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杨玄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想为父王效力的人多了,排队也轮不到你啊!”
段秀实却心中一动,道:“今日这二十来贼人,不是你们这支马贼的全部吧?”
多罗素道:“那是自然,我们这支队伍总共有五六百号。”
段秀实哼了一声,道:“五六百号?这么大股的马贼,岂是易与?能轻易在契丹境内被其他势力控制住?你再不说实话,越王可就真不要你了。”
“没有五六百号,三四百号总是有的。”
“嗯?”
“一两百号。”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段秀实目光冷冽。
多罗素一咬牙一跺脚,道:“七八十号,若比七十人少了,您砍了我的脑袋。”
段秀实道:“七八十人就合理多了。我来问你,这七八十人,你都认识?或者说见了面之后,你能认出他们?说实话,不准有半点夸张!”
多罗素老老实实地道:“马贼来来去去的,小的不敢说都认识,但大部分人都能认出来。”
段秀实这才看向崔耕,道:“这多罗素虽然爱说大话,但还有些用处。如果能再见到那些马贼,顺藤摸瓜,就应该能找出他们的幕后主事了。”
崔耕沉吟道:“你还是不信此案的幕后主使人是裴光庭?”
段秀实道:“关键是时间对不上。当初裴相完全没有动机这样做。”
顿了顿,又非常诚恳地道:“越王千岁,您一身系天下安危,李晟既然和您大有恩怨,说不得就有人利用此事做文章。您稍一不慎,就可能落入贼子的算计。万不可轻忽啊!”
崔耕微微点头,颇为赞赏地道:“好!好一个段秀实,明知本王的身份,还在我面前侃侃而谈,质疑本王的看法,真是铁骨铮铮啊!呃……你有没有兴趣放弃了这大唐朝廷的明经科考,为本王效力呢?”
段秀实微微一躬身,道:“多谢越王错爱,在下不愿意。”
“哦?为什么?”
“若秀实只为了个人前程着想的话,既得越王看中,就理应在越王驾前谋个一官半职。但若为国家着想的话,我还是想考中明经科,为国家大臣。”
杨玄琰酸溜溜地道:“然后与越王为敌?搏个青史美名?”
段秀实不慌不忙地道:“当然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与岭南道大起刀兵,即便立下大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下的意思是,留在大唐朝廷内,促使朝廷与岭南道保持和平,不要大起兵戈。”
崔耕道:“难为段小哥有如此胸襟,本王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好吧,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只是……”
“怎样?”
“本王现在有件事颇为为难,不知段小哥何以教我?”
崔耕所谓的为难之事,当然就是这伙马贼真正的幕后主使了。
诚然,从时间上讲,裴光庭不应该是那伙贼人的掌控者。但是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有嫌疑啊。到底该如何把这个阴谋家给揪出来呢?
段秀实想了一下,道:“在下乃乡野村夫,对朝廷政局不怎么清楚。越王问到这,我还真没什么好主意。不过……我有一个笨办法。”
“什么笨办法?”
段秀实伸手一指高丽丽,道:“守株待兔。贼子既然有心,总不能两次失败之后,就放弃了吧?”
……
……
与此同时,裴府内宅内。
琴声叮咚,异香缭绕,裴光庭和自已的老婆武月相对而坐,一阵无言。
武月的身份可不简单,她是武三思的女儿,想当初裴光庭发迹主要是靠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妈库狄氏,一个是武月。
库狄氏深得武则天喜爱,曾被武则天拜为御正,出入皇宫,荣宠异常。先封华阳夫人,后进封晋国夫人。
武月的老子武三思乃是武则天的侄子,权势之隆,更不待言。
在这两层关系下,裴光庭很快飞黄腾达。
神龙政变后,也正是因为这两层关系,他被贬官出外。尽管后来因为能力着著,裴光庭的官又升回来了,甚至更进一层楼,为当朝宰相。但在积威之下,他面对武月一直硬气不起来。
终于,武月轻哼一声,道:“怎么?你现在还想着为阎麟之报仇?我就不明白了,那阎麟之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了他,如此拼命?”
裴光庭叹了口气,道:“我与阎兄弟之间的感情,夫人你是不明白的。事到如今,我意已决,如果你怕连累自已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写封休书,与你合离。”
“反了你了。你……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武月好像头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裴光庭面色不变,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到底是要休书,还是与我姓裴的共进退?夫人你选一条吧。”
“我……我……”
忽地,武月好像想到了一点什么,展颜一笑道:“有道是夫唱妇随,妾身当然是听你的咯。但不知夫君你准备如何行事呢?说出来吧,为妻也好帮你参详参详。”
第1806章 李晟的误会
裴光庭道:“李晟发迹之后,就迎娶了兵部侍郎杜关之女杜霞为妻。如今李晟和杜霞新婚燕尔,不敢把以前的老相好高丽丽纳入府中,就在盛业坊中曲买了个宅子,准备把高丽丽安置为外室。”
“外室?连纳入府中为妾都不敢?”武月道:“看来这杜霞不是个省油的灯呢。”
裴光庭道:“你别管杜霞怎么样,咱们就说说李晟在盛业坊的外宅。过几天,高丽丽到了长安城,李晟必然会与她相会。到时候,我找几个好手,把他给……”
说着话,裴光庭右手下划,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武月道:“直接行刺朝廷的千牛卫中郎将,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的啊。不过……那李晟可是一人一刀,亲手斩杀了二十多名刺客的猛将。你的手下再厉害,也未必就远胜过安西军的精锐吧?”
