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发展,却是从周围的州县开始。
冒辟疆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原地跳跃一阵暖和一下身子之后就把缰绳套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一起拖着沉重如山的车子前行。
跟以前当驴子的时候不一样,这一次,他可是心甘情愿的,也因为被人当驴子用了好长时间,现在重新拖车,手法就很熟悉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马车上拉的是种子,这东西极为金贵,不敢有半点闪失。
他在玉山书院如愿以偿的争取到了一个里长的职务,所以,在秋日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南漳县。
牲口不够,自然只能用人来凑。
傍晚的时候,满身泥水的冒辟疆来到了自己所在的东湾村。
这是一座很大的村子,贼寇没来之前,这里有足足四千多人,现在,只剩下不足八百人。
初来东湾村的时候,冒辟疆的一颗心是凉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座有着辉煌过去的村子重新焕发生机。
好在,南漳县的大里长陈平是一个极为干练的家伙,一道道指令下来之后,他只需要全心执行就好,并在执行的过程中慢慢学习。
他借住在东湾村残破的祠堂里,这是廖姓人家的祠堂,从规模来看,这里曾经出了不少的人才,一些残破的进士及第的木匾乱七八糟的堆在角落里,只有牌匾上面斑驳的漆料还在默默地诉说往日的辉煌。
冒辟疆在蓝田县算是旧文人,所以,他从哪些牌匾上的字就能大概知晓廖姓人家中出名子弟的过往。
篝火明灭不定,疲惫的同伴已经拥着棉被沉沉睡去,冒辟疆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睡意。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古人诚不我欺也。”
从一些村民口中得知,早在八大王来襄阳的时候,廖氏就已经被八大王抄家,抄了一个底朝天,不仅仅杀掉了族长,也杀光了在家的男丁,至于妇孺——则被押送军中充作营妓。
好不容易等到王师归来,廖氏逃亡男丁匆匆回到村子,却被左良玉的兵丁捉住,拷问粮饷,可怜廖氏才遭了大难,哪来的粮草供应王师大军。
左良玉部属得不到粮饷,就用酷刑折磨廖氏男丁为乐,不到三天,就尽数死去。
当李洪基打下襄阳之后,身怀破家大恨的廖氏遗孤,不再相信官府,也不再相信张秉忠,而是一头加入了李洪基的造反大军中。
当云昭一声令下,命李洪基离开襄阳的时候,廖氏遗孤也跟着离开,至今生死不知。
既然廖氏遗孤已经参加了李洪基的造反大军,他自然就是反贼,所以,属于他的家产需要充公,包括他们家的祖宗祠堂,以及所有的土地。
这其实就是云昭要的结果。
冒辟疆知道,自从他仔细研读了蓝田《土地法》之后,他就明白,在云昭治下,不许出现田产超过千亩的大地主,或者说,云昭不允许他的治下有大地主存在。
他这是要从根苗上破坏宗族法度。
现如今,李洪基去了庐州,张秉忠拿下了长沙……下一步,这两个人只能一个向东,一个向南。
想到这里,冒辟疆怵然一惊。
他终于明白云昭为什么不一口气灭掉李洪基跟张秉忠了,并且还恭敬地伺候崇祯皇帝了。
其中——有大阴谋!
第185章 前进跟放弃
“枭雄就该是云昭这个模样的,李洪基,张秉忠之流不足论!”
这是冒辟疆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出来的一个结论。
“这又该是龙的那种变化呢?”
冒辟疆找不到对应的卦象。
“或许只有深入进去,才能发现其中的奥妙……”
冒辟疆自言自语的道。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冒辟疆一丝不苟的执行着陈平的指令。
每一个指令都被彻底的贯彻下去,即便是小小的东湾村,也渐渐没了破败的模样,每日里炊烟袅袅的,有了几分村落的模样。
一边干活,一边思考,对冒辟疆来说非常的有利。
冒辟疆很快就发现,没有大地主以及豪绅们的阻拦,南漳县大里长陈平的意志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执行。
他发布的每一项政策,看似对百姓是最有利的,可是,他也在同一时间内为官府攫取了极大的利益,其中,无主的土地,就是最大的一块利润。
冒辟疆相信,云昭将来必定是要一统天下的,想必,陈平这些人对这个目标更是笃信无疑。
此时,土地不值钱,然而,南漳县地处要道,迟早会发展起来的,也就是说,蓝田县今天投入的东西,在不久的将来会百十倍的收回来。
冒辟疆甚至相信,当云昭的手里握有如此多的资源之后,对他控制国家有着极大的好处。
就像他眼前这座原本有四千多人村子,一旦人口慢慢充盈之后,土地的价格依旧会回升到一个合适的价位上,甚至会更高。
穷人有时候穷是有道理的。
在合适的时候,没钱,没人,没眼光,只好海枯石烂般的继续穷下去。
李洪基,张秉忠,官府这三方耗光了一地的资源之后,有能力并愿意向穷困地方投资的只剩下蓝田了,所以,蓝田成了最大的利益收割者,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是,蓝田县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为了让百姓吃饱饭,所有的行动,哪怕是军事行动也基本上是为了这个目标前进。
争霸天下,在云昭眼中似乎一文不值。
经营天下,好像才是云昭真正的目的。
想到这里,冒辟疆的心头忍不住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云昭现在不剥削百姓,完全是因为百姓们太瘦了,没有什么油水。
他在把百姓当猪养……等猪长大了,长肥了……是不是就到他下手的时候了呢?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大明世界必定已经到了海晏河清,政通人和的地步了,那个时候的云昭必定成为了天下的主宰,既然这样,他要钱做什么呢?
