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比崔耕还活着强的多吧?”
“放屁!岭南道就算削弱了,按死咱们冯家也是手拿把攥的。你觉得,到时候那陈行范会和咱们同进退吗?他若不尽力救援,咱们冯家不是为陈家做了嫁衣吗?”
冯勇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就……陈行范答应就算同进退,咱们也不信啊!”
“你才明白过来啊!”冯仁智道:“还不快快拜见越王千岁!拜见你们的崔……崔世叔!”
所谓世叔,当然是从崔珍那论的。崔珍拜了冯仁智为义父,和冯勇等人兄弟相称,可不是能当得“世叔”二字吗?
“拜见越王千岁!拜见崔世叔。”冯家三位兄弟赶紧躬身下拜。
“拜见越王千岁千岁千千岁。”冯仁智也躬身下拜。
何游鲁更是很快就辨明了局势,哈哈笑道:“敢情亲家公是越王啊。我就说嘛,宣儿是富贵相,应该配个王子什么的,这不就应验了吗?那啥……亲家公,俺给你磕头啦。”
崔耕赶紧以手相搀,道:“几位快快请起,什么越王不越王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崔耕主动亮明身份,何家和冯家人如此驯服,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如今陈立一死,陈行范就算绝后了。最关键的是,陈立是死在冯家,是因为何游鲁的女儿而死。冯仁智和何游鲁就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此事一出,三方各怀心思,再也不能一致对外。既然如此,三方起事,再无胜利的可能。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冯两家必然得从必欲杀崔耕而后快,转而求崔耕高抬贵手。
当即,冯仁智传令下去,摆下一桌酒宴,热情款待越王崔耕一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何游鲁恭恭敬敬地给崔耕倒了一杯酒,道:“亲家公刚才说,要保何家千年富贵,究竟是怎么个章程呢?”
冯仁智“砸吧”了一下嘴,道:“还能是什么章程?你们何家都成了皇亲国戚了,越王千岁还保不了你们家富贵千年?”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珍公子虽是越王的亲儿子,却不是嫡子,越王的照顾定然是有限的。再说了,就算珍公子是嫡子,越王又不是神仙,他百年之后可咋办?怎么能保我们何家富贵千年?”
“话不能这么说。那越王是一般人吗?别人办不到事儿,人家未必就办不到。”
“这你就是抬杠了不是?他就是再能,你解释解释……他怎么管得了身后几百年之事?”
“总而言之,人家越王就是能!你不服咋的?”
“诶,你这不是不讲理吗?”
……
这二位越说越僵,险些动起手来。
崔耕当然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放,轻咳一声,道:“二位莫吵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本王答应的千年富贵,到底是什么吗?”
冯仁智和何游鲁齐声道:“请越王千岁为在下解惑。”
“其实这事儿也简单。”崔耕道:“珍儿年纪渐长,本王准备封他为……美洲王。”
“美洲?”何游鲁满脸的疑惑之色。
冯仁智道:“可是万里之外的那个美洲?”
“正是此地。”崔耕道:“美洲那地方好啊,论耕地的广大,乃是咱们大唐的数倍,岭南道的数十上百倍。至于各种矿藏,更是不计其数。最关键的,是上面的土人,你们猜怎么样?”
“怎样?”
“这么说吧,汉人和僚人的差别有多大。僚人和那帮子土人的区别,就有多大。随便派几百人过去,都足以建立一国。”
何游鲁有些不悦,道:“我明白了。越王的意思,是让俺们去美洲为王,给您腾地方?”
“呃……也可以这么说。”
其实,崔耕本来是准备把美洲留给嫡子崔琼的,但卢若兰死活不答应,也只能给崔珍了。
他非常诚恳地道:“二位都是人杰,本王也就是不藏着掖着的了。岭南道自从秦汉至今,到底是什么趋势,你们应该明白。改土归流乃是大势所趋,纵然本王不推行,本王的继任者也会推行。你们想长久在岭南道做土皇帝,无论岭南道是谁当政,都不会容忍。不如走出去,去美洲,打下大大的一片基业。多了不敢说,千年富贵总是有的。”
何游鲁道:“那俺们把美洲弄好了,朝廷就不会翻脸?”
崔耕答道:“当然不会。此地孤悬海外,自称一国,与大唐的体制毫不相干。美洲可以仿岭西联邦之成例,成立美洲联邦,联邦之主,对外称美洲王,对内称联盟总统,至于各位?尽可……称王。”
何游道:“那岭西联邦到底又是个什么成例?”
