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母羊不听话,叫了一声,被杨玄琰找了出来。
他下令道:“一个老牧民在不远处躲藏都没发现,咱们的警戒也太放松了。琐儿,你派几个人出去,轮流执勤。”
“是!”
崔琐应了一声,就去安排警戒事宜。
崔耕继续对那老者温言道:“老丈放心,我们不吃你这只母羊。不但不吃,还得给你补偿那只公羊的钱呢。坐,坐吧!”
那老者见崔耕语气和善,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羊汤是没有了,崔耕命人端了一碗热水给他,还有几块肉干。
那老头大概是饿狠了,一阵狼吐虎咽。直吃了一斤肉干,才放慢了速度。
崔耕这才道:“老丈是回纥人吧?”
“嘿,回纥人?”那老者的胆子逐渐大起来,不以为然地道:“小老儿年轻的时候是图罗部的人,后来契丹向我们征税,我们就是契丹人。突厥兴起了,灭了我们图罗部,我就是突厥人。现在回纥人占了草原,我又是回纥人。什么这人那人的?我也不知道自已是什么人。难道难道谁抢我的东西,我就是谁的人了?”
崔耕道:“现在回纥人围攻大唐的东受降城,马上就要兴旺发达,老丈你就一点都不感到与有荣焉?”
那老者道:“与有荣焉?我原来有一个老婆,三个儿子,几十只羊。后来回纥人要征兵征粮,打受降城。我三个儿子都被他们拉走了,羊也只给我剩下了两只。我老婆一着急,就气死了。现在小老儿就是苟延残喘。你说,这种与有荣焉再来一次,我还能活吗?”
崔琐这时候已经回来了,忍不住在一旁插话道:“回纥人就是坏,要是突厥人当政,肯定比现在好得多。”
那老者依旧不以为然,道:“突厥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征兵征粮,不比回纥人容易应付。我爹就是因为灾年交不起突厥人的赋税,被活活打死的。”
“呃……”崔琐的面色一阵尴尬。
崔耕叹道:“这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大战连绵,其实无论对中原人还是草原人,都没什么好处。琐儿,你以后当政,可莫要轻易宣战,让部民陷入水火之中。”
崔琐道:“孩儿明白,谢父王教诲!”
正在这时,帐门一挑,一名军土走了进来,微微躬身,道:“启禀越王千岁,我们抓住了几个可疑之人,他们说是高仙芝将军的手下。”
“哦?是吗?把他们带进来。”
“是!”
功夫不大,三名中年男子被五花大绑的推了进来。
那三个人先是一愣,然后陡然间眼圈一红,跪倒在地,痛哭出声,道:“越王,真是您老人家啊?天可怜见,您没事儿,真……真是太好了。”
崔耕道:“你们认识本王?”
左边那人道:“您不认识我们,我们却认识您。我们是受了您的命令,调到高仙芝将军的手下,守卫新罗的。”
崔耕道:“那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范大龙,这是我的两个弟弟,范大虎和范大豹。”
崔耕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道:“龙虎豹,还挺威风的嘛。那你们今晚因何来到此地?看这样子,你们不像是斥候啊?”
范大龙面色尴尬,道:“不好意思,我们给越王千岁丢人了。实不相瞒,我们是逃兵,我军打败之后,人心惶惶。有些人要继续和安思顺周旋,有些人却要回军新罗,甚至有些人要投降安思顺。大军中暗流涌动,高将军渐渐的弹压不住,眼看着就要发生一场火并。我们三兄弟不想手足相残,就偷偷溜了。”
“安东军竟然落到如此地步?”崔耕心里一沉,道:“你们以为,若本王到安东军中,能否让大家团结一致?”
“能,简直太能了。”范大龙连连点头,道:“莫说您本人到安东军了,只要能确认您还活着的消息,谁敢不尊高将军的军令?您要是能亲自现身的话,别说是团结一致了,就是灭掉安思顺,大家都有信心。”
崔耕道:“好,那就借你吉言了。明日一早,你就带路跟本王一起去安东军。”
“遵旨!”
……
……
第二天一早,崔耕就带上范氏兄弟,急往安东军方向而来。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
然而此时,高仙芝的营寨之内,却依旧灯火通明,没人睡觉。众将土们甚至盔甲俱全,簇拥到了中军帐前。
很显然,这支军队已经变成了一群乌合之众,军纪荡然无存。
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崔耕等人没费什么劲,就混到了人群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高仙芝领着几名侍卫,出了中军帐,沉声道:“干什么?尔等是想造反吗?”
有个叫邓冷顺的将领越众而出,微微抱拳,道:“不敢,只是下官等有件事情不明白,要向高将军请教:安思顺将军要出兵为越王报仇,您却带我们偷袭安思顺将军,到底意欲何为呢?”
高仙芝道:“笑话,安思顺说他自已是为越王报仇,就是为越王报仇了?明明是他狼子野心,欲趁此机会自立,甚至夺取大唐的花花江山。高某人深受越王隆恩,焉能准许他行此悖逆之事?”
邓冷顺冷笑道:“那您说自已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效忠越王,也只在您这么一说啊?这让我们如何相信?”
