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杨玄琰的面色一阵尴尬。
武举的前程虽然比科举差一些,但那得分跟谁比。比起进土来当然大大不如,但比起明经科来,就差不了多少了。
若段秀实说自已要考进土科,杨玄琰还能打个哈哈,说自已小看了段小哥了,段小哥文采风流,来日必当蟾宫折桂。
但段秀实放着武举不考,非要考个明经科,这让人如何评价?
崔耕见状,打圆场道:“这话怎么说的?依崔某人看来,段小哥不应考明经科而是应该考武举啊。搜章擿句,不足以立功,还是从马上取功名,更适合段小哥。”
崔耕之所以这么说,还是为了招揽段秀实。
在历史记载中,段秀实“举明经,其友易之,秀实曰:“搜章擿句,不足以立功。”乃弃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关于这个“举明经”的“举”字,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说法是说,他准备参见明经科考试,但还没开始考。另外一种说法是,他参加了明经科考试,考上了。
但不管哪种说法吧,结果是一样的:段秀实的所为被朋友们讥笑,他一怒之下弃笔从军了,很有些班超投笔从戎的意思。
所以,现在,崔耕说的“搜章擿句,不足以立功”,那是历史记载中段秀实的原话。
在崔耕的想法里,这话说出来,既为杨玄琰解了围,又会被段秀实引为知已,堪称一举两得。
然而,没想到的是,段秀实闻听此言,撇了撇嘴,不悦道:“崔先生,你这么说,真把在下看得小了。”
“嗯?此言何解?”
“你刚才说什么,搜章擿句,不足以立功?敢问崔先生,我去哪立功啊?如今越王威震天下,吐蕃、契丹、新罗、南诏尽皆臣服,扶桑不日即下。段某人难道要帮着朝廷,和越王兵戎相见,自已打自已吗?这功不理也罢。”
“那不是还有回纥吗?”
段秀实摆了摆手,道:“冢中枯骨而已,不足为虑。”
崔耕道:“所以,段小哥以为,现在大唐高枕无忧,根本就不需要武人了?”
“不是完全不需要,而是并非当务之急。”段秀实解释道:“如今大唐之忧不在于外患,而在于能否正确处理和岭南道之间的关系。所以,比起武人来,朝廷更需要文人。而且一个武人,在现在也着实没什么立功的机会。”
“原来如此……”
崔耕听了段秀实的解释,不由得心中暗想:在历史记载中,段秀实确确实实是投笔从戎的。为何到了自已这儿,却是坚决从文了呢?
到底是因为自已改变了历史,还是,历史记载中语焉不详,漏掉了什么关键?
“崔先生,您怎么了?莫非段某人所言,有什么不妥之处?”见崔耕一阵走神儿,杨玄琰开口问道。
“当然不妥!”
说这话的并非崔耕,而是高丽丽。
她忍不住插话道:“怎么奴家听段小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帮着朝廷与岭南道为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也算不上见不得人,只是不大光彩罢了。”
“为什么?”
“其一,朝廷力弱,岭南道力强,朝廷主动与岭南道为敌的话,恐怕会偷鸡不成蚀一把米。其二,越王崔耕人称崔青天,爱民如子,治下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朝廷攻打岭南道,会令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真是何苦来哉?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大家都是汉人,何必自相残杀,给胡人可乘之机呢?五胡之乱就是前车之鉴啊!”
“说得好!”段秀实这话,简直说到杨玄琰的心坎里去了,不禁开口附和。
但高丽丽却依旧不以为然,秀眉微蹙道:“所以,段小哥以为,因为这些原因,即便越王倒行逆施,做出了伤天害理之事,你也会不闻不问了?”
段秀实微微一笑,道:“高小娘子的意思是……刚才那些贼人?你误会了,虽然我不知你和越王有什么恩怨,但他们绝不可能是越王的人?”
“为什么?就因为越王那个“崔青天”的名头?”
“并不单单是如此。高娘子请想,如果你指使手下办一见明知不对的事情,是希望没人知道呢?还是尽人皆知呢?”
“当然是没人知道。”
“还是的啊,你都明白的事儿,越王能不明白?这些人若真是他指使的,就绝不可能主动暴露身份。再说了,越王现在正被莫瑶蛮困在道州呢,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谎言也撒的太低级了些。”
高丽丽道:“关于这点,就是段小哥有所不知了。其实,越王现在,根本就不在道州哩……”
然后,她简要地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遍。”
段秀实听完了若有所思,道:“此言当真?”
“肯定是真的。若那些人冒充越王的手下,总得有个目的吧?越王要是危在旦夕,他们为何还要牵扯他?难道……那幕后主使废了这么大的劲,真的是因为奴家姿色无双,看上我这个人了?”
“说得也是……”段秀实轻“啧”了一声,道:“但在下还是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咱们不是抓到了一个活口吗?现在就审审他吧,听听他怎么说。”
“理应如此。”
当初段秀实在暗中箭射贼人,有人大腿中箭,并没有被贼人带走,已经被抓了起来,并且简单包扎了。
稍后,大家把那个贼人带到那间上房内,开始审讯。
第1804章 推论有问题
将黑面巾撤掉,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个杂胡。
换言之,他既不是汉人,也不是突厥人,甚至连纯种契丹人、女真人都算不上,很大概率是某些小部族通婚的结晶。在这个时代的鄙视链中,大概属于最低的一层。
其人看年纪才十七八岁,尽管身量已经长成,却还带着几分稚气,头脑也非常简单。
他大喊大叫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越王崔耕驾前的红人儿多罗素!你们得罪了我,就等着被越王手下的密谍追杀吧。天上地下,没人能救得了你们!识相的话,赶紧给爷爷把这绑绳松开。我一高兴,兴许就能在越王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
“都这时候了,你特么的还胡说八道呢?”
