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郭业的信毫无新意,无非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至于给苏支的信,却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告诉苏支,你们奚国与高句丽并不接壤,与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来趟这滩浑水?
不如早日撤回本国,暂且坐山观虎斗。
我国若是失败了,我也不反对你们落井下石,反正到了那时候,多你们奚族不多,少你们奚族不少。
若是我们高句丽胜了,你们奚族就可以大举南下,壮大势力。
如此两全其美,您又何乐而不为呢?
您要是听我的良言相劝,就算我欠您一个人情,日后可以让老夫帮我给您办一件事。但若是不听我的话,立太和就是您的前车之鉴。
奚族老王仅有您这么一个儿子。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大好的江山,就得落在他人的手中。您就是立下再大功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苏支看完了这封信,对郭业道:“郑希良这老家伙还真是个人才。要不是我和您关系特殊,兴许真被说动了。”
郭业道:“他可以动契丹人,对你最多也不过是威胁罢了。真把你杀了,奚族老王还在,他这可就是给高句丽树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生死仇敌。他不会那么干的。”
“那也不见得!”帘栊一挑,薛仁贵走了进来,道:“要是苏支王子一意孤行,影响了这场大战的胜败。说不得郑希良也只能饮鸩止渴了。”
他不打招呼就进来了,郭业的脸色微微一变,道:“仁贵,你怎么来了?”
“秦国公,我是不能不来啊,今天可是第九天了,明天就是第十天。要是明天再不能出兵,我大唐危矣!”
郭业一咧嘴,道:“可是郑希良不除,那帮契丹人就不肯出兵啊。光凭四万奚族兵,恐怕不是给大军解围,而是给人家高句丽送菜去了。”
“那您说说怎么办?”
“只能前往纥便部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没等郭业派人去请,剩下的几位大人已经联袂而至。
摩会耷拉着脑袋,道:“秦国公,这样不行啊。那个郑希良太厉害了,再这么杀下去,我等可受不了。要不咱们按照之前的约定,我等按兵不动行不行?这样也能对郑希良有个交代。”
郭业心里一凉,讥讽道:“堂堂的契丹八部,就被一个高句丽人给杀怕了?实在是可笑!”
快摩兴道:“不是我等贪生怕死,草原男儿,战死沙场,谁怕谁就不是带把的。但就这么坐在家里等着挨宰,实在是让人憋屈得慌。这死得也太不值了。”
于勾连沉声道:“不怕您笑话,我等实在是拿这个郑希良无能为力。您要是不能把姓郑的解决了,恐怕我等只能食言,不能派兵出征高句丽。”
孙子善实在看不下去了,道:“老师没给你们克制鬼面疮的法子之前,你们千肯万肯,无有不应。但是现在,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困难,你们就推三阻四的。这简直是过河拆桥!”
快摩兴道:“您这么说就不对了,真正救我们契丹的乃是如来佛祖,这可是秦国公亲口所说。我们就是承情也是承他老人家的情。”
郭业被他这话憋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想当初他之所以推到如来佛祖身上,一来是为了自圆其说,要不然没法解释之前为何不肯把这么简单的法子说出来。
二来,契丹要是真的全民以自己为尊,在李二陛下那里还真不好交代。
天竺女王给他生了儿子,新罗女王对他有情,现在可好,契丹又被他收复了。这么大的势力,就算不能和大唐分庭抗礼,也差不了多少。李二陛下有这样的臣子,岂不是亚历山大?
没想到的是,这个谎言有利有弊,现在竟然被快魔兴这孙子抓住了把柄!
他的脸上阴沉似水,道:“听您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这个药师王佛还不被你们契丹人放在眼里了!”
“那当然不是了。”快摩兴笑嘻嘻地说道:“那哪能呢?药师王佛法力无边,我等恭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放在眼中。不过……话又说会来了,那个……那个……”
“怎么了?”
“您老人家这么大的本事,对付一个小小的郑希良,应该没问题吧?”
“你懂什么?那郑希良乃是上古剑仙转世,法力无边,本事不在本佛之下。”
“这么说……您对付不了人家?”
“我……”郭业忽然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行不行,打了才能知道!我这就休书一封,与他邀战于木叶山之巅,其他人不得参与!”
“秦国公,不可啊!”
第1918章 自信与自负
包括说风凉话的快摩兴在内,所有的人都跪了一地。
说到底,大家之所以不想出兵,那是怕了郑希良的斩首战术。本身对郭业可没啥坏心思。
本来么,按兵不动,就是郭业一直要求的。大家伙又能保命,又能报恩,岂不是两全齐美的事?
他们哪知道,现在大唐的形势,已经威如累卵!缺了他们这几万兵马,还就玩不转了。
当然,这事郭业还真不敢告诉他们,世上之事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把实情告诉契丹人,其中可能引起的变数他可承担不起。
郭业道:“诸位快快请起,怎么?大家莫非是怕郑希良把我杀了?”
