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嚣张的暴发户她认识,正是顾青身边的亲卫王贵,他还曾经求她帮忙套吐蕃商人的话,没想到今夜摇身一变,成大款了,说话时那嚣张跋扈的模样简直欠揍。
这个顾侯爷,居然下了这么一手暗棋,找了个人暗中煽风点火拉仇恨,这是要坑死那些商人呀。
太阴险,太脏了,尤其是找人的眼光特别毒辣,皇甫思思与王贵有过一次交道,那时她就觉得这个王贵的嘴皮子实在太厉害,没想到顾侯爷也发现了这个人才,人才果真不会埋没。
王贵也看到角落里的皇甫思思掩嘴笑个不停的样子,然后心里顿时有些慌,他不知道皇甫思思知不知情,若是当着商人们的面戳穿了他的身份,今晚的拍卖会可就全毁了,若坏了侯爷的大事,自杀一百次都不够谢罪的。
于是王贵立马向皇甫思思投去哀求的目光,无声地请求她嘴下留情,目光哀怨凄婉,楚楚可怜。
皇甫思思笑得更不可自抑,这家伙,简直是个极品,那位顾侯爷也是极品,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呀。
王贵的哀求没收到回应,见皇甫思思只顾笑个不停,心里愈发焦急,这姑娘怕莫是个傻子吧,有啥好笑的。
这时台上的李司马又开始拍卖下一间商铺,王贵立马高声道:“我出六百贯!不仅如此,我还答应官府里哪位官员家闺女有心上人,我可承诺让她的心上人与她同餐一聚!”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不仅商人们茫然不解,连台上的李司马也是满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说好的台词里没这句呀。
只有角落里的皇甫思思明白王贵的意思,笑得快背过气去了,匆匆忙忙朝王贵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掀开门帘跑了出去,站在外面放肆大笑不已。
王贵收到回应,终于松了口气,虚脱般瘫在桌边,无力地朝李司马挥手:“刚才小人胡言乱语,李司马莫怪,您继续。”
……
拍卖会圆满结束,王贵与另外两名扮作随从的亲卫匆匆从客栈后门绕出去往大营走。
没办法,今夜王贵拉了太多仇恨,在场的商人无论大Boss还是小虾米,都被他群体攻击得罪了个遍,再不走他今晚可能会被废。
拍卖的成果还是很斐然的,具体多少王贵没仔细去算,但从李司马那张肥脸笑得眼睛挤成两条缝的模样来看,一定超出了预期很多。
王贵和两名亲卫鬼鬼祟祟走出客栈后门,扒着门框探出头,小心张望了一番,确定外面没有人堵他们后,这才松了口气。
“侯爷交给咱们的这桩差事简直要命啊……”王贵苦笑摇了摇头。
一名亲卫嗤道:“你个狗东西少拿腔调,侯爷能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你办,你其实心里得意的不行,上次与吐蕃一战,你侥幸捡了条命,回来后侯爷和韩将军便对你与以往不同了,看来是要重用你了。”
王贵得瑟的笑容带着虚伪的矜持:“哈哈,都是苦差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三人正要跨出客栈后门,低调地出城回营,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声音。
“王贵,说出去的话可要算数啊,不然我去与你家侯爷理论。”
三人悚然一惊,下意识便按向腰侧的刀柄,然而今夜三人的人设是暴发户和随从,不方便带兵器,摸了个空后三人非常默契地忽然聚拢在一起,互相背对背,面朝外。
随即王贵定睛一看,漆黑的客栈后院里,一道袅娜的人影轻俏地站在一株胡杨树下,正掩嘴朝他们笑个不停。
三人顿时松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王贵苦笑道:“姑娘,大半夜的您可莫吓人,咱们仨胆子小得很。”
皇甫思思冷笑:“你们胆子小?呵,这句话倒是很好笑,比你冒充暴发户更好笑。”
王贵嘿嘿笑道:“一切都是侯爷的安排,咱们不敢不从,多谢姑娘刚才没戳穿,小人领情了。”
“光领情就够了么?你刚才在客栈里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王贵眨巴着眼,无辜地道:“小人说了什么?”
皇甫思思笑了:“不认账?可以,明日我便去你们驻军大营,求见你家侯爷。”
王贵急了:“姑娘冷静!姑娘您……何必为难我们这些下苦人呢,同餐一聚这种事儿吧,我们的身份也请不动侯爷呀。”
皇甫思思哼道:“我不管,说出去的话要算数,今晚你家侯爷赚得盆满钵满,往后怕是不会来我客栈用饭了吧?”