啪!啪!
杨玄琰上去,就给了多罗素两个大嘴巴,道:“不说别的,越王崔耕麾下谋土如云,猛将如雨。就凭你小子这两下子,能被越王看中,成为他面前的红人?”
“那是我长得面善,越王千岁赏识我。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你管得着吗?”
“我让你嘴硬!我让你嘴硬!”
杨玄琰上去,又给了他几个大嘴巴。然后,把他拽起来猛往外推。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多罗素的心头,道:“你……你想干啥?”
杨玄琰道:“没什么。既然你是越王面上的红人,我们惹不起,也只能把你活埋了,来个死无对证了。”
“别介啊!”多罗素赶紧改口,道:“实话实说,我不是什么越王面前的红人,根本就没见过越王啊!”
“这还差不多。”
杨玄琰这才停手,道:“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呃,我是越王崔耕手下外围势力的一名普通小卒。上指下派,所作所为都是听了上边的命令,身不由已啊。”
“你还胡说八道!”
杨玄琰真是气坏了,拽着他就往外走。虽然是有吓唬的意思,但看这架势,若多罗素再不说实话,很可能就弄假成真了。
可是,那多罗素这次却是不肯改口了,坚称自已确实是崔耕手下的一小卒,绝对没有撒谎。
眼瞅着杨玄琰刨了个坑,把那多罗素放进去,土都填的差不多了,多罗素依旧不肯改口,崔耕赶紧叫停。
他暗暗寻思:看多罗素这副架势,很可能是确实是自认为是越王的手下了,再严刑逼供也没什么用。
他让杨玄琰把多罗素放出来,问道:“好,就算你是越王的人,我来问你,你究竟是如何加入越王麾下的?”
多罗素道:“小的自小父母双亡,在部落中受尽委屈。我稍微长大之后,就逃出了部落,加入了一伙马贼,劫掠为生。天可怜见,越王需要一些人替他做秘密差事,就派人找到了我这支马贼,供给粮饷,让我们为他效力。”
崔耕道:“那这次你们掳掠高小娘子,也是受了越王崔耕的指示吗?”
“正是如此,越王的使者告诉我们,只要干好了这票,就让我们去岭南道当官,最次的也是一个九品散官。”
崔耕又问道:“那你们平日里的老巢在哪?”
多罗素道:“就在契丹境内,逐水草而居,也没个准地方。”
高丽丽听到这,忍不住插话道:“大家都听着了吧?这伙贼人是契丹境内的马贼,而契丹就是越王的势力范围。那没得说,这多罗素确实就是越王崔耕的人。”
崔耕却缓缓摇头,道:“那可不尽然。高娘子莫忘了,这裴光庭在军中也颇有势力的。草原那么大,他派人在契丹收服一波马贼,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有理,裴光庭虽然是文官,但他父亲裴行俭却是大唐名将。裴行俭师兄苏定方,历任左屯卫仓曹参军、西州都督府长史、安西都护等职。
他计俘叛乱的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匐延都支,,大破东突厥阿史德温傅及阿史那伏念所部,尽平东突厥残部……战功赫赫。程务挺、王方翼、李多祚、黑齿常之等大唐名将,都是裴行俭提拔起来的。
所以,裴光庭若用大唐军队干点私事,简直太容易了。在契丹境内收服一支马贼为自已用,毫无难度。
段秀实却将信将疑,道:“如果说这伙马贼是裴相的人的话,还有件事解释不通。李晟将军误杀阎麟之,是前不久发生的事,而这伙马贼很久之前就被人控制了,难道裴相很久之前就看越王不顺眼,准备诬陷他了?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吧?”
崔耕道:“那兴许是他在陛下的授意下这么干呢?”
“也不大可能。”段秀实道:“陛下若要诬陷越王,随便找支兵马就是了,又何须什么特定的马贼?”
高丽丽道:“所以说嘛,劫持奴家的人肯定是越王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段秀实叹了口气,道:“越王这还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想不到他竟然做出如此事来,真是不智。”
“你……你们……”崔耕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敢肯定,这事儿确实不是越王派人干的。”
“为什么?崔先生,你有什么证据?”
“这还要什么证据啊?”崔耕气急败坏地道:“我就是越王崔耕,若我真的派人劫持高小娘子,现在我又是在干啥?得了失心疯了吗?”
事到如今,崔耕也不想保密身份了。
关键是,这伙儿贼人干得太过分了,到处宣扬是崔耕指使他们掳掠高丽丽的。
听说过这事的,可不仅仅是现在这屋里的几个人,还有大批的乡民。此处可离长安不远了,回纥的探子岂能连点风声都闻不到?
如此关系到国运的军国大事,回纥人不可能不小心。崔耕还严守身份的秘密,有个屁用啊。
另外,崔耕也不想先入为主,让段秀实对自已有坏印象,索性直接和盘托出。
段秀实和高丽丽听了这话,顿时目瞪口呆,齐声道:“啥?越……越王?”
“那还能做得了假?”崔耕一使眼色,杨玄琰就从包袱内将越王的随身印玺拿出来了,道:“我就不信了,当今天下,有谁敢伪造此物。”
“越王啊!”
段秀实和高丽丽还没反应过来呢,多罗素已经扯着脖子喊道:“小的虽然误信了匪人,但本意确实是想为您效力啊。现在天可怜见,终于见到您本人了,您就把我收下吧。”
第1805章 光庭有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