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上来一女子轻声抚慰着郑玉娇,正是范阳卢氏的卢沐月!
她轻咳一声,问向崔耕:“妾身范阳卢氏的卢沐月,今日有幸得见崔长史的旷世奇对,当真是技惊四座,令妾身拜服!不过妾身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范阳卢氏卢沐月?那是自已老婆卢若兰的族人啊!
那必须留给好印象!
他料峭又装了一逼:“拜服就对了。正所谓,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众崔氏子弟:“……”
这话在场诸人自然熟悉,因为这是南朝文学家谢灵运自负才华横溢,诗词歌赋当世无双,夸赞自已的。今天被崔耕借来一用,还真应了独战崔氏二十八子弟的景儿。
“咯咯,”卢沐月轻笑一声,“崔长史还真敢自夸啊,不过谢灵运一生恃才傲物,可没什么好下场哦!”
崔耕一愣,妈的,还真忘了这茬儿,光想着装逼了。
当即,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不知卢小娘子想问什么?”
卢沐月道:“早就听说崔长史的诗才一绝,有崔飞将之雅称!今天又见崔长史的对对子,更是精彩绝伦!妾身想问的是,崔长史能诗联双绝,除了天生才情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秘诀啊?”
这个啊……
诀窍?
崔耕微微一愣,总不能说哥们靠逆天作弊器吧?呃,该胡诌一个什么诀窍好呢?
诶!有了!
他点了点头,道:“诀窍肯定是有的,无非就是多思考,多总结。能吃透这六字,足矣!”
“思考?总结?”这两个词语在众人听来虽显冷僻,但还是能秒懂。
卢沐月道:“崔长史这六字诀窍倒是挺有意思哩,嗯,多思考和多总结,又到底该如何做呢?”
“这个简单。比如这对对联吧,本官在闲暇之余,对其中的技巧就曾进行过一番总结,你且听好了,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
崔耕念的这个,乃至清朝人李渔写的《笠翁对韵》,从单字对到双字对,三字对、五字对、七字对到十一字对,声韵协调,琅琅上口,后来作为学对联的启蒙教材。
整个《笠翁对韵》全文总共有一万多字,崔耕总不能全程念完,便念了几百字后停了下来。
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宛如惊蛰春雷,纷纷眼前一亮。
都是识货的人,一听之下顿时惊为天人,天呐,这可是对对联的无上法门啊!
崔鲸眼中闪过一道异芒,急问:“二郎,怎么不念了?后面还有吗?”
“当然有,后面还有一万余言呢,诸位还想往下听?”崔耕道。
“啥?一万余言?你快往下说……啊,别,别说了!”崔鲸扫了场中几个非博陵崔氏的子弟,然后急忙道:“二郎,念在你我同宗同祖,身为博陵崔氏一脉,你能否将这一万余言写出来,交与我啊?”
崔耕还没答应,卢沐月已经听出了崔鲸的话外弦音,忍不住了揶揄道:“崔家大哥,你这也太小气了吧?就让崔长史念完,又能如何?难道还怕我们偷摸记了去?须知,我们五姓七望,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哩。”
崔鲸被戳破了小心事,不由俊脸一红,“这个么……再说,以后再说哈。”
“什么再说?少打马虎眼!”卢沐月瞋怒道,“你莫要忘了,崔长史可是我们范阳卢氏的女婿,这一万多字的对联法门,我们卢家也有份!”
事关家族,崔鲸也顾不得在美人面前保持风度了,争道:“呵呵,卢家妹子,我们家二郎是要‘娶’卢若兰,卢若兰也是要‘嫁’我们家二郎,而不是我们家二郎要入赘你们范阳卢氏,这事儿你要拎得清哈!”
好吧,现在风向急转大变,刚才还要踩崔耕上位博美人一笑的崔鲸,张口闭口已经是我们家二郎了!
……
这时,不单是俩人争吵不休,渐渐地,其他几个小美女也加入了战团,再加上一众博陵崔氏子弟,纷纷为了崔耕口中的《笠翁对韵》,吵作了一团。
崔耕见不是事儿,高声喊道:“喂喂喂,你们争来争去的,有没有问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啊?”