另外两名亲卫幸灾乐祸地瞥着王贵。
该!刚才想都不想就敢把侯爷卖了,现在报应来了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暗巷暗战
一个男人如果说话做事透着一股坏坏的味道,那么这个男人对女人的杀伤力是非常大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是放诸古今中外皆准的真理。
皇甫思思觉得自己对顾青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觉得顾青有趣了。
与顾青的来往已有多次,顾青说话常常将她气得半死,可当她独处时回想起顾青说过的话,又常常会傻笑出声。
至于顾青干过的坏事……今夜拍卖会真是坏到透顶了。
安排王贵冒充暴发户,不停拉仇恨抬高价,把真正的商人们折腾得鸡飞狗跳,在王贵的煽风点火下,那些卖出去的商铺有多少是理智的买下,又有多少是为了跟王贵赌气而买下,只有商人们自己清楚。
一个手握安西重权,原本应该威风八面的节度副使,干起坏事来居然能坏到这般地步,皇甫思思今夜真是开了眼界。
与顾青接近渐渐不再是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而成了她情不自禁的本心。
“你家侯爷是怎样的人?他在长安时也是这么……坏吗?”皇甫思思站在树下,漆黑里只能见到她的一双眼睛,像星辰一样闪耀。
王贵正色道:“姑娘此言差矣,侯爷哪里坏了?侯爷对我们恩重如山……”
皇甫思思白了他一眼,道:“我说的是你家侯爷在长安时是不是也这般经常对别人使坏。”
王贵忽然嘿嘿一笑:“这个问题,姑娘何不当面去问侯爷?反正小人不敢乱说,呵呵。”
三人正要告辞,寂静的夜色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王贵三人顿觉头皮一麻,下意识便弓起了身子,动作飞快地将皇甫思思围在中间,等了片刻没动静,王贵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转身急促地对皇甫思思道:“姑娘锁好前后门,不论听到任何动静千万莫出来!”
皇甫思思已吓得花容失色,王贵三人却飞快蹑脚朝惨叫声的方向飞奔而去。
惨叫声发生在新建的集市内,新集市离福至客栈不远,所以王贵他们能听到声音。
王贵三人赶到的时候,集市内一家商铺前横躺着一具尸体,胸口正中插着一支翎箭,中箭的人是商人,刚才在客栈时还与王贵互相叫过价。
商人已死得透透的,地上一摊血,几名伙计正手忙脚乱地捂着商人的胸口,试图给他止血,但王贵他们是有过战场杀人经验的,随便拿眼一瞥便知道这商人已死,不可能救活了。
看着商人胸口上的箭,王贵眼睛眯了眯,朝另外两名亲卫使了个眼色,三人离开了现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
王贵神情严肃地道:“这人死得蹊跷,你们看到他胸口上的箭了吗?”
另一人道:“看见了,显然这商人是远距离射杀的,看中箭的深度,应该在二十步内。”
王贵冷冷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当初吐蕃来犯,安西军奉命开拔,在赤河边扎营那晚,有一名刺客向高节帅的帅帐射了一箭,你们还记得吗?”
一名亲卫点头道:“记得,那一次差点将咱们侯爷牵连进去,当时很多安西军将领怀疑是侯爷指使的。”
王贵指了指远处商人的尸体,尸体周围已经围上越来越多的人看热闹。
“这个商人也是中了箭,射箭的人也是暗中出手,我觉得应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第一次是向高节帅的帅帐射箭,第二次是刺杀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他到底有何目的?”
王贵冷冷道:“第一次虽说是向高节帅的帅帐射箭,但最终却是侯爷被冤枉,这一次杀了一个商人,很难说是不是又针对侯爷,若此事再牵连到侯爷身上,可就麻烦了,侯爷对龟兹城兴商之事很看重,不可因此事而毁了……”
一名亲卫道:“咱们怎么办?回营马上禀报侯爷吧。”
王贵冷静地道:“你马上回大营禀报,我和王老三在附近转转。”
名叫王老三的亲卫道:“咱们转什么?你要找凶手?”
王贵轻声道:“他杀了一个商人,马上会引来节度使府的官兵,但如果是我杀了人,无论是心虚还是有恃无恐,我都不会离现场太远,再说,他也留下了破绽……”
“什么破绽?”
