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都督让城下死士高声问道:“既然康家庄已降,何不城门大开,自缚而出,以示诚意?”
城上闻言传了半晌话,才笑道:“你们围我康家庄也有些时日,如今年关将至,壮士疲惫。何不两家罢兵,各自回家过年去吧,亦不失仁义之名?”
张都督闻言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何不等我再攻上一两日,看看康家庄安在否?”
康家庄畏惧义军新造飞彪铳,只好应道:“如今天寒地冻,年关将至。贵主为了一己之私,驱赶士卒如此辛劳,若有损失,他们家人又情何以堪呢?”
“依我之见,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康家庄情愿奉上黄金五百两,粮食千石,结为兄弟之盟,永不刀兵相向!”
本来张都督只是负责招降之事,事已至此,又诈出了不少财货,已算圆满完成任务。只是他被张顺一通致歉之后心中感动,反倒更为卖力,想把此事做到极致,闻言便笑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城下之盟,岂可言志?尔等挑衅在先,又拒义军在后,本就是该死的罪过。如今舜王宽宏大量,饶尔等狗命,尔等不思感恩,反倒巧言令色,虚言诓骗与我。尔等若不能及时开门投降,顷刻便为齑粉矣!”
那康金山本就是桀骜不驯之辈,岂肯将性命交于他人之手?这种无条件投降的方案,想都不用想!
康金山见条件谈不拢,也发了狠,只是命人死死的关上城门,准备用堡垒、碉楼顽抗到底。
张都督见此也不由有几分懊悔,觉得自己一时鲁莽,误了主公之事。不曾想,正在双方谈判不成,一阵鸡飞狗跳之事,突然康家庄城门大开,门里出现了七八个青壮,高声喊道:“我等是城内义士,恭请舜王入城斩杀康金山此贼!”
众义军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其中是否有诈,不敢擅自做主。张都督正要返回请教张顺,不曾想身边一直沉默寡言的蒋禾突然言道:“这康金山若想诈降,刚才编个理由将我们哄骗进去便是,何须如此费力?我情愿带领三十个死士入内,若果真有诈,不过死我和三十个死士罢了,不会伤及义军根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来回请示,我恐怕这几个人早已经被康金山杀得干净!”
张都督也是知兵之人,闻言略作思索,也觉得蒋禾言之有理。他思及张顺对自己的看中,不由一咬牙道:“如今,你速速攻下此门,我带领士卒遂后赶来。若有差池,我亦一体承担!”
蒋禾闻言不由一愣,对张都督拱了拱手,遂后带领三十个刀盾手头也不回的冲了上去。
城门上面的丁壮见义军冲了上来,连忙慌慌张张的拿起鸟铳等火器装填起来。
原来因为康金山试图“议和”,导致这些人也失去了警惕之心。直到蒋禾等人快到城下,城上才勉强射击了一轮。
蒋禾听着城上响起了铳声,不由心里一惊,生怕义军中了康家庄的鬼计。
别看他刚才说的斩钉截铁一般,其实心中也没有多少底气。不过,他是那种多少有些心气之人,生怕失去了这次表现的机会,才咬着牙冲了上来。
这不过是一场豪赌罢了,若是赌赢了自然是一切好说,若是赌输了,他这条小命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第20章 攻入山庄
一轮火铳射击之后,蒋禾麾下死士应声便倒下了几人。哪怕他们举着盾牌,却也无法阻挡铅弹的穿透。
好在事出突然,防守方射击颇为仓促,并为对突击士卒造成伤亡太大伤亡。
蒋禾本就是先锋出身,素来喜欢身先士卒,对战场的把握多依靠听觉和直觉。他仅仅通过身后士卒的惨叫声和摔倒声,就判断出大概只伤亡了五六个人而已。
而这个时候蒋禾等人已经赶到康家庄庄门附近,由于两侧堡垒射界问题,已经无法威胁到冲到跟前的义军。
这时候蒋禾便带人接近了打开城门的那七八个青壮,生怕其中有诈,便命士卒举盾持刀,戒备起来。
这七八个青壮皆手持长矛,身携弓箭,脑袋与小腿皆用布缠绕了,一副武装模样。
为首之人见蒋禾前来,连忙上前拱了拱手道:“这位将军有礼了,晚辈姓萧名明,字召安,原本是康家二老爷的仆人,只因这康金山凶残恶毒,害死了康大老爷、康二老爷等人,我等日思夜想欲报此仇。今日得……”
“废话少说,且带我等寻那康金山来杀!”蒋禾不耐烦此人啰里啰嗦,连忙摆手打断道。
至于此人此话是真是假,他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得。只是如今既然自己已经亲自带死士冲了上来,有死无生而已。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哪有时间考虑这许多?