一听正主儿出声儿,吵闹之声才渐渐消弭,崔鲸紧张地看着崔耕,问道:“二郎啊,你可是咱们崔家子弟啊,你要分辨亲疏远近才是。你这一万多字,若是落到谁家手里,谁家子弟开蒙的时候,就能领先了一大截,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家族盛衰的大事!绝非儿戏!”
卢沐月亦娇声喊道:“崔长史,你可别忘了,若兰姐姐还没嫁过来呢!真的不给我们卢家,哼,我就回去向族里告状,到时候你可别想娶我家若兰姐姐过门。”
“切,卢若兰不嫁便不嫁,有什么好稀罕的?”
一旁出自太原王氏的王美凤,目不暇接地盯着崔耕,悄然开口道:“二郎弟弟无须担心,我们太原王氏族中也有几个姐妹姿色不在若兰姐之下,且都待字闺中。咯咯,只要弟弟你肯将那一万多字赠予我们太原王氏,别说娶上一房太原王氏的女儿,便是想齐人之福,也不是没有可能哦!”
啧啧,王美凤的这个本钱吗,实在下得够厚!居然还扯上了齐人之福!
五姓七望何其骄傲?连和皇家联姻,他们都能拒绝,今日为了自已手中的《笠翁对韵》,居然还敢下上“两女共侍一夫”的大本钱!
崔耕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身后的宋根海猛吞口水,嗷嗷叫道:“啧啧,我家大人就是艳福不浅!嘿嘿,不过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是开玩笑!兀那王家小娘子,俺问你,这太原王氏的主你能做得?”
第318章 天才和疯子
“这是自然!”
王美凤轻轻拢了拢耳鬓的一缕青丝,不过没有正眼瞧宋根海,而是目光紧紧地锁着崔耕,继续说道:“别说是正室!妾身可以保证,只要崔长史一句话,哪怕娶一个太原王氏女为妾,都不在话下。其姿色,也绝不在范阳卢氏的卢若兰之下。”
娶五姓七望的太原王氏女为…为妾?
不说其他,哪怕仅仅是将这番话传扬出去,就足以惊世骇俗了!
为求这楹联的启蒙书《笠翁对韵》,太原王氏也真舍得花重本啊!
卢沐月似乎想到了什么,俏脸微变,急道:“王美凤,你敢?崔长史,念在你与我范阳卢氏已有婚约的份儿上,我可提醒你一句,这不是什么好事儿,莫被女色迷了心窍!”
崔鲸亦是大喊一声:“二郎,万万不可!”
在场崔氏子弟纷纷彼此对望一眼,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皆有变色。
“喂喂喂,不就是一个楹联的启蒙书吗?”
崔耕一开始就没打算得罪五姓七望任何一家,随即打了个哈哈,道:“都别抢了,这事儿我早有主意,五姓七望,见者有份,诸家共享之!”
他这个正主都一锤定音了,博陵崔氏的子弟们也就不好再枉做小人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过,崔鲸还是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再把这启蒙书传给五姓七望之外的人了。
崔耕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点头应允。
紧跟着,开始第二场比试。
这次出马的是博陵第二房的嫡孙崔器,“听闻二郎在商贾一道眼光卓绝,素有‘点金圣手’之名。前不久还亲自主持了扬州罗城的修建。这可是聚宝盆一般的好买卖,更是青史留名的好买卖。既如此,想必二郎在算学一道上的本事,应该很高明吧?”
算学这玩意儿跟围棋一样,光懂理论不成,还得有实践啊。
崔耕心里有点犯嘀咕,不好把话说死,说道:“略懂略懂吧,听你这意思,是要和本官比算学了?好吧,你先出题吧!”
崔器见崔耕露怯,心里一乐,这回掐住你七寸了吧?
他笑了笑,道:“二郎放心,这个题目非常简单,你听好了,有一圆其径十丈,问其周几何?”
昂,就这么简单?
崔耕弱弱地问道:“这就是你们的第二题?这题还有啥附加条件不?”
