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武公子这是何意?”
倏地,贺旭猛然想起刚才在聚丰隆银号里,曹家小娘子说得那番话,瞬间额头上的冷汗直冒,惊得辩解道:“武公子,那曹家小娘子的话岂能当真?那一万贯钱票的事儿根本就子虚乌有,这是曹月婵故意离间咱们俩的关系啊!武公子万万不可当真啊!”
“哈哈,贺县尉太过紧张啦,本公子怎么会不信你?那曹家小娘子不也说了吗?是她看错人啦!不过嘛……”
武良驹不忘敲打道:“最好是没有,要是让本公子知道你偷偷黑钱,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贺旭连连赌咒发誓道:“没有,绝对没有!下官若真干了,就……就……死后跟扶桑人埋在一块,遗臭万年!”
这个誓言倒是挺新颖的,武良驹晒笑一番过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你的忠心,本公子还是相信的。”
第二天,武良驹再次前往聚丰隆钱号。
依旧是一千贯钱的假钱票,曹月婵挑不出毛病只能兑现。
不过,她似乎有点不甘心,又提及昨天武良驹走后,有人用钱票提走了两万贯钱。虽然曹月婵叫不出这些人的名字,但依稀记得他们曾经在贺旭身边出现过。
“哈哈哈……”
武良驹闻言,不迭大笑道:“小娘子,你就省省吧!本公子相信贺县尉,挑拨离间在本公子这儿是行不通的!”
“既如此,倒是小女子枉做小人了。”曹月婵幽怨地叹息一声,道:“其实武公子上次一走,小女子就知道这聚丰隆保不住了。罢了,这银子落到公子的手里,还是落到贺县尉的手里,对妾身而言都没有多大区别。见票兑钱,这是聚丰隆的规矩。”
武良驹看曹月婵的样子不像作假,本已平静的内心又微微泛起波澜。
回去之后,武良驹旁敲侧击了一番,贺旭当然不会承认,大呼冤枉。
最后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大骂曹月婵翻来覆去只是这一招,一定是黔驴技穷了,武公子万不可动摇。至于自已,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拿了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武公子有的是时间追讨。
武良驹想想也是,暂时放过了他。
第三天,武良驹故技重施。
“武公子怎么又来了?”
曹月婵一见武良驹又登门兑票,瞬间满面愁云,泫然欲泣道:“昨日又有你们的人兑走了三万贯钱,妾身保证聚丰隆从来没有开付过如此巨额的钱票,这入账和支出的钱数显然对不上。明知道你们拿的钱票是假的,但妾身委实看不出这钱票假在哪里。为保住聚丰隆的名声,总不能不兑付。武公子你们再这般长此以往下去,恐我们曹家的聚丰隆,实难再开下去了。”
“又有人昨日兑现三万钱票?”
武良驹虽是不信,但总觉着曹月婵这哀怨的小模样不似作假。
一见小娘子这哀怨惆怅的模样,当真是美人垂泪惹人怜,武良驹不由色眯眯道:“既然小娘子明知如此,又何必硬撑呢?不如就从了本公子吧?”
曹月婵似乎较之前松动了些许,眼波流转秋波暗送,娇嗔道:“你这么横行霸道的强逼人家,也太糟践人了。到了你家里,还不得被你那些小妾欺负死?不行,人家得考虑几天。”
武良驹顿时色授魂与,抚掌乐道:“行行行,小娘子慢慢考虑。本公子最怜香惜玉了,一定会给你足够的体面。不知道你打算考虑多少天呢?七天够不够?”
曹月婵微微点头,柔声道:“够了,七日之后,妾身会给武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本公子等着你的好消息。”
武良驹心满意足,起身离去,可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曹月婵的声音又幽幽传来:“这些日子,武公子一定得约束住贺县尉,切不可再派人拿假钱票来兑钱了。”
难道还真有此事?
贺旭真瞒着本公子,背后捣鼓这些事儿?
武良驹微微驻足,虽未回头,却满脸阴沉,不迭细细思量起来。
如果曹家小娘子从一开始说得都是真的,那贺旭这杂碎不就从聚丰隆兑出了六万贯钱了?
六万贯,这可是六万贯啊!