那萧召安闻言一愣,不由竖起大拇指道了一声:“好汉子!”遂转身喊道:“众位兄弟且随我来,既然这位将军如此信得过我等,我等焉敢不尽心尽力?”
于是蒋禾便留了三五个人在这里守卫城门,其余二十余人皆随着他消失在城门之中。
这时候张都督也已经整顿了蒋禾麾下刀盾手百余十人,便要亲自前去接手庄门。
那张顺听闻康家庄战事突变,早也已经连忙赶了过来,正好遇到正在一个士卒伺候下,穿戴棉甲的张都督。
张顺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那康金山顽抗到底?”
张都督见蒋禾已经消失在城门之中,只留了三五个人守庄门,生怕有失,哪里有时间解释?
他连忙说道:“事出突然,来不及解释,等到我等攻下此庄,再向将军请罪不迟!”
言毕,刚刚穿上棉甲的张都督,伸手把那颇为类似清朝的“避雷针”样式头盔戴了上去,转身便身先士卒冲向了康家庄庄门。
张顺正一脸茫然,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远处的陈长梃也反应了过来。
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好歹还知道用火炮掩护义军的进攻。他连忙命令前来援助的李十安指挥炮手轰击藏有火铳手的堡垒。
康家庄这些死士虽然号称死士,却又不是真正不怕死之人,见义军火炮袭来,哪个敢伸头?顿时一个个如同缩头乌龟一般,龟缩在堡垒之中,听闻着外面炮弹撞击堡垒的沉闷碰撞声,不敢射击。
张都督也是知兵之人,见蒋禾深入康家庄,自然明白他这是“擒贼先擒王”去了。于是他一边派遣三十人前去助蒋禾一臂之力,一边派遣士卒试图夺取庄门左右两侧的堡垒。
且不说城外如何激战,且说那康金山惊闻山庄之中有了内鬼,被人打开了庄门,顿时大惊失色。
他康金山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一个便是靠康家庄金山收买死士人心,一个便是依靠康家庄固若金汤,坚固难攻。
如今失了这康家庄的依靠,自己何去何从?他再也不想回到过去那种终日朝不保夕,饥不饱食的日子去了;更不想回到从前那种为人所轻,一无所有的日子;更不想失去如今自己这种人上人的生活!
想到此处,康金山犹如抓地力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直接对身边三五十个死士说道:“尔等听我号令,且携带火铳武器随我去后堡躲避。若是有人靠近,不论男女老少,一并射杀了,直到贼人退走为止。”
所谓“后堡”,其实是康金山建在自己府邸后面的堡垒。这府邸原是康家庄族长所有,康金山占据以后,日夜不安,生怕有人效法自己,要了自己的性命,夺了自己的权利。他便命人在府邸后面高处建立了一处堡垒,称为“后堡”。
这后堡正好俯视具有通往后堡道路的府邸,可以借机用火铳狙击试图攻打后堡的敌人。
当蒋禾在萧召安的带领下,刚进入到这座府邸的时候,便遭到了一轮射击,伤了三五个亲信。
蒋禾只道是这萧召安乃是死士,把自己等人带到了死地,正要拼死杀死萧召安等人。
萧召安见情况不妙,连忙喊道:“将军勿要误会,方才康金山那厮也打死了我的兄弟。此地原是康大老爷的府邸,被康金山占据以后,生怕我等报仇,特意在府后建了一处堡垒,以防万一。”
蒋禾闻言才发现跟着萧召安的青壮,亦被火铳打死一人,打伤一人。蒋禾心里疑虑稍去,便欲要攻下此堡。
只是不料通往此堡的道路狭窄,又暴露在康金山火力之下,蒋禾带领士卒发起了几次进攻,不但没能够攻下此堡,反倒伤了七八个兄弟的性命。
甚至蒋禾被人也被康金山的火铳射穿了盾牌,打伤了左小臂。蒋禾脾气颇为暴躁,不由怒掷盾牌于地道:“不能遮蔽铳丸,我要你这物件何用?”言毕,蒋禾犹不解气,又上前踏了两脚。
这时候张都督派来支援的三十余人也已经赶到,闻言皆面面相觑,不敢规劝此人。
萧召安见此颇为心急,生怕打虎不死,反为虎所害,连忙上前道:“我听闻将军有那‘落雷术’,专杀奸邪之辈。如今这康金山负隅顽抗,何不请来,抓杀此贼?”
