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陵山,钱少少明显与段国仁的意见相左,此时起来纠纷,就齐齐的将目光落在云昭的身上。
云昭慢慢站起身,瞅瞅面前的三个人来到地图边上,陷入了沉思。
很多时候,选择是非常艰难的。
甚至在选择的时候没有对错。
就像此时的场景,不论是韩陵山,钱少少,还是反对的段国仁他们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
地图上标满了红色箭头,每一处箭头,就是蓝田势力前进的一个方向,此时此刻,占据了半面墙的巨型地图上满满的是红色点,与箭头。
云昭的手在地图上游走,最后,落在山东京师一带,回过头对韩陵山等人道:“抽掉山东,京师八成的隐藏力量,全力支援施琅。”
听到云昭的决定之后,不论是韩陵山,还是段国仁都不再说话了。
钱少少低声道:“我们一旦将八成的力量抽出山东,河北,京师,这么一来,就给李洪基东征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云昭淡淡的道:“我们的力量出现在了这片区域,才是错误的,我们应该离开,只有离开了,这一片土地才会发生新的变化。
就这么办吧,国仁说的没错,我们不能面面俱到,该舍弃的时候就要舍弃,陵山说的也没错,我们不能放弃岭南,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第186章 将军,请入监
李洪基的大军齐聚庐州,那么,从军事分析来看,他下一个侵袭目标就该是近在咫尺的应天府。
此时的应天府,在周国萍等人的谋划下,已经开始发动白莲教叛乱,就目前的进度来看,就差点一把火了,有白莲教这个在应天府极有根基的邪教清除土豪劣绅就足够了。
如果再让李洪基的大军进去,那就不是清除土豪劣绅了,而是将一个繁华的应天府彻底弄成人间地狱。
应天府应该是完整接收过来,而不是被毁灭之后再重新缔造。
云昭可以缔造出一个蓝田县出来,却没有法子重新缔造出一个长安城,相对的,也没有办法缔造出一个南京城,有些东西被破坏了,那就是永远的伤害。
大明王朝的统治根基在广大的农村地区,而非城市,城市对大明王朝而言,不过是一个个方便攫取农村财富的政治机器,也是他们的统治机器。
每一次改朝换代,最需要忧虑的是农夫,而不是商人。
白莲教可以发动一次受控制的暴动,他们在云昭眼中就是一群狼,这些狼可以吞噬掉那些不宜存在的羊,留下有用的羊。
李洪基则不成,他们是蝗虫,会吞噬掉应天府数百年来的积存。
该如何选择,就一目了然了。
云昭可以想象的到,如果将蓝田县的力量彻底从山东,河北,顺天府撤离,那么,这些地面上早就无法忍受朝廷黑暗统治的英雄好汉们就不用顾忌蓝田密谍,继而揭竿而起。
李洪基这些人对于造反有特殊心得。
一旦这些地方开始糜烂了,以他们对腐肉的特殊爱好,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派出大量的人进入叛乱区,这么一来,零星的暴动就会变成有组织的造反。
在这个时候,李洪基一定会舍弃一直防备着他的应天府,改去顺天府,毕竟,那里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目标——崇祯皇帝!
造反的最高奥义就是把皇帝拉下马。
如果李洪基做到了这一点,他在大明的声望就会飞升,自觉不自觉的成为所有造反者的领袖,同时,以李洪基这些小农意识完全没有消褪的人来说。
攻破京城,杀死了皇帝,估计,也就到他登基称帝的时候了。
农民起义永远都有一个怪圈——没有称帝之前,一个个骁勇善战,称帝之后,立刻就变成了一堆垃圾。而大明太祖不过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逃离这个怪圈的人。
至于李自成,没有半分可能例外。
聪明如韩陵山,段国仁,钱少少者,已经敏锐的发现,云昭对继续维持明王朝的统治已经明显的失去了耐心。
那是一个给不了人任何希望的王朝,他们每动作一次,就是拉低了王朝统治的下限。
这些话心里明白即可,不可宣之于众。
讨论的结果大家都很满意。
韩陵山,钱少少支持岭南事业发展的建议得到了加强。
段国仁要求稳步前进,小心从事的建议也得到了首肯。
倒霉的不过是崇祯皇帝而已,反正他已经非常倒霉了,再多倒霉一次也算不了什么。
蓝田县的清晨是从一碗胡辣汤,或者一碗羊肉汤开始的。
吃的热乎乎的,本该甩开膀子走路,他们不敢。
刚刚被清水洗过的街道结了一层薄冰。
走在路上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深怕摔跤。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往街道上泼清水是一门营生,如果一天不泼,就一天没工钱,所以,宁可让地上结冰,执拗的关中人也一定要给青石板上泼水。
摔一跤不一定跌死人,不泼水,家里的婆娘娃娃没饭吃,这才是大事!
“你是猪吗?”
负责这一片的里长抓住专门负责扫地泼水的人破口大骂。
“还有你,树叶子不落,你就用摇的?这可是从山里往来的红枫,摇死了你去山里挖?”