本公子想尽办法敲诈勒索,一年也勒索不到这么大数目,贺旭轻轻松就赚到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更关键的是,那些钱本应是我的钱!
贪钱贪到了本公子的头上,真以为我是吃素的吗?
一股滔天怒焰涌上了武良驹的心头,此时他已经对贺旭动了杀心!
不过,武良驹毕竟是敲诈勒索的行家里手,知道现在还不能杀贺旭,要不然谁知道他把银子藏到哪了?
再者,冲动归冲动,武良驹也不纯粹色迷心窍,曹月婵诬陷贺旭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于是乎,他瞬间打定了主意,决定先把曹月婵纳入府中,然后再慢慢查明真相,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再收拾贺旭这个二五仔也不迟。至于现在,既然曹家小娘子说要给她七天的时间,那甭管贺旭干没干吃里爬外的事儿,都必须找人看住这厮,不能让他继续犯案坏了本公子的美事。
……
七日之后,武良驹一行人再次故地重游。
聚丰隆银号内。
他把一叠钱票往钱柜上一拍,道:“快把你们家大小姐叫出来。到底是从了本公子,还是把这堆钱票兑了,现在她总该想好了吧?你告诉她,这次本公子要兑的钱票可不是一千贯,而是十万贯!”
伙计见状,惊慌失措地“噔噔噔”上楼去请了人下楼。
不过这次出面的,却不是他朝思暮想的清源第一美女曹月婵,而是他武良驹的大仇人,武荣县折冲都尉府长史崔耕崔二郎!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武良驹咬着牙说道:“是谁裤~裆没夹紧,把你小子漏出来了?怎么着?姓崔的,这十万贯钱的钱票你敢不兑?”
“武公子还请稍安勿躁。”崔耕云淡风轻地道:“你造的假钱票足以乱真,我们聚丰隆分辨不出来。要么把你这十万贯钱兑了,要么关门大吉,没有其他选择。”
“哼,你明白就好。”武良驹得意道:“那你今天是干什么来的?难道是来祝贺本公子纳妾的?嘿嘿,听说你跟这曹家小娘子自幼便有婚约,是不是真的呀?”
“你……莫要欺人太甚!”
崔耕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木盒放到了柜台上,用手轻轻抚住,深吸了一口气,道:“曹月婵已经认输了,本官还没有。武公子,要不咱们谈谈?到底什么条件,你才肯放弃这十万贯的钱票?”
“谈谈?谈判?哈哈哈!”
武良驹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直笑的前仰后合,用手点指道:“就你?崔二郎?论官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长史。论身份,你崔家几辈子都是商贾出身。如今你们这聚丰隆都快被本公子挤兑得关门歇业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公子谈判?真是自不量力!”
啪!
崔耕轻拍了一下木盒,淡淡道:“就凭这个!”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木盒打开,里面露出来了一个白瓷雕像。
这副雕像塑的是,一匹长着翅膀的白马从天外飞至,马上端坐着一美貌女子,宝相庄严。
武良驹家里就有武则天的画像,他看得分明,这女子从穿的衣服上看是观音大土,实际上的相貌却与武则天有七八分相似。
咦,这玩意可有点意思。
武良驹心中一动,脑海中模模糊糊地似乎抓到了点什么,问道:“姓崔的,这是何物?”
崔耕笑道:“本官建了一个瓷窑,准备烧些瓷器来卖。可前不久,也就是九月初九,有一窑瓷器,除了这个雕像,全烧坏了。这个瓷像非常奇怪,不仅美轮美奂栩栩如生,而且观音的相貌也有所变化。另外,还多了几行字……”
他把那雕像翻过来,只见白马的腹部上写着八个朱红篆字——白马送佛,女主天下。
“白马送佛,女主天下?白马送佛,女主天下?”
武良驹越念声音越大,越念越情绪高昂。
我的天呐!
这可是好宝贝,有了这东西,我跟我爹重归武氏族谱,重回皇亲之列,指日可待啊!
猛然间,他一跃儿起,往这白瓷雕像上扑来!
崔耕早有准备,把瓷像往空中一举,厉声道:“怎么着?想强枪?信不信老子一生气,马上把这瓷像给砸了!退后,给我往后退一丈!”