摩会小心翼翼地答道:“秦国公,您虽然是药师王菩萨的化身。但这副身体却是个凡人,跟郑希良单打独斗,我等还真是……那个……不大看好。”
快摩兴道:“您久处中原,是没怎么听过他的名号。但是在高句丽和我们契丹,他的名声可太大了。此人年轻的时候就打遍天下无对手,到了老了……”
摩会道接话道:“本来我等以为,他现在已经再不复当年勇。没想到他老而弥坚,更上层楼。这家伙真是厉害得不像人,我等的意思是您想个办法把他用计擒来,可不是让您去送……那个啥。”
于勾折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秦国公还请三思。”
快摩兴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我刚才那话都是顺嘴胡咧咧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要是您因为我那张嘴,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部民的唾沫星子就能把我给淹死。你可千万别去!”
郭业微微一笑,道:“诸位不用担心,郭某人可不打无把握之仗!”
摩会眼前一亮,道:“您是说要暗藏伏兵?”
“那怎么可能?郑希良是头老狐狸了,那种小手段焉能骗得过他?”
“那到底是什么办法?”
郭业嘿嘿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秦国公,不可过于自负啊,郑希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这可不是自负,而是自信!”
……
……
把这帮人送走,青庐内只剩下了郭业、萧丹和苏支三人。
“夫君;你真的要和郑希良决斗?”萧丹眼泪汪汪地问道。
郭业点了点头,道:“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有别的办法?今晚我不但要和他决斗,而且必须杀了他!要不然,我就是大唐的千古罪人。”
“那好吧。妾身知道是劝不住您的。但是万一您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妾身必将追随您于地下。”
“你这又是何苦?”
“反正妾身罪孽深重,已经了无生趣,夫君是支撑我活下来的唯一希望。你要是去了,我活着还没什么意思?”
郭业苦笑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此行我就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但八九分把握总是有的。”
苏支道:“夫君……”
“啊?你不会也要寻死觅活的吧?”
“那当然不会了。你存在是意义,就是我未出世的孩子的爹。现在孩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我才不会那么傻呢。”
“说的也是。那你想说什么?”
佳人嫣然一笑,道:“你可千万别死,要不然,我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就得改嫁,还得替别人生娃。你可舍得?”
郭业咽了口吐沫,道:“那当然是舍不得了。此行就算为了你,也务必把郑希良那狗日的彻底干死!奶奶的,敢威胁我老婆,他真是活腻歪了!”
他这番话说得粗俗无比,佳人听了却心中一暖,主动献上一吻,道:“夫君,我等着你回来!”
……
……
奚族大营二十里外的一座普普通通的毡帐内。
法琳和尚恭恭敬敬地把一封信交到了郑希良的手中,道:“郑老爷子,你看看这个。”
“哦?这是什么?”
“这是大唐秦国公给您的一封信。”
老头子当即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大和尚,你出卖了我?”
法琳苦着脸道:“这么多年,我早就让您老收拾得没脾气了,那我哪敢啊?再说了,您两三个时辰就换一个地方,我就算出卖您,也没机会啊。”
“哼,你最好不要给老夫耍什么花样!别忘了,你的荣华富贵,都是国主赐予的。叛高句丽归唐,大唐能给你的,怎能及得上国主给你的万一?”
“是是是。您老人家教训的是。”
“那这封信到底是怎么来得?快快从实招来。”
“这个啊,您不是让我暗探奚族大营吗?我发现就在大营周围,贴了很多告示。每个告示的内容都一样。”
“那告示上写的是什么?”
法琳和尚道:“那告示的名字就是,大唐秦国公给郑希良的一封信。我就把上面的内容抄下来了。换句话说,这封信的字是我写的,不过那内容却是告示上面的。”
郑希良这才脸上神色稍霁,道:“原来如此,大和尚有心了,看来还真是老夫错怪你了。对了,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呃……主要是郭业那厮今晚约您于木叶山之巅决斗。还说什么您不敢去的话,就是胆小如鼠,就是缩头乌龟。就是个小人、怂祸、懦夫,就是个窝囊废!骂人的话好多好多呢,您自个儿看吧。”
郑希良把那封信大略看了一遍,道:“信诚和尚?”
“小僧在。”
“你刚才说那些骂老夫的话,说得挺开心的呀!难得有机会骂老夫一顿还不用受惩罚,想必心里面暗爽吧。我说你这事办得怎么这么用心呢,原来是有这个私心。”
“呃……小僧不敢!”
郑希良摆了摆手,道:“不必解释,老夫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法琳和尚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您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大和尚你说呢?”
“要是贫僧,那当然是不敢去了。秦国公手握重兵,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那去了不是找死吗?但是您老人家艺高人胆大,到底如何抉择,小僧还真是猜不出来。”
郑希良道:“你光看到了其中的风险,没看到其中的机遇。不错,郭业是有可能埋伏兵马。但他真耍这种花招,怎能瞒得住我的眼睛?到时候我不露面不就行了吗?相反地,万一他真没耍啥花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