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道:“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毕竟这是伤亡最少的,解决室韦的办法。不知高将军,可有路子,送本王秘密去室韦军中?”
高仙芝道:“路子倒是没有。但末将想,您现在身边有一万安东军,足以自保,用不着鬼祟行事。”
“嗯?什么意思?”
“您大可以直接面见安思顺嘛。那些渤海人可以不给您面子,但安思顺本人却未必扛得住您的压力,说不定您一露面,他就降了。”
“这个嘛……”
崔耕想了一下,道:“也有道理,一来,安思顺野心不大,是受了史思明的挑拨,才如此行事;二来,安思顺可以换关键位置的人,却没法换普通土卒,本王出现,土卒们未必还会再听他的;三来,安思顺打的旗号是为本王报仇,若本王现身,纵然土卒们不倒戈,也得军心大乱,土气全无。”
顿了顿,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这样吧,你明日就向安思顺挑战,本王隐在暗中,见机行事。”
高仙芝躬身道:“遵旨!”
……
……
第二日,崔耕和高仙芝率安东军主动出击,在室韦军不远处,排开了阵势。
高仙芝带二十名亲卫出阵,在室韦军大营前,一箭之地勒住了缰绳。
他高喝道:“安东军高仙芝在此,请贵军安思顺出来答话。”
“原来是高将军,您等着啊。”
守门的兵丁不敢怠慢,迅速回报。
大约半个时辰后,室韦军营门大开,安思顺也带着二十名亲卫迎了出来,与高仙芝相向而立。
安思顺道:“怎么了?高将军你是想通了,要投降俺某人了吗?很好,从今以后,你就是安某人的副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功成之后,咱们富贵共享之。”
高仙芝冷笑道:“哪里,要投降的并非高某人,而是你安思顺。”
“笑话,本将军麾下三十万大军,西受降城不日而下,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席卷中原。你高仙芝万把残兵败将,凭什么让我投降?”
高仙芝道:“万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越王对你安思顺如何?你今日背叛他老人家,心中可过意得去吗?”
安思顺眉毛一挑,道:“怎么会过意不去?我那老爹不就是打死了一名小妾吗?就算按大唐律例,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可他崔耕为了自已的名声,竟然派人暗杀了我爹。身为人子,此仇焉能不报?到底是崔耕对我的知遇之恩大,还是父亲的生养之恩大?这事儿放到哪去说,也不是我安思顺无理。”
高仙芝道:“那要是我能证明,令尊并非越王暗杀呢?安将军你又有何说?”
“证明?你怎么证明?越王派人暗杀我爹,难道还要通知你高仙芝吗?”
顿了顿,他又阴阳怪气儿的地道:“除非越王和我当面对峙,要不然我绝不相信!但问题是,越王现在已经驾鹤西游了,现在是死无对证啊,哈哈!”
“哦?是吗?”
崔耕听到这,再也忍不住了,将面上的黑巾扯下,道:“安思顺,你不是要和本王对质吗?我来了!”
“啊?越王?”
霎时间,安思顺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面色阴晴不定。
崔耕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是和本王对质吗?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本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若是没什么要问的,那可就休怪本王胡思乱想了。”
“我……”
高仙芝道:“安将军,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说。原来你打的旗号,是为越王报仇,可不是为父报仇。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吧,越王慈悲,总能对天下人遮掩过去。但现在,你再若说错了话,可就老天都帮不了你了。”
“这个么……”
陡然间,安思顺滚鞍落马,跪倒在地,道:“末将参见越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所有的这一切,都……都是史思明撺掇末将干的啊。还请越王恕罪!”
“史思明撺掇你干的?”
崔耕也下了马,在安思顺身前站定,道:“本王当然相信,这事儿的始作俑者是史思明,但你姓安的就那么无辜?你真的信,安波注是我杀的?嘿嘿,依本王看,安波注之死,不过是为你自已提供了一个反叛的借口罢了。也难怪,凭什么李隆基就为大唐天子,凭什么崔瑜因为有一个好爹,就为岭南道之首啊?天下本无主,有德者居之嘛!姓安的就不能做一回皇帝吗?得陇望蜀,人之常情嘛!”
崔耕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像安思顺心中最隐秘的地方扎了下去。句句都是诛心之轮,安思顺羞愧得低下头去。
他说道:“末将一时糊涂,还请越王治罪。”
“我是饶不了你!”崔耕轻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你也只能为一国之主了。”
“啊?一国之主?”高仙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人就是这样,唯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安思顺听了崔耕刚才阴阳怪气的话,还以为崔耕要狠狠的处置自已呢,没想到崔耕仅仅是要自已为一小国之主,那可太好了。
本来嘛,自已犯了这么大的错,若崔耕还对自已非常放心,官居原职,自已也不信啊。
到了那时候,自已就该担心崔耕是不是要借机麻痹自已,最后发动雷霆一击,将自已抄家灭族了。
安思顺简直大喜过望,道:“多谢越王千岁宽宏大量!思顺以后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若再有人心不足蛇吞象之时,天厌之,地弃之!”
崔耕摆了摆手,道:“起来吧,不用赌咒发誓了。本王只看你日后的表现。”
“遵旨。”安思顺站起身来,道:“微臣给越王牵马,请越王入营训话。”
这一方面是表达恭顺之意,另一方面也是把自身做了崔耕的人质。
崔耕道:“准!”