“什么‘落雷术’?”蒋禾闻言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厮说的是那飞彪铳。此铳弹丸从天而降,落地而炸,可不就是那“落雷术”吗?
只是蒋禾想独吞此功,若是等张顺等人携带飞彪铳前来,哪里还显得着我蒋禾的功劳?
第21章 擒获金山
那蒋禾既然想独吞此功,便不欲等到飞彪铳到来,再破此堡。一念至此,他便摇了摇头道:“此法器甚为沉重,移动不便,顷刻之间无法抵达。不知可有别道通往此堡?或有他策,助我攻破此堡?我义军赏罚分明,若是你们助我,回头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军爷说哪里话?”那萧召安闻言笑道,“我等与那康金山都是有生死之仇,不能亲手报复,已是此生憾事。如今烦劳军爷出手,已经是感激不尽,岂敢要什么好处?”
“若说有什么别的道路,我等生于斯,长于斯,亦不曾闻也。军爷无法攻克此堡,不过是康金山之流火器犀利罢了。若是军爷信得过小的,我倒有一计,保管他这火铳没有半点用处!”
蒋禾一听,只道他胡吹大气。他蒋禾自造反以来,多次身先士卒,身上也受了不少铳伤,深知此器犀利,哪有什么办法可以抵御?
他不由将信将疑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且说来听听。若是果有可行,我定然把这康金山活捉出来!”
那萧召安闻言大喜道:“我是康二爷身边的奴仆,曾听他讲过这么一件事情。康二老爷前些年活着的时候,有一个冬天和其他寨子起了冲突,便带领十几个庄户前去攻打。”
“只是时降大雨,熄灭了火器,无法进攻,才不得已寻了片营地暂住一晚。不曾想那日雨大,竟浇湿了被褥。只是天寒地冻,忍耐不得。康二老爷只得命人将这被褥围了起来,以遮挡凛冽的寒风。”
“那雨下到半夜竟然停了,贼人料我等不备,竟然趁夜来攻。不料到,那贼人火铳打到被褥之上,射不能入。我们借此遮蔽,反倒打退了贼人的进攻。”
“我听闻康二老爷道,柔能克刚,水能克火。这火铳以火发之,射击迅猛,正是属刚属火之属。以水浇湿棉被,正是属柔属水之属,刚好克之。军爷若想拿下此堡,何不寻些棉被,以水浇之,破了此铳?”
蒋禾闻言将信将疑地问道:“只需些许棉被就行?那我倒要试试看!”
于是,蒋禾便命人在康金山府邸寻了几床棉被,用水浇透了。蒋禾披在身上,只觉得湿漉漉、沉甸甸,心中也不知道又几分可行。
那蒋禾本就是义军出身,颇有些旧习气,见此便指了一人道:“如此,你且披上此被,上前试上一试!”