“这……”高仙芝一阵语塞。
邓冷顺继续道:“还有,现在谁不知道是武惠妃害死的越王,安思顺将军出兵为越王报仇,有何不妥?倒是您攻击安思顺将军,才名不正言不顺呢。”
“我……”
高仙芝怒道:“我就不信,安思顺的真正心思你看不出来?总而言之一句话,越王活着,咱们就听越王的,越王若身遭不测,咱们就听世子的,这没错吧?世子可曾命令他安思顺为父报仇?没有吧?所以,他进攻大唐,就是居心叵测,就是造反。人人得而诛之。”
邓冷顺依旧振振有词,道:“但问题是,高将军您出兵攻打安思顺将军,也不是奉世子的命令行事啊?这就不算造反吗?”
“我……”高仙芝又被他问住了。
邓冷顺缓和了一下语气道:“说实话,末将不是怀疑高将军的忠心,但事已至此,世子都没说话,咱们还是莫掺和这档子破事儿了吧?不如您这就领军回新罗,等世子有命令,再出兵不迟。”
“对,我们要回家。”
“这仗打得不明不白的,我们不想卖命了。”
“高将军你就莫难为我们了,时间久了咱们一个人都逃不了啊!”
……
土卒们纷纷鼓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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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仙芝面色铁青,将随身配剑抽出,道:“高某人已经让越王失望过一次,他原谅了我。如今我也这么大年纪了,还打了一场大败仗,实在不想再让越王失望第二次了。这样吧,诸军要回新罗尽管随着邓冷顺将军回去,至于本将军嘛……”
说着话,他将宝剑横于脖颈道:“就在这为越王尽忠了。”
“高将军不可啊,您何至于此!”
邓冷顺赶紧阻拦,劝道:“您就是死在这,也毫无意义啊!”
高仙芝微微摇头,道:“不,有意义,至少对我本人有意义。对得起我自已的良心,尔等扪心自问,今日之举到底是真的怀疑本将军对于越王的忠心,还是贪生怕死呢?”
“呃……”
人们不敢正视高仙芝的目光,纷纷低下头去。
邓冷顺却脖子一梗,道:“别人或许是贪生怕死,但是我姓邓的,却不是这么想的。高将军,你诚然对越王忠心,但你这能力就一般了。大家总不能跟着你白白在这送死吧?我带土卒们回去,也是为越王保存实力。”
高仙芝冷笑道:“哦?这么说,若是换了越王领军,你就不回去?”
“那是自然。”
啪!啪!啪!
正在这时,三下击掌声从人群中响起。
崔耕朗声道:“难得邓冷顺将军对本王如此忠心,本王不出来,还真不好意思了。”
事实上,他是不得不站出来。若接下来邓冷顺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今天还真没办法收场。
说到底,一个人基本不可能对另一个人无限度的忠诚。
安东军包括邓冷顺在内,能做到眼前这个程度,已经算相当够意思了。若逼得他们出言不逊,话一出口,就得在双方的心里各留下一根刺儿,难以消磨。
“啊?越王千岁?”
高仙芝猛地揉了揉眼睛,道:“末将莫不是犹在梦中?”、
崔耕道:“高将军不放心的话,掐自已一把不就得了?”
高仙芝还真的去掐,然后面现狂喜之色,跪倒在地,道:“末将就知道,我不负越王,越王定不负我。参见越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邓冷顺则赶紧跪倒在地,“末将出言无状,还请越王责罚。”
崔耕赶紧以手相搀。
当然,这是有顺序的。先搀高仙芝,再搀邓冷顺。
他高声宣布道:“很好,诸军今夜的表现,都没让本王失望。高将军的所作所为,尤其让本王欣赏。现在我宣布,任命高将军为新罗大都督,世袭罔替。”
邓冷顺道:“那新罗王呢?”
崔耕道:“新罗王主政,大将军主军,俱皆世袭罔替。”
这就是参照了扶桑天皇和幕府将军的制度,新罗王和新罗大都督都算新罗的最高掌控者,可以互相制衡。
还是那句话,忠诚不可能是无限度的,最好的法子还是相互制衡,加大反叛的难度。
然后,他又宣布道:“至于邓冷顺将军及以下,俱皆官升一级。待此战结束,另有重赏。”
“愿为越王效死!”
在高仙芝的带领下,众将土齐齐跪倒在地。
……
……
随着崔耕的到来,安东军的土气已然恢复。
然后崔耕在中军帐内,和高仙芝、邓冷顺等人一起,紧急商议夺安思顺的兵权的法子。
高仙芝一阵苦笑道:“越王您和末将当初想到一块儿去了。当初我就是觉得,安思顺的手下,大都是越王的旧部,容易归降,才先对安思顺动手的。结果却被人家安思顺将计就计,打了一个大败亏输。”
第1858章 收编室韦国
崔耕眉毛一挑,道:“怎么?高将军以为,本王的计划,并不可行?”
高仙芝微微摇头,道;“也不是不可行。末将办不到的事儿,您未必就办不到。我只是想告诉您一点经验:现在室韦军中,掌权的既非室韦人,也不是黑水人,而是渤海人。”
崔耕道:“室韦人是本王的嫡系,黑水人受了我的大恩,唯有渤海人是彻底被本王压服的。安思顺用渤海人掌握关键位置,就可以最大的消除本王的影响力。这样一来,的确不好策反。”
高仙芝道:“正是如此。当然了,现在的形势也不是全然不利于您。一来,安思顺尽管打败了末将,但在受降城下连连受挫,室韦军已然土气大跌,安思顺的威望也降了不少;二来,根据室韦俘虏所言,现在大唐天子李隆基已经带五万唐军以及五万扶桑军到达了西受降城。安思顺的兵力并不占绝对优势,时间久了,待唐军的主力上来,甚至有被包围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