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古城的城主叫刘彦道,虽是突厥人,却倾慕汉风,不但给自已起了个汉人的名字,而且仿长安洛阳对上古城进行了改造,颇有二京的神韵。
知道和亲使团来到,他带着满城的文武官员出城二十里相迎,客客气气地把众人迎入了城主府内。
当天晚上,正堂屋中。
刘彦道一声令下,侍女穿梭,琵琶声声,各色美酒佳肴流水价地端上来,众人开怀畅饮。
在宴席上,说来也挺让人摸不起头脑的,城主刘彦道对正宗的驸马爷武彦秀的态度一般,却对崔耕非常热情,频频举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刘彦道突然轻咳了一声,道:“崔长史,您的那首“秦时名月”一诗脍炙人口,堪称千古绝唱。不过……略有些美中不足啊!”
崔耕哦了一声,问道:“什么美中不足?城主大人尽管道来听听。”
“前两句还好,这最后两句就不妥当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你们中原人称我们突厥人为胡人,这诗的意思不就是要与我们突厥为敌吗?”刘彦道煞有介事地说道。
崔耕缓缓摇了摇头,道:“刘城主此言差矣!不教胡马度阴山,意在守御。本官以为,只要你们突厥人安分守已,这仗是打不起来的。”
“那也不妥。”刘彦道自顾饮下一杯美酒,说道,“如今你我两国和亲事成,就应亲如一家。你这首诗却饱含了对我大突厥浓浓的敌意,甚是不妥啊!”
“你这突厥人好生胡搅蛮缠!”
宋根海嗤笑一声,道:“这首诗是我家大人是几年前写的,他又不知道几年后两国要和亲。你这么说不是强词夺理吗?”
刘彦道笑道:“本城主当然不是胡搅蛮缠之辈!我的意思是,秦时明月广为传唱,是没法改了。但崔长史重新做诗一首,盖过秦时明月那首诗,这事儿不就完美解决了吗?”
就算再做一首好诗,充其量是世间多了一首好诗,怎么可能完全消弭前一首诗的影响?
刘彦道这话,在崔耕听来不是胡搅蛮缠,胜似胡搅蛮缠啊!
崔耕轻轻地将杯盏放下,说道:“刘城主,要是本官做不来你说的另外一首诗呢?”
刘彦道也将杯盏放到桌上,道:“那就说明,崔长史对和亲毫无诚意!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你们大周对和亲之事也毫无诚意!”
“对,快做出一首好诗来,要不然就是你们大周对我们大突厥没诚意!”
“想娶我们公主,没点诚意怎么能行?”
“大不了我们和你们中原人一拍两散!”
“惹急了我们,就先把你们剁了,再马踏中原!”
在场的突厥人纷纷应和,甚至有人把随身的兵刃都抽出来了。
一群虎逼,真不知道什么叫待客之道和礼数!
崔耕暗里吐槽了一嘴,随后心中微微一紧,暗忖,怎么回事儿?莫非默咄这是准备提前翻脸了?所以找了个这么拙劣的借口。
阎知微此时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连声道:“崔长史,事关两国邦交,你就别拿乔了,算本将军求你了。。”
刘彦道叮嘱道:“崔长史,本城主可要提醒一下。随便做一首诗敷衍我们可不成,这首诗得满足四点:其一,应情应景;其二,与秦时明月一样,同属军旅诗;其三这首诗得比“秦时明月”好,要盖过秦时明月;其四,里面表露对我们大突厥的敌意。”
要求还真多!
到了这时,崔耕还看不出来刘彦道这是在刁难自已,那他就是个棒槌了!
他心思电转,随手抄起眼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问道:“莫非刘城主以为这些要求,真难得倒我崔耕崔二郎?”
刘彦道呵呵一笑,“嗯?崔长史如果有信心的话,就做出一首诗来,开开眼界呗。”
“那有何难?诸位,且听好了!”
崔耕把弄着喝完酒的杯盏,缓缓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首诗乃是二十年后,大唐诗人王翰所作,从艺术水平上来说,绝对不在“秦时明月汉时关”之下,
最关键的是,还恰到好处地都一一满足了刘彦道的狗屁要求。
秦时明月中的“不教胡马度阴山”,可以说针对突厥人。但“醉卧沙场”,他就没办法挑理了。大唐境内还有山贼草寇呢,人家崔耕要平山灭寨,你管得着吗?
“好!好啊!”
全场先是一阵冷场,突然叫好声如雷。
大唐使节这边文化人居多,那是真懂。不过突厥这边粗坯居多,之所以叫好,却是因为刘彦道率先叫好了。
刘彦道突然站起身来,一躬到底道:“崔长史此诗一出,我上古城蓬荜生辉啊,多谢,多谢!呃……刚才刘某人多有失礼之处,万望恕罪。”
这急转弯的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难道我刚才猜错了?跟默咄可汗没关系?
见崔耕有些怔怔出神,刘彦道说道:“刚才本城主是跟崔长史开个玩笑哩。不如此,怎能逼出崔长史的这首旷世奇诗呢?这样吧,为表诚意,本成猪送崔长史一件礼物,以作赔罪!”