那人哪敢不依,只是恨自己站了近了。他勉强接过了此棉被,胡乱披在身上,弓着背哆哆嗦嗦的往那通道挪去。
只是他刚进入那狭窄的小道,便听闻一阵枪声响起。其中三五个弹丸,不偏不倚的正中此人。只听的那人“啊”的一声惨叫,一头栽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蒋禾见此又惊又怒,伸手拔出来腰刀,怒道:“好你个萧明,竟敢诓骗与我,白白坏了我弟兄性命!”
那萧召安也非常吃惊,他记得当初此物却是抵得住火铳,如今怎么又不行了?他连忙解释道:“原本确实如此,只是如今不知哪里出了差池!”
蒋禾见他犟嘴,更为愤怒,用刀指着那倒在地上的弟兄,高声问道:“那这又如何解释?”
那萧召安闻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正当萧召安眼看小命不保的时候,突然却看到那人在棉被之下动弹了一下。他不由一愣,连忙向蒋禾说道:“将军你且仔细看!”
蒋禾只道是萧召安想耍什么花招,只是拉着脸道:“老子不看!”
萧召安哭笑不得,正要辩解,却正好听到那人呻吟一声,口中叫道:“真他娘的疼!哎呦,我没事?蒋禾,老子我没事儿!”
蒋禾闻言一惊,这才回头一看。只见那厮站了起来,早已掀开了面朝自己一面的被褥,背对着堡垒高声喊道:“真的好使,我没事儿!”
正在这个时候,他背后又响起了一阵铳声,那厮又开始挤眉弄眼、龇牙咧嘴起来。
蒋禾哪里不知道这水浇棉被果然好使,连忙向萧召安致歉道:“是老子错怪了你,姑且记下,待老子捉来康金山,聊表歉意!”
言毕,蒋禾连忙命令七八了好汉批了浇湿透的棉被冲在前列,其余人等尾随其后。
康金山见蒋禾等人来攻,连忙再度释放火铳。结果许多弹丸打到义军面前的棉被之上。由于蒋禾麾下都是刀盾手,早已经用盾把这棉被往外撑了起来,竟然一人未伤便冲上了“后堡”。
康金山见此,连忙命这些死士弃了火铳,拿起长枪长矛,向外搦去。蒋禾麾下都是久经战阵的刀盾手,哪里惧他?
等义军接近敌人以后,连忙弃了棉被,只管结阵用盾向前撞那长矛阵。
这长矛虽然密集,也趁机伤了不少刀盾手未能护的周全的胳膊、腿脚等部位,但是大多数人依旧借此近了身。
长矛长度过长,施展不便,便被蒋禾等人趁机掩杀,一股脑给杀散了。
那康金山还待要走,可是哪里还有路可走?被蒋禾看到了,冲上去一个盾击将他撞翻在地,上前一脚踏住便活捉了起来。
等到张顺带着陈长梃和张都督赶到的时候,蒋禾已经和麾下都包扎好了伤口,控制了康氏府邸内外。
张顺见蒋禾左小臂被包扎着,连忙问道:“伤势如何?可曾伤筋动骨?”
蒋禾见他不先问敌人,反倒先问其自己伤势,心里倒是舒服的紧,连忙应道:“不碍事,我蒋禾是个粗汉子,些许皮肉之伤,当不得什么!”
“蒋某幸不辱使命,已经活捉了康金山在此。只是他这府邸雕梁画栋、颇为豪华,我不敢擅专。我已经命人控制了出入口,但等主公前来派人清点查验!”
张顺闻言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干得好!且把康金山带上来。”
张顺话音刚落,那康金山便被人五花大绑的推了出来,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狂傲之气。只是他除了两条腿浑身上下都被困了,无法行动。这厮也是个能伸能屈之辈,连忙扑通一下扑倒在地上,如同一只蛆一般扭动了一阵,才扭动成了跪拜的姿势。
他腆着脸道:“康某不知将军之威至此也,早知如此,定然不敢冒犯将军虎威!如今将军得志,康某不敢不从。将军善攻,康某善守,若是你我珠联璧合,天下孰人能制?”
张顺闻言哂然一笑,顾视左右道:“诸位以为如何?”
张都督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全凭将军做主,只是有一桩。这康金山倒有几分才干,此人若是能忠心耿耿,倒不失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