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这个小三果真是步步紧逼:“侯爷,长安增派的兵马说话就要到龟兹了,末将又要开始选陌刀手,那时陌刀营的人数将会越来越多,操练也越来越严苛,若将士们连人手一柄陌刀都做不到,末将如何操练?”
“我会跟她离的……”顾青痛苦地道。
“嗯?”
“我是说,我会弄到陌刀的,马上就有钱了。”
此刻终于理解了高仙芝为何不肯扩充陌刀营的人数了,难怪上次顾青去节度使府走形式,向高仙芝禀报自己即将组建陌刀营,而且人数可能会破千时,高仙芝当时脸上的笑容颇为古怪,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痛快得好像顾青冷不丁从他手上抢走了一个烫手山芋。
这……算不算被高仙芝坑了一把?
顾青咬牙暗自思忖。
……
下午,顾青将节度使府的李司马召来,告诉他明日在福至客栈前堂内进行一场拍卖,将拍卖的消息以文书告示的形式贴满全城。
随着龟兹城扩城建市的工程接近尾声,这两个月来龟兹城内已聚集了很多商人。
顾青急,商人们比他更急,他们急着抢滩,急着占据重要位置。
艺术无国界,其实商人也无国界。不论哪个国家的商人,他们的嗅觉都异常灵敏,龟兹扩城建市的消息很早就在西域诸国之间传开了,各国商人闻讯后毫不迟疑地马上启程来到龟兹。
官员们或许不太明白顾青坚持扩城建市的目的,因为他们所站的立场不同,看不到其中的精妙之处。
但商人不一样,他们很快便明白,龟兹城以后一定会是西域大漠里的一颗明珠,甚至有可能改写大唐和西域诸国的商业模式。
龟兹城不再仅仅是商人们临时落脚的城池和货物的中转站,随着类别不同的四大集市建成,从今以后西域商路的商业中心将会慢慢转移到龟兹城。
从地图上看,龟兹城有安西都护府的重兵守护,又恰好处于大唐和大食帝国以及吐蕃三国的正中间,龟兹离三国的直线距离都差不多,天生就适合作为三国之间的商业中心,以后三国的特产都可以在龟兹城内交易,不但大大节省了路程和开支,而且能够更有效率地完成多次交易。
路程减少了,成本减少了,特产仍是特产,那么赚的钱自然更多。
龟兹这个城池对商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顾青没来上任之前,龟兹城已是西域商路上闻名的货物中转站,顾青来安西上任之后大刀阔斧地扩城建市,更是将这座城池的商业作用凸显出来。
擦拭过明珠上面积满的灰尘后,这颗西域明珠终于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华。
两个月来,龟兹城内聚集的各国商人越来越多,大家翘首以盼,等待顾青宣布集市商铺对外发售的日子。
当官府的告示贴满全城时,城内的商人们沸腾了。
人人兴奋地奔走相告,一夜之间各种海量的资金在悄无声息地汇集,分流,转移。每个商人都对商铺志在必得,有些底价丰厚的大商人早已默默地选定了位置最好的商铺,只等官府将每间商铺的发售价格公布出来,然后商人们之间便会展开一场不见血腥的惨烈厮杀。
然而令所有商人意外的是,龟兹城的节度使府并没有公布每间商铺的价格,而是要搞什么“拍卖”。
“拍卖”是什么鬼?
满头雾水的商人们从告示的末尾看到了最新玩法。
看过以后,商人们恍然大悟,说穿了便是价高者得,只是厮杀会比单买更惨烈。
明白其中关窍的商人们纷纷破口大骂,骂节度使府官员黑心,骂顾青吃人不吐骨头,有的商人义愤填膺组团纷纷表示绝不参与,马上离开龟兹城,放弃龟兹城的商铺。
然而,龟兹城未来将给商人们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大家都不傻,心里有本账,嘴上骂得凶,组团发誓绝不参与的人也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绝然离城的却是极少,那些离城的极少数商人也是因为家底单薄,预料到无力竞争才黯然退场。
……
顾青这一天不知打了多少喷嚏,可以想象顾家先祖被商人们在背地里不知骂成啥样了。
没关系,跟顾家先祖不熟,尽管骂。
“吃人不吐骨头?呵呵,那群商人终究还是太天真,我这次让他们见识一下何谓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顾青嘿嘿冷笑,那张不喜庆的脸因穷困而变得扭曲:“真以为拍卖就是你喊个价儿,我再喊个价儿?里面的名堂多着呢,随便用一两个套路就是倾家荡产的下场……”
韩介看着顾青桀桀怪笑,实在忍不住提醒道:“侯爷请自重,您现在的样子像坏人……”
顾青指了指他,道:“今夜要拍卖,我就不折腾你了,校场十圈先给你记下,此事毕后自己跑去……”
韩介麻木地叹气,抱拳:“是。”
“从亲卫里找个有眼力且心思活泛伶俐的人……对了,王贵的伤势好了吗?”