“落叶子呢……”
“要的就是这股子劲,书院里出来的才子最喜欢这条街,我们也能把这条街上的房子租个大价钱。”
“地上有叶子你扣工钱……”
“我不管,地上只准有红叶,不准有别的杂物,要是弄不好照样扣你工钱。”
里长的喝骂声混合了叫卖胡辣汤,肉包子,油条,肉夹馍的声音之后,就动听了起来。
当太阳露出头的那一刻,蓝田县大大小小的商铺,不约而同的打开了门板开始做生意。
伙计们取下昨晚挂上去的灯笼,铺板也正好全部打开,讲究一些的店铺窗户上镶嵌了一块块明亮的玻璃,任由刚刚抵达的阳光钻进铺子里。
第一缕阳光照耀到的位置,一定是属于掌柜的座位,此时,掌柜的点起一袋烟,泡上一壶茶,一边抽烟,一边喝茶,眼睛是眯缝着的,享受一天中难得的清静。
几匹快马从街道上穿过,听着急促的马蹄声,正在喝骂笨蛋手下的里长,立刻就停止了喝骂,眼睛微微上翘,来到街道中间,怒气冲冲的瞅着在街市上纵马狂奔的混账。
高杰急着回家,马速未免就快了一些,见不远处有人站在街道中间,手里还拎着一柄扫帚,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才准备喝骂,就听对面的那个混账怒吼一声道:“滚下马来,接受罚款!”
高杰的亲兵见状嘿嘿笑着就纵马上前,一人捉住扫帚头,一人捉住扫帚尾巴,稍微一用力,就把这个干阻拦将军回家的混账给抬起来,最后丢进了一堆没有运走的树叶中。
于是,狂怒的里长就吹响了哨子……
然后就有铜锣响起,不长的街道一瞬间就沸腾起来了,无数蓝田男子握着兵刃从家门跳了出来,顷刻间,就把一条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走在最前边的青衫男子看到高杰之后就皱起了眉头,收起手中长刀,向高杰抱拳道:“下官秘书监张元,见过高将军。”
高杰指指满街道的武装百姓道:“他们要干什么?”
张元缓缓地道:“昨日县尊已经下令秘书监,为将军准备庆功典仪,没想到将军还没有接受庆祝,就要先进入牢狱思过了。”
高杰笑吟吟的道:“我犯了什么错?”
张元一字一句的道:“蓝田律曰——日出之前纵马,马蹄裹布不得扰民。日出后当街纵马,槛押三日,罚钱三百。”
高杰闻言哈哈大笑道:“某家是高杰,刚刚大胜而归。”
张元看看周围的百姓,齐齐的拱手道:“贺高将军百战荣归!”
高杰同样抱拳大笑,然后对张元道:“如此,某家可以离开了?”
张元回头看看逐渐散去的百姓摇头道:“不成,您要先去县衙接受刘主簿质询,估计可以离去参加庆典,不过,庆典过后,将军还是要进牢狱被槛押三日。”
高杰皱眉道:“我也不能例外?”
张元冷笑一声道:“即便是县尊犯了条例,也不会例外。”
高杰道:“如果某家要走呢?”
从树叶堆里钻出来的里长怒吼道:“那就先杀光这条街上的人!”
高杰伏在马鞍上,指着周围的百姓道:“你看,他们已经走了。”
里长梗着脖子道:“他们没跑,是去准备绳网,高将军,您位高权重,听说在草原上所向无敌,杀的建奴抱头鼠窜。
只要是蓝田人提到您的名字,都会竖大拇指。
您的功绩,我们铭记于心,不过,今日,您必须要走一遭县衙,蓝田律不容玷污。”
高杰收起笑脸,冷冰冰的道:“好啊,我们就走一遭县衙,我倒要看看老刘会如何处置我。”
张元肃手道:“高将军请,县衙如今在左市子对面,下官为您带路。”
说着话,就牵着高杰的战马缰绳掉头去了县衙。
高杰的亲卫才要发怒,就被张元狠狠地瞪了一眼,竟然不敢上前,马上,就有些恼羞成怒,再要上前却被高杰斥退,只好不解的跟在高杰身后向县衙走去。
张元抬头看看高杰道:“将军昔日的亲卫都去了哪里?”
高杰淡淡的道:“有的在跟蒙古人作战的恶时候战死了,有的是跟建奴作战的时候战死了,仅存的两个也在活捉耿精忠一战中战死了。”
张元叹口气道:“我原谅他们两人的无礼了。”
高杰笑道:“为何要原谅?蓝田律法不准备遵守了?”
张元回头看看那两个护卫道:“蓝田律法森严不假,却也会给人一次机会,这样就不会有人说是不教而诛了。”
“为何对我就如此严厉呢?”
张元大笑道:“将军不同,您是用明知故犯的方式来检验我们这些人的工作,下官,自然要让将军如愿才好。”
高杰大笑道:“不愧是秘书监出身的,就是会说话。”
张元道:“将军乃是我蓝田英雄,多年未曾回乡,如今回来了,必然要看看如今的蓝田县值不值得将军为之浴血奋战,值不值得那么多的好兄弟为国捐躯。
将军,在你离开的六年中,县尊与在家的所有同袍,没有一人懈怠,我们每一个人都严格按照我们制定的计划稳步前进。
将军在边关为国开疆拓土奋勇厮杀,我们在国内兢兢业业,努力让每一个人都过上好日子。
将军且看,你眼前的这些集市子,已经成了大明国内最大的贸易披发市场,这里的货物可以远赴重洋去遥远的欧洲。
也能被装载到骆驼背上,穿过无边的沙漠,直达西域。
如今的蓝田县,耕有食,织有衣,居有屋,当然,像将军这样故意违法乱纪,也有惩处的地方。”
高杰闻言,哈哈大笑,似乎非常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