。”
“为什么?”
吴一道问。
“看起来生意人在大隋的地位并不高,狭路相逢,即便遇到的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农夫,生意人也要让路。但这是明面上的事,暗地里,生意人有的是手段让这个农夫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太阴暗了。”
吴一道微微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听说你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连朝廷里极为德高望重的大学士都哄住了,前几天和文渊阁大学士牛慧伦,舒华阁大学士庄楚宇一起品茶的时候,这两位大人对你可是赞不绝口。”
“纯粹的文人,比纯粹的官员要可爱的多。”
方解笑了笑说道。
“你看人和看事情的眼光,为什么总是这么阴暗……”
吴一道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过你说得没错,那几位大学士虽然也俱是名门出身,而且骨子里高傲的让人不舒服。但他们却是官场上最不在乎什么门第之别的人,都说文人相轻……并不都是这样,那几位大学士,到了他们这个高度也没有必要再和人争强斗胜,除了比学识之外能比的就剩下气度了。所以他们能容人,不能容也得容,也喜欢把青年才俊拉拢到自己门下,美其名曰是点拨提拔年轻有为的青年学子,其实也是给自己充门面。”
他笑着说道:“你是没见过,几个大学士坐在一起比门下谁弟子多的时候那骚情场面有多无聊。弟子少些的,就比谁的弟子官做的大。比不过弟子有出息的,就比弟子的才学,到最后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轮拐棍大打出手。”
“但有一样……”
吴一道总结道:“他们能容人,也乐意表现出自己的气度来帮助后起之秀。可他们容不得在自己死之前,年轻人爬到自己头上去。当然,如果有办法他们甚至不愿自己死后有人爬到他们头上去。所以……不管以后你多得势,对他们一定要表现出足够的谦卑和尊重。看似无权,但大学士们手里最大的资本就是弟子多啊……谁门下没出过尚书侍郎?没出过将军大将军?”
“多谢!”
方解诚挚一拜。
吴一道摆了摆手道:“只是今儿兴致好,所以和你闲聊几句。你若是这么正儿八经的道谢,反倒是无趣了。我不收你买消息买学问的银子,你也不用说谢谢,当然,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执意要给我银子哪怕是一两我肯定也不嫌弃少。”
方解笑了笑,心里很暖和。虽然他知道吴一道这样能成为大隋首富的商人,绝不会浪费时间和一个没有一点价值的无名小辈浪费口舌,但吴一道之前的话有意无意都是在提点他,这就是人情。
“再说,我是一个商人。”
吴一道微笑道:“我只重利,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觉着你有前途,提前送人情总比日后你红火起来再套近乎有益。现在和你聊聊虽然算不得雪中送炭,但总比过几年锦上添花容易让你记住我的好。”
坦诚,商人身上难得一见的坦诚。
“未见得就能如你说的那样,飞黄腾达。”
方解实事求是的回答。
“虚伪。”
吴一道白了他一眼,笑了笑问道:“你知道我成功的最大的秘诀是什么?”
这样的话题吴一道以前和方解聊天的时候提到过,方解记得。吴一道说过自己三次经商亏的血本无归的经历,后来再不相信什么感觉而是凭着失败的经验和多看问多思考才逐渐发迹。
“是眼力?”
方解试探着回答。
“屁!”
吴一道笑道:“多撒网,结善缘,谁知道撒的网里,哪一张都捞到大鱼?不需要什么投入,还或许有大收获的事做起来多多益善,千万不要厌恶麻烦,莫嫌少年穷……哪怕少年真就穷一辈子,他也念着我的好,不是吗?比如今日,我没给你一个铜钱,也没在你身上押什么赌注,只是和你聊聊天,这没什么投入,却或许有回报。所以我从来不会吝啬自己和少年人多谈谈的时间,货通天下行现在九个大掌柜,有四个是我这样谈来的。”
……
吴隐玉恨得牙根都痒痒,当初在长安城外初见方解的时候,觉着这少年有些不同寻常,所以难免好奇,甚至动念想戏耍一下他找点乐子。回到帝都之后跟这少年就再无交集,再加上她本来也有烦心事所以就把方解忘了。
但是今天,她被那少年的一泡尿真的激怒了。
一想到那荷池,她就从胃里往上反东西。以后再也不能脱了鞋子光着脚下到池子里摸鱼虾玩,这让本就没什么乐趣的她更加恼火。越想越恶心,越想越愤怒。
十四五岁的少女,本来就还是不遵从理智做事的年纪。更何况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杜鹃。”
她坐在床边咬着嘴唇问道:“咱们上次给渔阳候那个败家儿子下的泻药还剩下了么?就是在上次来做客追在我身后没完没了献殷勤的那个憨傻货。”
“好像还有些……小姐,你要干嘛?”
“一会儿你去给父亲他们送些点心过去,把泻药放进去。”
“啊?”
杜鹃惊呼一声:“那岂不是连老爷一块都药到了?!”
“笨!”
吴隐玉嘟着嘴说道:“父亲吃点心只吃味道带着些淡淡咸味的,从不吃甜点。一会儿送上去的点心,只管拿甜的,越是甜的越好。”
“倒是忘了!”
杜鹃也恼火方解往荷池里撒尿的流氓无赖行为,与小姐吴隐玉一拍即合。两个小丫头立刻行动起来,杜鹃去厨房拿甜点,吴隐玉则将杜鹃找出来的泻药用小锤子砸的更碎了些。等杜鹃端着一盘甜点气喘吁吁的回来,两个小丫头看着桌子上的粉末邪恶的笑了起来。
吴隐玉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那个混账小子一趟一趟冲进茅厕的画面。
荷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