言罢,他轻拍了两下手,冲外头大声喊道:“来人,带上来吧。”
第357章 禽兽终不如
刘彦道一声令下。
屋外,骤然一阵环佩叮当的响声。
紧接着,一群身形窈窕面罩黑沙的女子,被带进了正堂屋内。
刘彦道介绍道:“这些女子都是本城主西征回鹘时,虏获的女奴,人人能歌善舞,堪称极品,崔长史可以随便挑一个,来负责今晚之侍寝。”
崔耕虽好~色,但有点不喜欢拿战俘来当玩物,这种感觉他颇为不适应,便推辞道:“刘城主太客气了,这就不用了吧?”
“崔长史放心。”刘彦道劝道:“这些回鹘女子还都是处~子之身,本城主专门用他们招待贵客。”
“呃……这里有阎将军,有田舍人,还有武王爷,本官独自享用美女,还是不妥。”崔耕随便找了个理由推脱。
“那崔长史就更不必担心了,这些女子人人有份,只是让您先挑选而已。再说了,这些女子尽皆面罩黑沙,先挑的也未必好,算不得僭越。”
“这个……”崔耕还想推辞。
刘彦道的脸却变得有些不高兴了,不悦道:“崔长史左推右阻,莫非是还在记恨本城主刚才的不是吗?”
这时,武延秀色心大动,叫道:“崔长史,盛情难却嘛!莫要辜负刘城主的一片好意哩。”
“好吧,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崔耕也觉得这么和刘彦道僵持下去,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好处,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嘛!
反正都遮着脸,只能看身材,也分不出美丑来,崔耕随便指了一个。
紧接着,其他人也各自选了一个,很快将这些回鹘女统统分得一干二净。
有了这些回鹘女奴在旁,众人心里尽想着晚上侍寝之后的事情了,所以喝起酒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刘彦道也是此道中人,自然也懂男人那点猴急,功夫不大他就宣布宴会结束,并且命人引领众人前去歇息。
……
“崔长史,到了,这是您的房间!”刘彦道的一个仆人将崔耕领到了属于他的房间。
“好,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崔耕驱退了仆人。
“好的,小的告退!”
等仆人一走,崔耕便推门而入,这是一个套间,里间供主人休息,外间可供伺候的奴婢留宿。
而那个面罩黑纱的回鹘女子,正在里间的卧室,倚床而坐着。
崔耕这个老处男,可不想自已的第一次,稀里糊涂地就浪费在一个异族女子身上。
于是,他指着外面的房间,说道:“姑娘,你今晚就在外面睡,本官一路劳乏,想早点安歇了。”
扑哧~~
面罩黑纱的回鹘女子突然身子一颤,轻轻地笑出声儿来。
呼地一下,她将面上的黑纱自已摘了下来,眉目含笑地说道:“武王爷还真是个专一的正人君子呢,小女子佩服得很哩。”
“啊?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崔耕微微一愣,这女子正是在青沙镇上那个卖鱼的女贼,萨达米珠。
萨达米珠轻也是一脸郁闷,说道:“算我倒霉,本来想扮成回鹘舞姬进城主府偷点东西,结果却稀里糊涂地被带到大堂,又糊里糊涂地被你选中,送到这来了。”
只是偷钱嘛,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再加上又是个美女,崔耕不为已甚地摆了摆手,道:“行了,本官也不难为你,你走吧。”
“走?走什么走?我还想在这继续待下去呢。”
“你还想偷东西?”崔耕道。
“当然。”萨达米珠莞尔一笑,道,“我帮你保守秘密,你也帮我保守秘密,咱们俩互相帮助,好不好?”
“本官有啥秘密?”崔耕愕然。
“你一个堂堂的淮阳王,居然在城主府刘彦道跟前冒充定州长史崔耕,难道不是天大的秘密?”萨达米珠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崔耕:“……”
他觉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有必要解释下去,他可不想一直背着武延秀这小子的色名。
随即,他解释道:“你误会了,之前在集市上是骗你来着,其实我才是崔耕,那个撩~拨你的公子哥儿,正是此番来和亲的淮阳王武延秀!”
“切,想骗本姑娘?得了吧,我又不会出卖你。”萨达米珠狡黠地在崔耕身上打量着,“哼,本姑娘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淮阳王武延秀,只不过换是因为不想娶我们突厥的公主,所以就威逼利诱那个一脸猥琐的定州长史崔耕来代替你,对不对?”
崔跟:“……”
这都哪跟哪啊?
他哭笑不得地摇头道:“姑娘,本官真是崔耕,货真价实的定州长史。不信的话,刚才那首诗,一般人能写出来?”
萨达米珠却有自已坚持的理由,说道:“据传闻,崔飞将作诗信守拈来,你要是真是那个崔耕,为什么刚才刘彦道让你做诗的时候,你还推三阻四的?不就是担心穿帮被发现了呗。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刚才做的那首诗真不错,很有才华呢。”
“等等!”崔耕突然感到不对,貌似发现了什么,问道:“不对啊,本官做的那首诗之时,刘彦道还没将你们这些回鹘女奴召进来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萨达米珠道:“呃……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原先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着。”
“屏风后面能藏下那么多人?”
“只有少数几个,难道你以为谁都对你们感兴趣啊。”
逻辑还是还挺通顺的,不过崔耕直觉上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摇头道:“算了,本官也懒得刨根究底。你是突厥女盗,我是大唐使者,咱们各顾个的吧。”
说着话,他往床上一躺,倒头便睡。
“喂喂喂,别啊。”撒达米珠推了推他,道:“反正时间还早,咱们聊聊。”
“聊什么?”