“是这么回事儿……”
冯仁智当然知道岭西联邦是什么体制,简要解释了一遍。
“这样啊……”何游鲁心中已经有几分意动。
冯仁智当然也有些跃跃欲试,他心中暗暗琢磨,岭南道的远洋之船都在崔耕的掌握之中。崔耕这个建议,说穿了,就是让动用自已的力量,帮助大家打下一片大大的土地,再置换大家在岭南道的力量。在崔耕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这么做已经仁至义尽了。
而且,崔耕开发美洲的计划,七八年以前几行了。看来他是非常看好美洲的发展,而不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坑害我们。
良久,冯仁智猛地一嘬牙花子,道:“越王的建议好是好。只是……这个……故土难离啊!”
“故土难离?”崔耕道:“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万里觅封侯,又何谈故土难离四个字?冯家先祖冯宝要不是去高凉做太守,冯家如何有今日的身份地位?陈家先祖若不是受了族中排挤,南下岭南道,又如何富贵绵延百年?还有何家……若是不敢冒险,又何来鹊巢鸠占呢?”
带岭的僚人以谈氏为首,威震岭南的谈殿死的不明不白,谈氏族人连遭厄运,最后才有了何氏上位。若说何氏没有插手其中,那怎么可能?
最后,崔耕总结道:“古人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二位先祖的余荫,让后人富贵近百年,早就过了五世了。能否能让本族再续辉煌,那可就那二位的决断了。不知二位……有无这雄心壮志呢?”
何游鲁和冯仁智对视一眼,齐齐跪倒在地,道:“多谢越王给我等指了一条明路。末将……敢不从命!”
第1575章 诈盟泷州行
若是崔耕之前就提出封建美洲的计划,冯仁智和何游鲁定然不会同意。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嘛。让人家放弃土皇帝的身份,去蛮荒之地开疆拓土,那怎么可能?
但是现在,冯、何二人的土皇帝身份已经保不住了,那退而求其次的封建美洲,也不是不能答应,
冯仁智和何游鲁答应这么痛快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不光是他们去美洲,崔珍也得去。虎毒不食子,崔耕自已总不能坑自已的亲儿子吧?
最后的原因则是,崔珍认了冯仁智为义父,做了何游鲁的女婿。二人都算是崔耕的自已人了。以崔耕的名望,断不至于坑自已人。
然而,作为此事关键的崔珍出幺蛾子了。
崔珍离开了冯家镇就算安全,必要时候可以得到地方官府的帮助。甚至崔珍派人来打听过崔耕的安危,大家都以为,他和何宜宣回广州了。
然而,崔耕去信广州,很快就传来消息,并无珍公子的消息。
难道崔珍是回泉州了?几日后消息传来,泉州也并无崔珍的踪迹。
按说不应该啊,崔珍今年十四五岁,年纪不小,知道轻重了,怎么不回家不说,还不主动和家里联络?难道说……出事儿了?
无论崔耕还是何游鲁、冯仁智,都忧心忡忡。
直到十日之后,广州刺史周利贞,命人送来了一封书信,大家才把崔珍的去向搞明白了。这封信是崔珍手写,何宜宣附属的。
那上面写的清楚,二人是去泷州翠竹庵,拜见慈良师太了,请崔耕和何游鲁不要挂念。
很显然,这对小夫妻是来了个先斩后奏,等确定崔耕派人追不上了,再送了这封信。
“就翠竹庵是什么所在?”崔耕看向何游鲁问道。
何游鲁深感惭愧,挠了挠脑袋,道:“翠竹庵是泷州城外的一个尼姑庵,主持是慈良师太,也就是宣儿她娘。”
冯仁智道:“你老婆怎么出家了?”
何游鲁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此事就说来话长了……宣儿他娘是汉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二十年前,她遭了劫匪,误入了深山之中,被我的人抓住了。”
“然后,你看人家小娘子长得不错,就动强了?”
“哪啊,当时我一见那小娘子就惊为天人,马上就让人把她放了,好吃好喝好招待,从无越礼之处。后来,她说她的父兄为盗匪所杀,请我将他的父兄安葬了,我也完全照办。最后那小娘子说如此大恩,无以为报,愿意以身相许……我们俩就成亲了,生下了宣儿。”
“然后呢?”