“已大好,能自己走路,外表看不出端倪了。”
顾青点点头道:“那就王贵吧,乔装商人打扮进拍卖会场,给我当托儿……”
“侯爷,何谓‘托儿’?”
“托儿就是,当某间商铺出价太低,没达到我的心理预期时,王贵假装商人出价,把价格给我炒上去,当有的商人家底丰厚,出手豪爽,王贵便与他竞争,一次次地抬高价,逼得那些志在必得的商人们不得不跟着喊高价,同时若有的商铺地理位置太偏僻,没人愿意出价时,王贵喊出底价让拍卖会不至于冷场……”
韩介细细咂摸顾青的话,然后震惊了。
照侯爷这般玩法,今夜的拍卖恐怕真会有很多商人会不知不觉间倾家荡产。
“侯爷,咱们不至于真让那些商人倾家荡产吧?”韩介不忍地道。
“当然不会真让他们倾家荡产,我若打着这个主意的话,就不会只安排王贵一个托儿了,相信我,如果现场安排三个托儿的话,玩法更高端,破产的人更多,我今日只安排了王贵,已经算是心慈手软了。”
顾青悠悠一叹,道:“他们都是下蛋的母鸡啊,我怎会做那杀鸡取卵的蠢事?适当放他们一点血就足够了,我还等着他们给我下蛋呢。”
……
入夜,龟兹城福至客栈。
客栈内人声鼎沸,宾客如云。女掌柜皇甫思思招呼伙计端水递酒,像一只采蜜的勤劳小蜜蜂,在各国商人拥挤的人潮中飞来飞去,累得香汗淋漓,苦不堪言。
一想到顾青招呼都没打就将拍卖的地点定在她的福至客栈,皇甫思思既生气又好笑。
那位年轻的侯爷难不成以为如此便算关照了自己的生意,从此可以心安理得白吃白喝了?
戌时一刻,随着铜锣敲响,拍卖会正式开始。
圆滚滚的李司马像一颗巨大的肉球滚上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环保绿色笑容,开始了今夜的拍卖。
第一个商铺刚喊出底价,商人们之间的竞争瞬间进入白热化。
嘴上说不要,但身体太诚实。
争抢商铺时这群商人像草原上抢食的孤狼,互相撕咬起来比谁都残酷,无数白天刚组成的联盟顷刻间反目成仇,各种背叛,各种背后捅刀子,各种出人意料的惊天反转。
商人之间竞争起来连基本的假和气和底线都抛掉不要了,彼此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为了一间商铺的归属,商人们不仅喊价一次比一次高,更是直接撸起袖子准备来个互殴。
刚卖出五间商铺,拍卖现场已是一片混乱,而且渐渐变得不可控。
直到笑容憨厚的李司马猛然变脸,下令城卫军入场维持秩序,商人们这才停止了互相斗殴,但对于商铺的争夺和出价,他们仍然不甘示弱地不断抬高价格。
皇甫思思一直在旁边看着商人们的争抢,心中不由愈发对顾青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甫思思也是商人,她很清楚新建集市的商铺大致值多少钱,而顾青搞出来的这个所谓的“拍卖”,却在不知不觉间将所有商铺的单价提升了两倍以上,饶是如此,眼前闹哄哄的场面明显仍是一副供不应求的样子。
这家伙捞钱的本事可真是绝了……
看着商人们踊跃出价的样子,可以预料到节度使府今夜将会大赚一笔。
皇甫思思原本笑容满面的俏脸,忽然渐渐变得失落起来。
所以,他以后就不缺钱了是吗?那么他还会当自己是朋友吗?