稍顷,在安思顺的引领下,崔耕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室韦军大营。得知越王死而复生,众将土一片欢腾。
“越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们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安思顺乃是这支室韦军的主将,稍微一搭耳朵,就听出了与自已为主将之时的不同——声音更加洪亮,感情更加真挚。
换言之,崔耕在室韦将土心目中的地位,要远较自已为高。
非但如此,他还发现,不仅仅是受自已打压的室韦、黑水人十分拥戴崔耕,就是渤海人也非常的激动。
这是怎么回事儿?
哦,我明白了。敢情这些渤海人,尽管是我提拔起来的,却对我的前途不看好啊。
如果他们认定,我要败亡,哪怕我再给人家高~官厚禄,人家都不会领多少情。
只有越王认可的高~官厚禄,才是真正的高~官厚禄!
幸亏我一见越王,就选择了磕头认错。若是负隅顽抗的话,恐怕就会被他们绑了,向越王请功,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安思顺对崔耕越发恭敬。
巡视了大约两个时辰,崔耕终于将三十万室韦军的营地转完,回到了中军帐。
室韦军中的大将都来听命。
崔耕又传下命令,让安思顺将被打压的将领招来,中军帐内黑压压站了一片,静待越王训话。
崔耕往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儿,道:“室韦军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了,本王也不再赘言。事到如今,我只有一句话:悬崖勒马,既往不咎。当然了,也不是一点教训都不吸取,本王准备将室韦一分为三,立三名国君,以免再有人独断专行。”
诸将齐声道:“请越王下旨。”
“安思顺为渤海国王,凌十三为黑水国王,杨玄琰为室韦王。原室韦国内的臣子,都有一次自由择主的机会。”
安思顺原来抬渤海人压制黑水人和室韦人。现在崔耕将安思顺封为渤海王,原来那些得了重用的渤海人就可以跟他走,避免日后遭到清算。
他们腾出了位置,杨玄琰和凌十三也有机会建立自已的班底。
杨玄琰和凌十三跟了崔耕那么多年,如今也算论功行赏,修成正果了。
诸将毫无意见,齐齐跪倒在地,道:“微臣遵旨。”
……
……
刚刚将室韦军处置好,受降城内唐军已经得了消息,邀请崔耕入城一会。
李隆基也真够给崔耕面子的,崔耕刚带着人出了营地,受降城就城门大开,李隆基带领扶桑使者,已经全城的重臣猛将相迎。
崔耕行礼:“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越王免礼。”
不待崔耕下跪,李隆基已经紧走几步向前,将他扶住了,道:“往昔千错万错,都是朕之过错。越王不怨恨朕,朕已经心满意足了,又怎敢受越王大大礼呢?”
崔耕道:“哪里,那都是武惠妃弄权之过,陛下何错之又有?如今武惠妃已然伏诛,过去的事儿咱们就都莫提了吧?”
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是给李隆基留个面子,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武惠妃的身上。另一方面却是,这事儿确实不好细研究。若说自已在此事中纯洁得如白莲花一般,那也不现实。
过去的事儿宜粗不宜细,大家还是闷声发大财。
一个时辰之后,西受降城,城主府内。
大唐君臣欢聚一堂,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李隆基道:“如今我军的总兵力达到四十五万,已经和贼人有一战之力,到底如何行动,大家议一议吧。”
王晙道:“微臣以为,越王威震天下,灭国无数,这种军国大事,还是应该以越王的意见为准。”
王晙的名号在名将之中都是名列前茅的,崔耕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小得意。
他说道:“现在咱们无非是两个法子。一个法子是以堂堂之阵对付史思明。契丹军只有二十万,又在中受降城下打了败仗,咱们的兵力也占优势,胜算还是颇高的。第二条路,则是策反契丹军。派人对契丹军的主将晓以利害,让他们在合适的时机反正,或者直接刺杀史思明。”
王晙道:“俗话说得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能不正面交战破敌,当然是最好的了。只不过本相这边,实在在契丹军中没什么影响。不知越王您那……”
崔耕苦笑道:“本王原来在契丹还有些钉子,不过史思明起兵之后,就将这些钉子连根拔除了。”
安思顺道:“末将也以为应该采取第二个法子。听说史思明的一只眼睛被射瞎之后,情绪变得暴怒无常,动辄杀人,契丹诸将早就对他不满。只是在他的积威之下,没人敢付诸行动罢了。至于策反的人选,末将也有。”
“谁?”
“是乌氏兄弟。老大叫乌承恩,老~二叫乌承玼。他们人送绰号辕门二龙,杀伐骁勇,在史思明帐下甚受重用。非但如此,他们还心向朝廷,愿意为朝廷效力。”
乌承恩?乌承玼?崔耕还真听说过这两个名字。
在历史记载中,乌承恩曾经为史思明的部下,主动劝说史思明接受大唐的诏安。可惜史思明在投降之后,依旧野心不死,图谋叛乱。于是乎,大唐天子下旨,令乌承恩联络史思明的部下,准备刺杀史思明。
结果史思明棋高一着,让人埋伏在乌承恩的床下。
深夜时分,乌承恩和他的儿子说话不再顾忌,将自已的此行的来意全部说出。
史思明埋伏的人出现,将乌氏父子抓了个现行。最后乌氏父子都被乱棍打死。这次策反行动也算完全失败。
乌承玼也不简单,开元二十二年,奚、契丹南侵,唐军在捺绿山大破入侵者。接着趁胜追击,直捣契丹人老巢。
乌承玼对当时的主将信安王李祎、幽州长史赵含章二人说:“入侵的敌军奚和契丹都很厉害,前次他们打了败仗,不是真败,而是诱我们深入。你们应该养精蓄锐,坚守不出,使他们的阴谋不能得逞。”、
二人根本不相信,率军迫至白城,与敌军相遇,大败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