谈到这个话题,裴光庭也有些含糊,道:“我找的这些人,本事都不错。有心算无心的话,应该没问题。”
“哼,应该没问题?这种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怎么能说应该?就得是万无一失。”
“可……可是……我裴家这些年在军中的影响力力越来越弱,找这些人来已经不容易了。总不能……总不能因为没有十全的把握,就任由李晟那厮逍遥吧?”
武月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道:“要不要任李晟逍遥,就看夫君你……聪明不聪明啦?”
“什……什么意思?诶!”
裴光庭眼见武月含笑不语,陡然间心中一动,道:“夫人的意思是……你有办法?难道武家经过这么多年,还有很多隐藏的实力?”
武月轻昂着下巴,傲然道:“那是自然。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武月多了不敢说,借给你几十名好手杀李晟,还是没问题的。”
“我的好夫人,你……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裴光庭大喜过望,伸手就去揽武月。
别看武月现在已然年纪不小,但她的身材脸蛋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得多,堪称徐娘半老风韵犹。
裴光庭如今心神激荡,就想努力报效一把。
武月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躲,道:“好了,莫来烦我了,我还要去帮你找人手呢!耽误了刺杀李晟的事儿,你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是,是。”
事关为阎麟之报仇之事,裴光庭不敢啰嗦,讪讪地应了一声。
……
……
五日后,初更天。
长安城,胜业坊中曲,李宅。
吱扭扭~~
门开了,一名丫鬟微微一探头,马上就眼前一亮,上前行礼,道:“李中郎,您终于来啦!高娘子真是等您等得心焦哩。”
“莫叫我李中郎。”李晟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低声道:“以后叫我李大郎就成。夫人知道了这事儿,免不得又是一场吵闹,对高娘子也不大好不是?”
“知道啦!”那小丫鬟的小嘴撅得能拴上一头驴。
她是受李晟之命,前来伺候高丽丽的。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当然谈不上对高丽丽有啥感情。但李晟如此惧内,可以想见,自已跟在高丽丽身旁,肯定是前途无亮了。
李晟察言观色,从袖兜内掏出来一颗金豆子,安慰道:“本中郎之所以这样做,不是怕夫人,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罢了。你放心,只要你把高娘子伺候好了,定有重赏。”
小丫鬟这才转忧为喜,福了福身子,道:“谢李中郎的赏!呃……婢子这就去里面,叫高娘子来接您。”
“不必了,我自已进去,给他一个惊喜。”
李晟随着那丫鬟入了李宅,反手把门带上了,往前走去。
他有些不安地问道:“高娘子对本中郎的安排,可还满意?”
“不知道。”
“嗯?怎么能不知道呢?她到底是高兴啊,还是闷闷不乐,或者是感到委屈……这你都瞧不出来?”
那丫鬟道:“可高娘子一直忙着招呼恩人,好像根本就没时间考虑外室的事儿哩。”
“恩人?什么恩人?”李晟微微一愣。
“听说高娘子在路上遭了匪人,全靠那几个恩人搭救,才幸免遇难。到了家里之后,这几个恩人就要走,高娘子百般挽留,才把他们留住了。”
“嗯,丽丽知恩图报,当初我李晟没看错人啊!待会见了那几个恩人,我李晟定也得当面拜谢……嗯?”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正堂屋前。
男女共处一室,为了避嫌,屋门没关。李晟整好看到了屋内的高丽丽,以及……崔耕等人。
原来崔耕和段秀实定计,守株待兔等敌人上钩,挖出往崔耕脑袋上扣屎盆子的人。打算的挺好,结果却是失算了,直到进了李宅,那贼人都没发动第三次袭击。
所以,崔耕到了李宅之后,就打算离去。
但高丽丽却不想他们就这样走了。
一来,她是想报答崔耕。二来,自已的夫君整天被闻听天下的越王惦记着,高丽丽真是压力山大。她想让李晟和崔耕见一面,借机缓和一下双方之间的矛盾。
崔耕大概也明白她的小心思,但他真不想放下崔初九之仇,所以不想答应。
不过,段秀实却提出了另外一个理由:贼子虽然没发动第三次袭击,但未必是放弃了。万一大家一走,贼子就发动了呢?切莫功亏一篑啊!还是等李晟来了,把人交接了再走不迟。
崔耕这才应允。
但李晟却不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他一见高丽丽和崔耕等人言谈甚欢,就想歪了。
当即,李晟面色阴沉似水,冷哼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救了贱内的,是越王千岁啊!佩服!佩服!”
杨玄琰听着话里有话,轻轻一拍几案,道:“大胆的李晟!见了越王千岁,因何不拜?”
“因何不拜?你该问我……因何要拜?”李晟脖子一梗,傲然道:“越王他干出来那事儿,实在是没品之极,让人尊敬不起来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