“你们刚才没仔细看商人的脚下,商人中箭后并未移动脚步,而是直挺挺的倒下,所以很容易判断箭射来的方向……”
王贵顿了顿,手指忽然朝漆黑的西北方向一指,道:“那里,应该是箭射来的方向,而那片地方是民居,凶手很可能隐藏在民居里,也有可能用另一个身份寄居在民居里,王老三,胆子够大就跟我去看看。”
王老三撇嘴:“我虽不怎么相信你这番胡说八道,但胆子却是不缺的,走吧。”
让另一名亲卫飞快赶回大营禀报,王贵和王老三猫着腰像两只猎食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朝西北方向的民居潜行而去。
走了片刻后,王老三忽然脸色一苦,轻声道:“狗杂碎,骗我来找什么凶手,王贵我问你,你我都没带兵器,就算找到凶手了,你能拿他如何?”
王贵不在乎地笑道:“随地找根木棍也算兵器,咱们战场上都不惧,还怕这藏头露尾的凶手?”
王老三骂骂咧咧道:“真不知你中了什么邪,大半夜非要找什么凶手,等官府白天来查不行吗?咱们是亲卫,只需要保护侯爷就够了……”
王贵冷冷道:“侯爷对龟兹城兴商之事无比看重,若不能早点拿住凶手,今日杀一个商人,明日再杀一个商人,如此下去,还有几个商人敢留在龟兹城?侯爷的一番打算岂不是全落空了?你我既然吃侯爷的兵饷,也该为侯爷多尽点心力,真以为亲卫就是陪着侯爷没事乱晃,吃干饭的吗你?”
王老三一愣,接着悻悻道:“算你有理,我没想那么多,走吧,等找到凶手,我把他的蛋捏碎,大半夜的折腾老子,狗杂碎!”
二人一边走,一边注意脚下,很快找了两根木棍握在手心,此时二人已走到民居的巷子里。
龟兹城的民居颇有几分异域风味,都是圆顶方墙,看外观有点像帐篷,民居之间隔开一条缝隙,巷子横竖杂乱,又没有路灯,一片漆黑中,二人悄然潜行,走得很辛苦。
王贵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每走一步都要左右观望一下环境,此情此景,他已迅速转换了心态,只当自己置身于战场上,只不过是一场无声无息却又雷霆万钧的巷战。
谁都不知道暗巷的哪个黑暗角落会突然射出一支要命的箭,王贵二人最后的姿势已是背靠背,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仿佛在死神的刀尖上跳舞。
民居里潜行许久,王老三终于忍不住了,埋怨道:“王贵你个杂碎到底想明白了没有?明明是个粗鄙武夫,还成精了,凶手到底在不在这片民居里?说不定人家杀了人后早就回家睡觉了呢。”
王贵此时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生平第一次干破案的事儿,而且仅仅凭着商人中箭的角度判断方向,此时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或许,这种事儿真是读书人才有本事干的吧,若今晚侯爷也在的话,一定不会错,自己只要跟着侯爷拿贼就是了。
王贵苦笑了一声,正要放弃,黑暗里忽然听到“吱呀”一声,王贵和王老三头皮一麻,闪电般朝地上一趴,只听头顶嗖的一声,一股凉飕飕的冷风拂过。
回头一看,一支翎箭正插在二人身后的土墙上,箭尾的翎羽犹在微微颤动不已。
王贵二人大惊之余,不由大喜。
他们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凶手就在附近,而且一直冷冷地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等待一击得手的机会,刚才那“吱呀”一声,若非王贵二人经历过战阵,还真不一定能判断得出,那其实是弓弦拉开时的声音。
二人在黑暗中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闪电般就地一滚,滚到另一个墙角拐弯后,背靠着墙大口呼吸。
王老三脸上余悸未消,却挤出了笑容,低声骂道:“狗杂碎,居然真被你蒙中了,把老子带进鬼门关,王贵,你欠我的人情欠大了!”
王贵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刚才若稍微慢一刹,那支要命的箭就会将他射个对穿,此刻王贵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喘着粗气笑骂道:“行,我欠你人情,明年清明我多烧点纸给你……”
王老三道:“现在怎么办?真靠两根木棍跟凶手拼命?我看出来了,刚才那支箭歹毒得很,对方是个高手,咱们可能干不过。”
王贵垂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木棍,苦笑道:“不然怎么办?灰溜溜跑了回去如何跟侯爷交代?说咱们临阵脱逃了?我反正丢不起人,拼了命也要咬下那狗杂碎一块肉来。”
王老三低声道:“拼命也要有个章法,现在连他的位置都弄不清呢……”
“引他发出动静便是了。”
“如何引?”
王贵蹲下身从脚下拾起几块石头,道:“打草惊蛇,懂吗?”
说完手里一颗石头飞快掷出,重重打在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几乎下一个瞬间,一支翎箭射到了墙上石头刚刚击到的位置。
二人在墙角处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头皮同时一麻,王贵骂道:“果真是个高手,咱们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