崔器摇头道:“嗯,也不算啥附加条件。这个题目,要求计算圆周的长度,精确到忽。”
“大人,切莫上当!”
崔耕的一众随扈中,当属周兴的学问最高。他听完题后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高声质问崔器道:“按《缀术》所载,一丈之圆,圆周盈数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七忽,朒数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六忽!十丈之圆,根本就不可能精确到忽!你这是拿不可能之事,成心刁难我家大人!”
这话算是搔到了崔器的痒处了,只见崔器眉开眼笑道:“不错,南北朝的祖冲之惊才绝艳,推算的圆周数,两百年后都无人超越。不过,很不巧,在下崔器,穷究算经,偶有所得,已能算十丈之圆,比祖冲之算是更进了一步。”
周兴的丑脸微微一变,“就算阁下偶有所得,演算圆周起码也得有数月之功了吧?你现在就让我家大人给出答案,是不是有些胜之不武?”
“哈哈,你说的也对,不过没关系。”崔器指着那副“烟沿艳檐烟燕眼”的对联,笑道,“这样,我也给二郎三个月的时间,该足足足够了吧?”
谁都听得出来,他这是要报刚才崔耕羞辱一众博陵崔氏子弟的仇啊!
这时,已经有博陵崔氏子弟欢呼大仇得报,找回场子了。
谁知崔耕却是冲周兴挥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冲崔器笑道:“别别别,崔器兄,你别老拿你的低智商来衡量别人的智商嘛,我又不是你们,对个对子都要琢磨三个月时间,呵呵。这样,我现在就给你答案!”
“你说什么?现在就给出答案?这,这不可能!”崔器满脸不可置信。
崔耕道:“不就是圆周吗?咱们还是照老规矩,每人在一张纸上写出答案,看看谁高谁低!”
文房四宝都是现成的,功夫不大,两张宣旨再次悬挂起来。
崔器的答案是:三十一丈四尺一寸五分九厘二毫六秒五忽。
崔耕的答案前面跟他的一样,不过后面却多了两个字儿:二五!
作为两百年来,打破祖冲之窠臼的第一人,崔器对算学是发自内心的狂热,当即,他也顾不得胜负之争了,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二五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崔耕道:“不错,本官闲暇之余也钻研算经,算是有所得,现在已能测算千丈之圆。”
嘭~~
话音刚落,崔器已经激动地伸出双手,跑过来抓住了崔耕的肩膀,道:“又往后推进了两位,那难度何止增加了百倍?用割圆法计算已经完全不可能。二郎你是不是有什么新法子,还请教教我啊!”
其实,崔耕懂啥新算法啊,这尼玛就是后世通用的圆周率啊!
“那这道题目,本官算是答上来了?”崔耕问道。
“当然,某家认输。”崔器回答得异常干脆。
崔耕又问:“这答案,还算满意?”
崔器不迭点头:“满意,满意,相当满意!那二郎的算法,能否教我啊?”
崔耕道:“算法的事儿,咱回头再说。现在,该本官出题了吧?”
“二郎请讲。”崔器倒是挺输得起。
崔耕当即出题道:“话说一个人,有三个儿子,十七只羊。他临死的时候,给儿子们立下遗嘱分家产,大儿子可以得二分之一的羊,二儿子分三分之一,三儿子分九分之一,但不准把羊杀死或者卖掉。请问诸位,这些羊该怎么分呢?”
崔器只是算学奇才,对于这种类似脑筋急转弯的题目,就完全束手无策了,想了许久都不得要领。
至于其人呢?更是急得愁眉苦脸,抓耳挠腮!
没办法,像是上道题目,求圆周率,那是硬功夫。无论输赢,大家都无话可说。
但这道题目,表面上无解,实际上肯定是有一个窍门在的。
这要是再答不出来,那不整好应了赌约吗——除崔耕之外,全是废材!
尽管众人心有不甘,但的确是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依旧没有任何人能给出答案!
崔器更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魔障到一直挠头,以至于幞头脱落,满头长发风中凌乱,跟疯子一般无二。
最后,崔鲸这个领头的只得再次站出来,抱拳拱手道:“这道题目我等认输,还请二郎揭晓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