第三百一十五章 盆满钵满
以拍卖的形式出售商铺,在大唐的历史上还是头一次。
形式很新奇,由于商铺实在太重要太诱人,商人们出价也很踊跃,尽管心里骂了顾青无数次,可还是不得不咬着牙出价,顶着倾家荡产的风险一次又一次抬高价格,不惜代价拿下自己心仪的商铺。
拍卖会的魅力就在这里了,氛围和气势渲染足够的话,人就像着了魔似的,鬼使神差般盯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放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代价”。
用前世的科学术语来说,一旦进入拍卖场,就如同接受了某种心理催眠暗示,卑鄙的主办方会用最温柔的话语催眠他们,告诉他们正在拍卖的这件东西是多么的珍贵,多么难得一见,它值得你用全部身家买下来,千万不要犹豫,稍有迟疑这件绝世宝贝便成了别人的收藏,且永远不会再现世。
主持拍卖的是圆滚滚的李司马,现场说的台词都是顾青手把手教的。李司马背了个滚瓜烂熟,站在台上说出来后,现场的商人们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原本志在必得的商铺在他们心里顿时成了绝世宝贝,一旦错过便等于错过了几代人的财富,很多人都生出了倾家荡产的心思。
再加上现场还有一位顾青提前安排的托儿王贵。
王贵这家伙今夜穿着一身华贵的丝绸长衫,头戴黑纱笼帽,手里一柄折扇摇啊摇,后面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目的随从,一副富贵逼人的暴发户派头,无论任何人上前搭讪都是一脸冷淡鼻孔朝天的傲娇模样,扮相可谓十分入戏了。
李司马在台上极尽煽动人心之事,王贵在下面暗搓搓地抬价,开场热身的几间偏僻的商铺顿时被两人一搭一唱炒成了天价。
偏僻的商铺卖出去后,商人们有苦难言,出的价钱比意料中的多出了近一倍,心里MMP,脸上还不得不带着微笑欣然雀跃状。
偏僻的商铺拍卖成功,商人们却渐渐咂摸出味道了,好像哪里不对劲……
对于商铺的价格,无数商人很早以前便琢磨过,这类人对钱财有关的东西向来敏感,预测的价格也是八九不离十,可是今日开场的几间偏僻商铺却大大超过了他们的预测。
咂摸出不对劲的商人们于是有些沉默了,后来李司马又开始拍卖商铺时,场内一片嘈杂,但却无人出价。
这就有点尴尬了,李司马在台上吹得口干舌燥,下面的商人却显得有些抗拒,李司马越说越心虚,求助似的朝台下某个位置看了一眼。
嘈杂的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道很嚣张的声音。
“一群穷鬼,没钱凑什么热闹,白白浪费我的时间,李司马,剩下的商铺如果都不出价,不如全卖给我,我都要了!”
众人纷纷扭头望去,却见一名穿着华贵,相貌普通的男子正仰头望天,说话的姿态非常张狂。
“看什么看!没钱就别来,来了白占位置,知道我在龟兹城等了多少日子吗?搞什么‘拍卖’,请了一帮穷鬼,李司马你们官府的人办事有点马虎啊,看看都请了些什么人,啊呸!”
商人们顿时觉得胸口堵得慌,能进入拍卖场的商人,身家都是不菲的,可以说个个腰缠万贯,此刻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暴发户骂“穷鬼”,好多年没受过这等欺辱了。
“尊驾说话客气点,说谁穷鬼呢?”一名年轻的商人站了起来,看模样似乎是个富二代。
暴发户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道:“谁搭腔谁就是穷鬼,李司马,别人都不出价,我便出个底价,四百贯。”
李司马在台上迟疑半晌,万般无奈地道:“既然无人出价,那么……”
“我出五百贯!”富二代受不了气,忍不住大声道。
“六百。”暴发户懒洋洋地接道。
“七百!”
“一千。”
富二代顿时气短,不敢出价了,暴发户斜眼瞥着他,冷笑道:“说你是穷鬼说错了吗?小崽子在这里充富贾,叫你家能做主的大人来还差不多。”
“你……欺人太甚!”富二代大怒,使劲甩掉了旁边随从劝诫的手,喝道:“我出一千二!”
暴发户一滞,接着嘿嘿冷笑:“行,你不是穷鬼,回家等着挨你爹的揍吧,呵呵。”
一千二,买下了原本只值四百贯的商铺。
商人们对富二代投以注目礼,富二代洋洋得意地左顾右盼,至于回家挨揍的事,不急,拍卖会结束后再害怕也不迟,此刻的他至少是风光的。
站在客栈前堂角落的皇甫思思掩嘴笑得直不起腰。
刚才这一幕看在她眼里,简直刷新了她的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