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道:“这个题目其实也很简单,十七只羊没法分,再借一只羊,凑足十八只不就能分了吗?”
“啊?竟然可以这样?是极是极,真的可以这样!我这榆木脑袋啊!”
崔器被崔耕这么一提醒,瞬间秒懂,跟发疯了似的手舞足蹈,“我明白了,按十八只分,大儿子九只羊,二儿子六只羊,三儿子两只羊,整好是十七只。奇思妙想,轻解疑难,二郎真乃神人也!我……我……”
他突地肃然一拜,心悦诚服道:“不知二郎能否收我为徒,教授我算学之道。”
博陵崔氏的一众子弟见罢,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我擦,崔器你这是要疯啊?忘了我们今天的目的?忘了我们的立场?
崔鲸更是急得规劝道:“崔器,我们与二郎都是同族,你今后有什么疑难,请教二郎也就是了。真拜了师,咱们这辈份可咋论呢?万万不可啊!”
崔器疯言疯语道:“反正二郎的辈份又没个考证,说不定比我等大一辈,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你们,爱咋论咋论,我管不着!我只要能学到他的算学秘术,哪怕叫一声叔爷又何妨?”
崔鲸气道:“你这个疯子!”
崔耕:“……”
这时候,崔鲸也知道自已拿这个痴迷算学的堂弟没有办法,只得干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道:“第三道题目不是在这里,还请二郎入村说话。”
崔耕也不想跟崔器这个疯子继续纠缠,天才与疯子真的只隔一堵墙,这种人小心为好。
当即,他抬抬手,催促道:“那咱们先进村吧!”
在众人的引领之下,崔耕等人进了黄城村。
七扭八转,穿街绕巷,众人很快就到了一个大庭院内。
崔鲸指着前面道:“这里就是我博陵崔氏的祠堂了,待会儿啊,二郎你就在这里面祭拜列祖列宗。”
崔耕一琢磨,问道:“第三道题目在这儿考校,莫不是跟崔氏的列祖列宗有关?”
崔鲸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后三道题目需要一些道具,在城门口不大方便。”
在崔鲸的张罗下,很快就有几个家仆抬了一口褪了毛的大肥猪过来。
接下来,从众子弟中出来一人,正是博陵崔氏第三房的嫡孙崔承构。
由他来主持第三道题目。
此人身量不高,面相有些阴鸷,对着崔耕抱拳拱手,道:“听闻二郎善于断案,有‘岭南崔青天’之称。那好,第三道题,我就要和你比比刑名之道。”
说着话,他一指那大肥猪身上的伤口,问道:“请二郎判断一下,这道伤口到底是肥猪生前受的伤的呢?还是死后被人刻意而为之?”
闻听此言,崔耕不想笑都难了,你们真是送人头一波流啊!
要知道,判断伤口是生前所致,还是死后所致的法子,在宋朝才广为流传。
这事儿如果还难得倒他崔耕,那以后就别混了!
他同情地看了一样跟前的崔承构,哥们,算你倒霉!
第319章 博陵第四房
不过崔耕却没有第一时间揭晓答案,而是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来,轻轻摇头说道:“这个…本官还真是判断不出来!”
“无法判别?”
崔承构乐了,他们已经连输两局,现在能扳回一局,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崔承构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那二郎的意思是……这第三题,认输?”
“什么什么啊就我认输了!”
崔耕摇头道:“恐怕这回又要让承构兄失望了。本官刚才说判断不出来,是想说眼前这头猪的伤口吧,说它是生前所致也可,说它是死后所致也不是不行!”
“哼,胡搅蛮缠!”
崔承构轻哼一声,“告诉你,崔二郎,这两种情况下所致的伤口,是截然不同的,也只有……”
崔耕哂然一笑,打断道:“你是想说,只有死后所致之伤,才能如此形状?呵呵,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来你还是没将刑名本事的学到精啊!”
嗯?
崔承构心里一趔趄,崔耕竟然看出了这猪的伤口是死后刻意所致的?
他听着崔耕不仅一语道破了真相,还捎带脚的奚落自已一番,刚才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一敛。
他皱眉道:“什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这话是何意?”
崔耕分析道:“你判别的依据,应该是认为但凡生前受的刀伤,因为有血液渗出,所以创口处是红的,会有血花存在。若是死后刻意为之的刀伤,因为这猪的尸体早早血脉凝固,所以创口处是白的,没有半点血花。对吧?”
“难道不对?”崔承构质疑道。
崔耕摆了摆手,“当然不是。来,本官教你个乖……”
随后,他命人取了一口活猪过来,先是五花大绑捆住了,再命封常清手持快刀,用力一刺。
紧接着,他让人第一时间用开水淋烫那道伤口。
顷刻,奇迹出现了!
肥猪所受的创口颜色发白,与死后再刻意受之刀伤的形状,完全一模一样!
最关键的是,此时肥猪还活着,嗷嗷挣扎着,这下又怎么解释?
崔承构也是学刑名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按着自已刚才那番依据,甚至会因此而误判了案子,最终让无辜者蒙冤,让真正的元凶逍遥法外。
一时间,他收起了刚才那副桀骜不驯,顿时面露惭色,冲崔耕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由衷道:“二郎果然不愧为‘岭南崔青天’之美誉,刑名之道远超吾辈,见识广博,在下受教了!这题……某家认输。不过,二郎能否告诉我,这个法子你是如何想到的呢?”