“别砸,万万砸不得啊!你这砸的不是瓷像,而是我的祖宗啊!”
武良驹不仅依往后退,而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继续道:“姓崔的,崔二郎……啊,不,崔长史啊,你就把雕像卖给我吧,什么条件本公子统统都答应你啊!”
第129章 要命不要钱
崔耕拿出来的这个瓷像可不一般,美轮美奂,独一无二,武良驹有多少钱都没地方买去。
按照历史的正常发展,只有三百多年后,这种类型的瓷器才会现于世间,被称为德化瓷。
德化瓷,产于福建德化县。
此地的陶土与别处不同,烧出来的瓷器不仅仅呈现一种令人痴迷的白色,还带有颗粒珍珠般的闪光,素净淡雅,如脂似玉,给人以至美的享受。
美到什么程度?
八百年后,德化瓷远销欧洲,得到了欧洲贵族的热捧,被称为“中国白”,价比黄金。
注意,八百年后已然是到了明朝,虽然朝廷有禁海之令,但江南豪门大户的走私之风不绝,外销的德化瓷非常多,每只船上都能装上成千上万件。
尽管如此,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虽然需求量越来越大,但就是供不应求,价格就是居高不下,一直降不下来。
以至于欧洲贵族请客的时候,每个客人的后面都要安排一个仆人伺候,名义上是为客人斟酒布菜,实际上却是防止客人把珍贵的“中国白”顺走了。
德化陶土除了“白而美”这一个特点之外,另一个特点就是“硬”。
其他的地方的陶土较软,烧制出来的瓷器容易变形,只适于用来烧制器皿,而不适合烧制雕像。而德化陶土可塑性极强,不仅适合烧制雕像,而且因为其特殊的色泽,特别适合烧制佛像!
两相结合,德化陶土烧制的观音像,远超同侪,在大唐年间出现,就是一件毫无疑问的稀世之宝。
崔耕想尽办法,让曹月婵拖延了武良驹等人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就是前往德化县,把一部分当地的陶土带回泉州,进行烧制。
瓷器乃是泉州外贸的大宗商品,林家现成的瓷窑就有十数个,经过一段时间摸索,终于让德化瓷提现三百年现于世间!
武良驹家资豪富,经的多见的广,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瓷器的价值。
当然了,他之所以跪求崔耕,主要还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崔耕讲的那个故事,以及那八个朱红篆字——白马送佛,女主天下。
这八个字实在是太应景儿了,简直就是祥瑞啊!
这时,崔耕的声音悠悠响起,道:“不忙,不忙,武公子你先站起来,咱们慢慢说。这个雕像的价值你明白吧?”
“嗯!嗯!嗯!”武良驹此时早无嚣张跋扈之色,如同乖孙子似的,把头点得如同鸡喯碎米。
“好,武公子果然识货!”崔耕竖了竖大拇指,道:“坐吧。”
“好。”刚一坐好,武良驹又迫不及待地问道:“崔长史啊,这瓷像的事儿……”
崔耕慢条斯理儿地呷了一口茶汤,才清了清嗓子,道:“这个瓷像,它是个祥瑞啊。本官若将它送往长安献呈朝廷,这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武公子,嘿嘿……你觉得这是区区银子所能换来的吗?”
其实,如今武后新登皇位,这瓷像背后的意义,无论是对崔耕还是武良驹,都显得极为重要。故此,武良驹才能前倨后恭,面对崔耕仍能做到忍气吞声。
要知道武则天牝鸡司晨,占了老公和儿子的江山为帝,无论让谁评价,都得说她名不正言不顺。
要如何将没理的事情讲成有理呢?就只能从上天的意志上想办法了——这皇帝不是老娘非要当的,是上天让我当的。你们不服的话,去和老天爷讲道理吧!
所以,武则天最乐于见到的事情,就是人们献上各种祥瑞,以证明自已统治是顺天应人的,是合理合法的。
比如一个叫唐同泰的不入流小官,找了一块白色长石,在上面用紫石的粉末和药涂上字:圣母临水,永昌帝业。然后,宣称这块石头是从洛水里面挖出来的,献给武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