“自从见到她我就没见她笑过。”何游鲁以首俯额,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嘶哑道:“这么说吧,为了让她笑,我要是周幽王早就烽火戏诸侯了。最后,没办法……我说,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呢?她说……她说……如果夫君真的怜惜妾身的话,请准许妾身出家为尼。”
冯仁智和崔耕面面相觑,一阵无语。
很显然,何游鲁一片痴情都做了无用功,人家那小娘子从始至终就看不上他。
崔耕更是猜测,那小娘子可能是被流放至岭南道的官员之女。这年头,汉人看不起僚人是非常普遍的观念。人家大家闺秀看不上何游鲁一个蛮酋,自感生无可恋出家为尼,似乎……也可以理解。
他问道:“那慈良师太是何时出家的?又因何到了泷州呢?”
何游鲁道:“是在宣儿七岁那年出家的。至于到泷州出家的原因也很简单,泷州距离我们带岭比较近,佛法也非常昌盛。”
冯仁智补充道:“泷州陈氏世代信佛,您从陈家历代先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陈法念、陈佛智、陈龙树……都与佛有关。所以,泷州的佛法非常兴盛,龙龛道场更是天下闻名。”
“这样啊……那这小对夫妻二人去泷州,就是单纯去让慈良师太看看女婿了?那就随他们去吧。”崔耕稍稍松了一口气。
何游鲁还有有些担心,道:“慈良师太的事儿,陈行范是知道的,我还拜托他看顾慈良师太呢。这家伙若是知道我已经投靠了您……抓了珍公子和宣儿可咋办呢?唉,宣儿挺机灵一个孩子,怎么关键时刻办出了这样一件糊涂事儿啊!”
何游鲁、冯仁智投靠了崔耕,以及陈立之死一事,现在当然还是秘而不宣,要不然陈行范就会马上发动叛乱。
冯家镇乃是越王治下,崔珍可以很容易通过自已的渠道,了解到冯家镇的崔耕无恙。但是,陈行范的势力可到不了这,应该暂时得不到这两个消息。
不过这事儿也瞒不了多久,崔耕正在抓紧时间调兵遣将,争取把陈行范起事的影响降低到最低。
大战一起,陈行范得知了这两件事,说不定崔珍和何宜宣真有危险了。
何游鲁就何宜宣这么一个女儿,能不着急?
冯仁智也急的火急火燎的,他明白,崔珍一死,自已、何游鲁和崔耕之间的关系,就只剩下公事公办了。
封建美洲说得容易。但要真那么容易的话,岭南道的亲贵们早就嗷嗷叫着上了,还轮的着他们?可以想见,没有越王崔耕的全力支持,根本就不可能。
冯仁智心思电转,道:“现在派快马去追,肯定是来不及了,但珍公子的安全必须保证。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在陈行范发现此事之前,把他给解决了!”
“怎么解决?”
“陈行范不是还不知道咱们的事儿吗?咱们就说,为了稳妥起见,要带五百人去泷州,和他歃血为盟反抗越王。一家五百人,两家就是一千人了。到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将陈氏一族连根拔起。”
崔耕质疑道;“哪有那么容易?人家陈行范就没防备?”
冯仁智阴恻恻地一笑,道:“以前可能会防备,但现在他又不知道陈立已死,防备什么啊?我们俩有什么理由对付他?再说了,就算杀了他之后,没有您的支持,也毫无意义啊!”
何游鲁也眼前一亮,道:“有道理!现在是我们三家最应该团结一致的时候,陈行范绝对想不到,我们已经投奔了您。咱们给他来个有心算无心……陈家绝无幸理!”
崔耕想了一下,这事儿还真有可行性,道:“成,本王跟二位一块儿去。若能就此就把泷州之事解决了,当然是做好。”
“越王您怎么能去?”冯仁智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个什么差迟……我们担待不起啊!”
崔耕道:“但万一有个差迟,二位出来说的话,又怎能比得上本王?没错,陈行范和本王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但是陈家其他人……不想死的大有人在啊!”
还有些话他没说出来,陈家被连根拔起,他的部众是僚人,大部分就得被何游鲁和冯仁智瓜分了。两家作为封建美洲的主力,并不容易保持平衡。
但若能把陈行范宰了,扶植陈家其他人上位,就稳妥多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