人不能胡思乱想,一旦开始胡思乱想了,时间就过的非常快。
眼看已经到了三更天了,冒辟疆想到明日还要开始划分土地,就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昨日的一场小雪,给冒辟疆创造了一个很好的烧荒条件。
原本肥沃的土地四五年没有耕作了,上面长满了荒草,因此,趁着地上还有一层小雪,就下令烧荒。
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上黑烟滚滚,烈焰熊熊。
整饬一新的南漳县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家杂货铺子,掌柜的是一个个子矮矮的且圆咕隆冬的家伙,大家都把他称作矮冬瓜,不过,他一点都不生气,即便是人家这样称呼他,他也笑嘻嘻的邀请客人进店看看。
一天也卖不了几个钱,但是,这家伙一点都不着急。
不但他不着急,还有人在他的杂货店边上开了一家卖布的店铺。
依旧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没有客人的时候,矮冬瓜就会跟边上的高个子布店老板一起下棋,不论有没有客人,有没有生意,他们这两家店铺都雷打不动的每日开门。
渐渐地,有妇人进店购买一点针头线脑,也有妇人购买一点碎布头,再后来,终于有人开始扯一些布,要给家人作新衣服。
街道上有了人气之后,南漳县也就渐渐有了活力,不再是鬼蜮模样。
当东湾村的田地全部划分完毕之后,冒辟疆浑身就跟散架了一般,他很想好好地大睡一场,又要带着这些百姓开始选种。
大祠堂里人声鼎沸,小孩子跑进跑出的让人烦不胜烦。
那些老妇人,以及不大不小的粗鄙妇人们,总是喜欢把话头落在冒辟疆的身上,像他这样温文尔雅长得又好看的少年郎,在此时的襄阳根本就看不见第二个。
这里主要的作物还是麦子,另外还有很多油菜。
此次从关中运来了很多红薯,土豆,玉米种子在这里试种,但愿能有一个好收成。
红薯被偷吃了很多,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育秧苗用的红薯,在那些孩子眼中就是无上的美味,不用烤熟,生吃就能让他们乐此不疲。
虽然会被打的很惨,依旧屡禁不绝。
祠堂里热闹的场面经常让冒辟疆神游天外,他原本给自己规划的人生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过,眼前的这一切都让他觉得真实无比。
想要让东湾村恢复往日的繁华这需要时间,想要让东湾村变得更加繁盛,这也需要时间。
所以说,只有时间才能治疗世上所有的伤害与伤口。
“施琅跟朱雀说,潮州目前不需要进一步的加大投入,施琅走了韩陵山昔日走的路子,开始利用黑衣众向外扩张了。
到目前为止,施琅已经成为潮州势力最大的盗贼,领地囊括了潮州三县,并且向惠州,韶州扩张,并来信说,希望能允许他进入广州。”
钱少少将施琅跟朱雀联合署名的文书念了一遍之后,就把文书放下,等待云昭的反应。
“郑芝豹与郑经在什么地方?”云昭皱眉问道。
“郑芝豹在漳州!郑经去了澎湖。”
“不是说他们两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吗?”韩陵山追问道。
“郑芝豹作出了一些妥协,允许郑经带走了两百二十七艘战船,这几乎是十八芝所属战舰的一半,郑芝豹也希望郑经能够用这些战舰开拓出属于郑经吃的产业。
从而,将漳州老家留给他。”
段国仁不屑的道:“这就是与胸无大志之辈合作的坏处,害得我们现在还不能杀郑芝豹,也不能杀郑经,不论我们杀了这两人中的哪一个,十八芝立刻就会恢复铁板一块。”
云昭道:“韩秀芬马六甲一战之后,也算是损兵折将,不过,他与英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达成了一个利益联盟。
就目前而言,荷兰人的势力只要不在短时间里衰弱下去,这个松散的利益联盟就暂时还能维持。
不过,我同意韩秀芬的意见,对这些异族人永远保持警惕,如果说翻脸,很有可能是顷刻间的事情。马六甲路途遥远,我们短时间内无法救援。
因此,支持施琅与朱雀迅速成军,是当前的头等大计。
为此,我们应该命令广州所属,全力支持施琅向惠州,广州扩张的计划,只有将广州的造船业控制在我们手中,我们才能制造出足够的战舰。”
段国仁道:“即便是支持也是有限的支持,毕竟,岭南之地各种势力犬牙交错我们根本就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就目前而言,我认为我们暂时蛰伏才是最好的方略。”
韩陵山怒道:“我们前进一步容易吗?干嘛要撤退,这件事只能勇猛精进,哪来退缩的道理。”
段国仁道:“是蛰伏,不是退缩。”
韩陵山道:“裹步不前就是倒退,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采取暗中布置,暗中发展的方略,到现在,我以为该正大光明的施展一下我们的手段了。
面对岭南的那些土鸡瓦狗一般的人物,不臣服,那就死!”
钱少少鼓掌道:“我也赞成韩陵山的意见,我们干脆大大的闹一次,让这些杂鱼彻底知晓惹怒我蓝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段国仁同样站起身道:“我们的摊子铺的太大,即便是要发威,岭南也是最差的一个选择。
现在蜀中正在积极进取,云贵也在渗透,汉中正在积极建设,襄阳的摊子才刚刚铺开,宁夏镇刚刚见到了效益,蓝田城被高杰一场大战,两年的积蓄被折腾的一干二净。
我就问你们两个,我说的这几个地方重要还是岭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