这个鉴别受伤时间的法子,在宋朝广为传播,记载到了宋慈的《洗冤录》上。
在明清的野史上更有记载,说当时就有人用开水淋烫伤口的法子,钻了仵作判断的漏洞,杀死了自已的仇人。
如今《洗冤录》离面世还隔了整整一个朝代,崔耕只能推说自已在岭南道为官时,恰逢其时遇到过一件类似的案子,误打误撞下识破了其中的关节。
推脱完之后,他笑了笑,道:“承构兄不知道这等冷僻之法也并不奇怪,莫要忘了,当年我任清源县尉时,总会隔三差五地碰到稀奇古怪的案子。审案破案多了,总会有自已的心得与经验。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嘛!”
“实践出真知?此言精辟啊!”
崔承构听后就更惭愧了,“果然某家还是停留在书籍和案卷之上,少了亲身参与刑名破案的经验。真是井底之蛙啊。二郎,某家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
得,眼瞅着这位崔承构也要跟风,有要拜师的趋势,崔耕赶紧打断道:“好了,接下来轮到本官出题了!”
当即,他噼里啪啦,说出了自已的题目。
与其说是出题,不如说是他讲了一个故事。
他讲道,有一对好朋友,赵三和王五,俩人商量着一起去京城做买卖。可赵三的妻子不愿意丈夫出远门,二人吵闹多日。
到了约定的日子,为了躲避妻子的纠缠,赵三黎明时分就上了约定好的商船。
船主张潮见他随身所携的包裹里有鼓鼓囊囊的银钱,便起了坏心,将船开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将赵三扔入水中淹死。接着,又把船开回来,假装在船上睡觉。
王五到了船上不见赵三,自已又不敢去见赵三的妻子周氏——他怕周氏埋怨自已撺掇赵三出远门。
于是,王五就想到,让船主张潮去赵三家催促。
张潮一到赵家的门口,就一边敲门一边喊道:“三娘子,快开门啊!”
开门后,张潮就问:“赵三这么晚了咋还不上船呢”
赵三之妻周氏闻之,吃惊地道:“他一早就出门了啊,怎么现在还没上船?”
张潮回去报告了王五,王五也觉得甚是奇怪,就和周氏分头去找,连找了三天没有踪影。
王五惟恐自已受牵连,就写了个状子呈送到县衙门。整好遇到那知县怀疑是赵三之妻周氏与人通奸,故意谋害丈夫。于是那个知县顺着这个思路,想尽办法查探。最终查了半天也没拿到什么证据,于是乎这个案子久拖不决。
正在这时,有个监察御史路过,读了这个案子的卷宗后,脱口而出道:“真凶就是张潮!”
……
故事讲到这,崔耕停了下来,往四下里扫视了一眼,问道:“请问诸位,这位监察御史,到底是凭什么做此判断呢?记住,答案就在本官刚才的话里面。”
崔承构虽对刑名之事颇有研究,但他没做过官,一切都是纸上谈兵,当时就抓瞎了。
至于其他人,论刑名的本事,还不如崔承构呢。问他们,等同于问道于盲。
见众人久久给不出答案,最后还是崔耕揭晓了答案,“大家请仔细想想看,这船主张潮是男的。他如果不知道赵三已经离家,那么到了赵三家门口,是应该喊此屋男主人的名字呢?还是喊女主人呢?”
霎时,场中霎时沉寂了下来,约莫三个呼吸的时间,爆发出阵阵私语讨论之声。
“我明白了,赵三是此屋的一家之主,船主张潮去拍门之时,应该喊得是赵三的名字。”
“没错没错,他深夜拜访,一拍门就喊‘三娘子,快些开门啊!”,而不是喊男主人之名,显然不合常理啊。”
“是的,除非他提前就知道了赵三已经离家,不然他喊得该是‘赵三在家吗?’!”
“嗨,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我咋就没想到呢?”
“难怪都说,刑名破案,不能放过一丝一缕的线索啊!”
“这次倒是咱们疏忽大意了啊!”
“诶……”
啪啪啪~
崔承构也恍然大悟过来,情不自禁地抚掌说道:“叩门便叫三娘子,定知门内无丈夫!不愧是岭南崔青天,果然高明,这局我等认输。”
第三局,又是博陵崔氏,输!
自此,五题之中崔耕已经胜了三题,虽然之前并未约定五局三胜制,但眼下形势已经非常明朗了。
不过既然没说五局三胜制,那么自然是要善始善终。
考校,继续着……
崔耕看向崔鲸,问道:“不知道这第四题,贵方派出哪位兄弟来主持出题?”
“乃是某家!”院门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崔耕循声望去,但见一名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的汉子,在十余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崔鲸一见来人,顿时面色有些莫名的尴尬,不过还是向崔耕介绍起来人,说道:“这位乃是我们第四房的崔猛兄弟,与他同行这些人也出自第四房。”
随行这些人虽都是同族的,但崔鲸却没有像刚才在村口介绍众人一样,连名带姓,身份家世一一介绍清楚。对第四房的其他人,他完全是随口带过。
崔耕抓住了这个细微的异样,暗忖,莫非这第四房,跟其他三房素来不和?
见着崔猛走至近前,他眉毛一挑,伸了伸手,请道:“那就请崔猛兄,出题吧!”
“呵呵,某家这个题目,与他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